第880章 一起睡

有时候就是这样，对方越是逃避，你反而越是感兴趣。

        他沉吟片刻，他进电梯的时候，对助理道，“提前跟蜃景楼预约一下，这周五我要包场，在那里开年会，通知各部门，没有特殊事情的一律到场，缺席扣奖金。”

        白素的两个复试都安排在周三，她周三肯定是要请假去复试的，所以这两天要把该做的工作做得差不多。

        大概是因为知道今天要见囡囡，所以白素的精神状态特别好，至少是她从公寓搬出来后，第一次这么好的状态。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工作室之前做剪辑的妹子跟她坐对面，好奇的打听白素之前做的那个剪辑的细节处理。

        白素愣了一下，据实以告，“那个是我一个朋友帮忙做的，我也不太懂。”

        “那你能把你那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他。”白素抿起嘴唇，良久才道，“抱歉，他最近可能不方便。”

        白素是那种很少撒谎的人，所以她连借口都没有找一个，就这么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对方当时脸色就不大好看，最后饭没吃完就走了。

        白素想到韩昭雪，突然也没了什么食欲，这个人哪怕她已经在不停的避免，却总是在她的生活里无孔不入。

        处的时间太久了，分开的时候，才发现各种关系黏连的太可怕，工作圈，朋友圈，她需要多久才能将这个人从生命中彻底拔除？

        一下午过得有些混乱，一下班，白素就匆匆打车赶去囡囡的学校。

        到的时候，学校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校门口零星的有迟到的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有说有笑的离开。

        囡囡应该等着急了吧，白素想着脚步就更快了，结果到了教室，却被告知囡囡已经被接走了，白素当时就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暗骂自己蠢，韩昭雪连孩子都不让她接，怎么会好心让孩子跟她带囡囡走。

        脸色难看的从教室出来，白素的心情说不出的沮丧，但是没走太远，就听见囡囡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妈妈。”

        白素一怔，回过头就见小丫头，穿着一身红色的带着兔耳朵的卫衣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起头，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她，“你怎么才来，我跟爸爸都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

        白素唇角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微微僵住，她抬起眼帘，就看见不远处，韩昭雪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逆光站在那里。

        他身材挺拔，五官俊美，随意插在口袋里的手，显得轻松又惬意，一如多年某个雨后的下午，他一身干净的白色T恤，顶着一把漆黑的老式雨伞，一脸冷漠的表情，构成了那天她心里最美的画面。

        十几年转瞬即逝，韩昭雪依旧是吸引人的存在，他站在那儿，就算什么都不做，周围的一切，也在那一瞬间，全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白素收回视线，弯腰将囡囡抱起来，低声道，“怎么不在教室呆着，外面不冷吗？”

        “不冷，爸爸给囡囡暖手呢。”

        囡囡说着晃了晃小手，将手贴在白素脸颊上。她的小手热乎乎的，一点寒意都没有。

        囡囡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还天真道，“妈妈，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吃烤肉，我用不用回家换一下衣服呀。”

        白素动作一顿，就见韩昭雪缓步走过来，揉了揉囡囡的头发，对白素道，“走吧，车子在外面。”

        他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让白素没来由的一阵火起，他太清楚她的弱点的，他明知道当着囡囡的面，她根本说不出的拒绝的话，偏生要用孩子来让她心软。

        囡囡仰着头，生怕她拒绝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白素别开眼，好一会儿才抱起囡囡，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韩昭雪自嘲的勾了一下唇角，随后追了上去。

        囡囡很少在外面吃饭，烤肉她不见得多喜欢吃，不过是因为在外面吃，还能跟爸爸一块儿，她自然满心期待。

        白素一向克制不在孩子面前表露自己不好的情绪，所以一路上，她都表现的十分沉默，或者说隐忍。

        囡囡倒是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白素恍惚的发现，囡囡这半年来似乎开朗了很多，以前看到韩昭雪的时候，总有些生疏，甚至不敢跟他太亲近，但是现在……

        囡囡一口一个爸爸，眼睛里透出的崇拜跟喜欢，太明显了，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本以为，自己带囡囡时间长，至少在情感上，囡囡应该是偏向她的。

        但事实上，似乎并没有。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如果输在经济上，她并不意外，但是如果输在情感上，只要一想，白素就有种愤怒的不甘心。

