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院长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接踵而来的光脑的提示音验证了这个想法。

        “替小帅哥请个假，他和我在进行浪漫的密室逃脱~”依旧轻佻的语气，通过文字，她似乎能看到网络对面那人欠揍的笑。

        院长心很累，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挥开脑内令人愤怒的笑容，院长快步走回办公室，脱掉实验服，别上枪，头也不回说道：

        “你先回去，一会我去宫里找你。”说完抄起桌上悬浮器钥匙，风风火火地踏出了大门。

        来自皇宫的尊贵客人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再一次被丢在冰冷的办公室里。

        今天的情报局与平常并无二样。局长在华丽的办公室里端着茶杯，悠闲地品着普洱——来自地球的古老珍贵茶种，情报局上下有条不紊地开启一天的工作。

        除了某间不起眼的、反锁的办公室里有人不断尝试着打开这扇看似普通的木门。

        还有匆匆赶来，加入这场清晨的密室大戏的院长。

        院长踏入情报局大门，军靴高跟敲在木地板上，也砸在每个正忙碌穿梭的情报员的耳朵里。

        急速的步伐和冷硬的表情，看得情报员们胆战心惊，一边害怕，一边又期待着今天的大戏。

        院长径直走进升降梯，伸出手按下最顶层，却发现有另一只手也按在了最顶层的数字上。

        她扭头，先入眼的是一头明艳的红发，一丝不苟地束成单马尾，上挑的凤眼微睁，胸口闪烁金光的战功勋章彰显了对面人的身份，笔直硬挺的军服套在这女子身量上，更展现这位将军能力非凡。

        “尘啊，玉院长，您到这有事？”对面人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又兼有女性的圆润柔和，与她中性的长相相辅相成。

        “嗯。”院长冷漠地回应。

        对面人没有再说话，面上表情冷淡，但眼里悄悄闪着不可名状的精光，直勾勾地看着玉院长，她无比期待着故事的发展。

        升降梯速度很快，从一层到最顶层不过短短几秒。院长率先踏出升降梯，红发将军跟在院长身后，准备看这两位老冤家的好戏。

        看这情形，应当是局长又给院长找了麻烦，不知道比起上回，这回的茬有没有升级？

        “苏瑾，”院长推开局长办公室的大门，快步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向前倾身，压低声音，以威胁语气说道“放人。”

        局长苏瑾仿若事不关己，缓缓放下茶杯，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挑眉看着眼前人。

        “哟，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能出动你玉离尘？”甜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能勾去不少异性的魂，也很容易勾起玉离尘院长的怒火。

        门外路过的情报员早已见怪不怪，内心感叹这两人又掐个没完。

        只新来的普通情报员一直在担惊受怕。老人见状，拍拍他的肩，安慰着，并向他娓娓道出那段往事。

        在帝国政府机构里工作的，无论普通职员，或是手握一方大权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两位积怨已久，至于原因，牵扯到当年惊动全帝国的反叛大案。

        八年前，帝国历258年，帝国人民饱受虫族肆虐之苦。帝国军不敌虫族，边境星球沦陷，成了虫族繁衍生息的天堂。

        彼时，原情报局局长，苏瑾的父亲，作为帝国军情报军官远赴边境，一同出征的还有作为帝国军总指挥官的帝国皇室大皇子——玉离尘的未婚夫。

        此战中，所向披靡的帝国军突然没有了以往的优势，战场上处处受制，被虫族强压一头，战况十分惨烈，伤亡惨重，无数士兵长眠于星海，宇宙里四处漂浮着变形的金属碎片，大皇子驾驶的机甲也碎成齑粉，不见尸骨。

        好在副指挥官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最后帝国军险胜虫族。

        军事法庭上，一条条罪证，无声地控诉着让帝国军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苏父与大皇子。一人将军队机密情报传递给敌方，另一人在战场上故意做出错误的判断，联合通敌。

        军事法庭判决已下，战死的大皇子被剥夺军衔爵位，不许立碑，不许祭奠，永无安眠埋骨之地；苏父被处以死刑，二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自此，他们在帝国人民心中再不是英勇的战神元帅，不是神通广大的情报军官，他们没了堂堂正正的大名，是叛国贼、是杀害士兵和人民的刽子手，被永远地钉在帝国的耻辱柱上。

        可玉离尘不这么认为。

        她始终坚信着，拥有一颗赤诚之心，深深热爱着帝国的大皇子，绝不会背叛他的国家。

        许多人传言，她暗中进行着不少调查，早已掌握了苏老局长的犯罪事实，誓要公开当年真相，为大皇子沉冤昭雪。

        但同时，苏瑾也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她的父亲清廉正直，对帝国忠诚一生，又怎会陷害别人，陷害自己为之效劳了一辈子的国家？

        她为传闻中玉离尘听信一面之词，为大殿下的清白，便将叛国贼的帽子扣在父亲头上的行为所不齿。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多年未解。

        “项目做不完，他赔还是你赔。”办公室里依旧火花四射，剑拔弩张。

        “哎呀，放轻松，肯定放他回去上班的嘛。”苏瑾双手撑着转椅扶手，站起，走到玉离尘跟前，美艳的脸庞贴近她的脸，竖起右手食指置于两人中间，摆了摆，压低声音道，“不过，不是现在。”

        “哟，还带枪呀，我印象里你可很多年没用过这玩意了，我很荣幸嘛。”视线向下，苏瑾瞥向玉离尘腰间，她伸出手拍了拍她别在腰间，泛着冷光的黑色手///枪。

        随即她退开，走向门口，又停下，回眸看着玉离尘，甜甜地笑着，像是纯净可爱的小孩子，眼里满是无害。

        “谁让他害我在研究院关了一晚上呢，我也要让他尝尝被关的滋味呀。”

        “我对他可好了，只把他关在普通办公室，不像你们研究院，那机关是人闯的吗？”她撇嘴抱怨着。

        “小瑾，研究院，好像确实不是给人闯的”两人对峙间突然插入了一个低沉女音，红发将军附在苏瑾耳边小声提醒着。

        苏瑾一听，美目圆睁，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怒视着红发将军。

        “红！你到底帮谁呀！”

        “”顶着一道愤怒的凝视，红发将军突然感到紧张，这紧张感与面对虫族进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眼神游移，没有再说话。

        苏瑾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嘁了一声，利落地转头走出了办公室，红发将军忙不迭跟上。

        半晌不见玉离尘身影，苏瑾又折返回来，靠在门边，看着门外物什，不耐烦地说道，“啧，不是来找人？这回又不要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话语间还不忘讽上一句。

        玉离尘审视她片时，决定对这厌烦的态度视若无睹。

        她们若是掐起来，便要闹个没