        这种情感表现出来，就是在去烤肉店的路上，白素全程都紧紧的抱着囡囡，这种占有的姿态，让韩昭雪既好笑又可悲。

        下车的时候，白素抱起囡囡就要先进去，囡囡却挣扎着要下来，非要等韩昭雪停好车一起走。

        白素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在门口等，韩昭雪停好车来的时候，就看家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哈着手，等着他。

        他的心突然一软，紧随而来的便是阵阵灼痛，尤其是想到眼前这一切不过是白素为了孩子，所做的表面配合，他就更难受了。

        他几乎是跨步走到他们跟前，弯腰便将囡囡抱起来，搂在怀里，低声问她，“冷不冷？”

        囡囡摇头，然后小声跟韩昭雪说，“妈妈冷，她的手好冰。”

        韩昭雪怔了一下，看向白素。

        白素并没有听见父女俩的对话，见韩昭雪看过来，只是淡淡道，“进去吧。”

        她转身的时候，韩昭雪突然拉住她的手，强硬的掰开她的手指，跟她紧紧相扣，然后看也没有看她，一手抱着囡囡，一手拉着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去了。

        白素看着他们相扣的手指，挣扎了半天，也不能撼动分毫，最后索性用指甲狠狠的在韩昭雪手背上抓了一下。

        她明显察觉韩昭雪的手猛地一僵，但也几乎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又更加有力的回握住她的手。

        进了店里，白素便不好挣扎的了，最后只能冷着脸，跟着他貌合神离的进去。

        天冷了，烤肉店的人还是挺多的，囡囡除了上次吃火锅，还是第一次来人这么多的店里吃饭，看到什么都觉得稀罕。

        韩昭雪去挑选食材的时候，小姑娘也有模有样的拿着一个盘子，这儿瞅瞅，那儿看看。

        最后父女俩弄了一桌子食材回来，白素无语的看着这些东西，五个人吃都不一定吃的完，囡囡这一点上，还真是随了韩昭雪，除了智商高，生活上很多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白素也懒得说，沉默着开始帮囡囡烤肉。

        一顿饭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慢慢吃完，走的时候，囡囡要上厕所，白素把孩子带进去之后，就先从洗手间出来了。

        韩昭雪一直等在外面，他手里捏着半截没有抽完的烟，白素出来的时候，他正夹着烟往嘴边送，看到她，顿了一下，然后默默的将烟头捻灭，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囡囡呢？”

        “还在里面，”白素看向他，直接道，“我今晚带囡囡去住我那儿，明早我会送她去学校。”

        韩昭雪看了她一眼，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迈步朝她走近了些，然后淡漠的看着她，“囡囡跟你住哪儿，酒店还是出租屋？你打算跟孩子怎么说，说她的父母要离婚了，让她必须在两者之间选一个？”

        他每一句话，都是逼近的姿态，一句一句，堵得白素心烦意乱。

        “那你就能不让我跟孩子见面，别说现在抚养权没有判，就算判了，你也没有阻止我探视孩子的权利，我让女儿跟我住一天怎么了，你凭什么不让？”

        “你可以带她走，”韩昭雪扯了一下嘴角，用近乎冷漠的语气道，“囡囡问你为什么有家不回，住酒店，你怎么回答她？”

        白素攥紧拳头，别开眼，好一会儿才道，“我们离婚的事情，孩子早晚都要知道，她必须适应。”

        韩昭雪心冷了冷，“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

        “是！”

        白素咬着牙对上他的双眼，“离婚这件事，从我工作那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一天的到来，韩昭雪，有一点你说错了，离开了那个家，我可以养活自己，我不靠你，我也能活得很好，我自己也可以对孩子倾其所有。”

        “要我说多少遍，我那时候说的是气话，我从来没看不起你！”

        韩昭雪额上青筋暴起，他要被这个固执的女人气死了。

        “你肯定有那么想过，不然你不会脱口而出那句话！”

        白素眼圈泛红，“你是对的，我的确配不上你，我也配不起，这段婚姻就是证据，现在我醒悟了，不想再攀你这高枝了，也请你高抬贵手，干干脆脆的放我走吧。”

        韩昭雪一颗心被戳成了窟窿，他抓着白素的手，咄咄逼人的盯着她，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崩裂，“白素，我为什么不肯放手，你心里难道一点不清楚吗？你说得对，这个世上多的是女人愿意为我生孩子，我为什么偏偏抓着囡囡不放手，那他妈是因为她是你跟我的女儿！”

        白素呼吸一窒，别开眼自嘲的扯一下嘴角，“别说的那么动听，如果不是你喝醉了，囡囡她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她从一开始就不被你期待，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曾经想打掉她的念头？”

        韩昭雪的心瞬间就冷了，白素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起来，固执的相信自己所认为的，根本不愿意听他的解释，即便他说的都是事实，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为自己狡辩的借口。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无能为力过。

        他想起不久前，他去治疗失眠的时候，他问陈医生，“那如果她想要跟我离婚呢？”

        陈医生当时说，“那就要看韩先生自己怎么去考虑这件事。”

        后来他临走的时候，陈医生又送给他一句话，他说，“有时候放手也不一定是坏事，距离往往更能看到一个人的真心。”

        他达不到陈医生的那种超然境界，他放不下，也释怀不了，白素现在就像是一滩游离的水，他根本抓不住，如果放她走了，他到哪儿再去跟她有牵绊，如何又才能让她回得了头？

        现在的白素，对他充满着警惕跟防备，在囡囡的抚养权问题上，她已经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敌人。

        韩昭雪脑仁一抽一抽的疼，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本是想接着这个机会，和她好好说说话。告诉她，自己想她，想得几乎要疯掉，想让她跟他回家。

        可是现在呢，全被他搞砸了。

        白素还在控诉着韩昭雪以往的“恶行”，他突然就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用一种沙哑疲惫的嗓音，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不吵了好不好，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好不好，我真的……太想你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绵绵无尽的情谊，像是一滴水滴进了白素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妈妈。”

        囡囡歪着头，站在洗手间门口，小手挡着眼睛，黑乎乎的大眼睛却透着指缝悄悄往这边看，粉色的小嘴儿翘起弧度，一脸小兴奋的神色。

        白素快速的从韩昭雪怀里退出来，拢了拢头发，低声道，“洗手没？”

        囡囡点头，小手上下翻动给白素看，上面还有没有干的水滴。

        “妈妈我今天能回家睡吗？”

        小姑娘趁机提要求，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公寓呆过了，老宅虽然好，可是没有爸爸妈妈呀。

        白素动作一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这个天真无邪的请求。

        韩昭雪揉了揉囡囡的头发，低声道，“当然可以。”

        小姑娘立马喜笑颜开，然后捂着小嘴儿，小声跟韩昭雪说，“奶奶说要我半夜不要找妈妈，就会有小弟弟，是真的吗，爸爸？”

        韩昭雪嘴角抽动了一下，叹了口气，捏了捏女儿软软嫩嫩的小脸，“奶奶骗你的。”

        小姑娘顿时失落起来，然后一直到出了烤肉店，都愁眉不展。

        上车的时候，白素一边给囡囡系安全带，一边问她，“怎么了，刚刚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囡囡垂头丧气的托着小下巴，没有搭理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唉声叹气，活像一个小老太太。

        “怎么了宝贝？”

        白素凑过去，捏了捏她的小手，囡囡嘟了嘟嘴，好一会儿才道，“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弄个弟弟，或者妹妹呀？”

        白素一下子被问愣住了，车上的气氛也变得古怪起来。

        白素几乎下意识的就认为，这是韩昭雪教囡囡的，但是下一秒却听见囡囡小声道，“乐乐爸爸说他是充话费送的，妈妈你也去充个话费，要是送个乐乐那样的弟弟就好了。”

        白素……

        韩昭雪……

        成年人实在是无法理解小孩子的脑回路。

        韩昭雪答应带囡囡回公寓，白素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过去，至少现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还不是让孩子知道真相的时候。

        她心里其实是拒绝的。

        韩昭雪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危险的存在，不然自己也会在他身上一耽搁就是十年。

        现在，在她短暂的逃出那个地方之后，再重新回去，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充斥着拒绝跟戒备。

        韩昭雪将她的样子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领着囡囡率先进了门。

        家里的东西几乎都没怎么变化，她离开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如果说变化，大概就是比以前更冷清了吧。

        孩子心大，一进来换了鞋，就噔噔噔跑去房间换自己喜欢的睡衣，白素站在门口驻足了很久，直到韩昭雪递给她一双拖鞋，她才回过神。

        低头换拖鞋的时候，她低声道，“等囡囡睡了我就走，还有，离婚的事情，你也跟二老透露一下吧，早晚都要走到那一步。”

        韩昭雪动作顿了顿，没接她的话，而是道，“你的东西我都没动，先去洗把脸吧。”

        白素起身的时候，韩昭雪已经走了，灯光将他的背影拉的好长，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脚下，再一点点消失。

        他回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身睡衣。

        褪去一身凌厉，这样的韩昭雪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他坐在沙发上，来开抽屉，取出里面的茶叶，白素看见他将一个装满星星的瓶子放在茶几上。

        她的动作微微一滞，呼吸突然轻了轻。

        这个瓶子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那是当年韩昭霖追女生的时候，让她通宵帮忙叠的，第二天早上被韩昭雪撞见后，骂了他们一顿，就把那个瓶子没收了。

        这么多年，她以为那东西早就没有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

        那一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是在韩昭雪看过来的时候，快速别开了视线。

        韩昭雪取了茶叶后，就将瓶子重新放了进去。走去厨房煮茶。

        白素站在客厅，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无所适从。

        直到囡囡从房间跑出来，抱着小浴帽喊她去洗澡，她才回过神。

        “妈妈，囡囡今天能跟你一起洗澡吗？”

        面对孩子的请求，白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囡囡却不管那么多，拉着她就要去浴室。

        洗了澡，难道要在这里留宿吗？

        白素扶着额，一股深深的无奈满上心头。

        她的睡衣，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里，白素推开柜子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她看了一圈，才发现睡衣少了一套。

        每一件衣服都是她自己收拾的，所以她最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衣服，她仔细的又翻了一遍，确实少了。

        大概是她走之后，钟点工收拾的时候弄错了，放到别得地方了吧，白素觉得自己听奇葩的，走都走了，还管衣服少没少做什么。

        囡囡太久没有跟白素这么亲密的相处了，洗澡的时候表现的特别活泼，玩了半天，等洗完澡的时候，就开始瞌睡连连，出来的时候，是白素抱着出来的。

        韩昭雪坐在客厅看新闻，听见声音，扭过头，就看见湿漉漉的白素，抱着湿漉漉的囡囡，动静很小的往外走。

        韩昭雪起身过去，低声道，“睡着了？”

        白素“嗯”了一声，“帮我开下门。”

        韩昭雪特别利索的过去，打开囡囡的房门。

        白素动作很轻，但是将囡囡放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弄醒了她。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白素，小嗓子喃喃道，“妈妈，给我讲个故事。”

        白素无奈的揉了揉这个磨人精，坐在床边，翻开那本睡前读物，开始挑选故事。

        第一次，白素在哄孩子睡觉，韩昭雪站在一边听。

        她讲的是魔笛的故事，白素的嗓子很清冽，感染力很强，尤其对上囡囡的时候，嗓音更会比平时柔软几分，不光是囡囡，就连韩昭雪听着，也不由得入了迷。

        白素其实有很多优点。

        她善解人意，声音好听，他跟韩昭霖惹父母生气的时候，白素一直做着其中的润滑剂。

        她还很有耐心，哄人的时候特别有一套。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多注意，分开了，白素的那些有点，他几乎是信口说来，如数家珍。

        囡囡听完这个故事还是很有精神，吵着让白素继续讲，韩昭雪上前道，“不许任性，每天晚上只讲一个。”

        囡囡可怜巴巴的松开手，扁着嘴道，“那晚安吧。”

        这无奈的小语气，听得人觉得特别好玩。

        白素跟韩昭雪退出房间后，刚才和睦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

        没有了囡囡，他们现在只是一对儿已经分居，并且即将离婚的夫妻。

        “先回房间吧，囡囡还没睡。”

        白素抿紧嘴唇，盯着韩昭雪看了几秒，然后回了卧室。

        韩昭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白素坐在床头吹头发，韩昭雪就直接去浴室洗澡了，哗哗的流水声从旁边浴室传入耳中，搅的白素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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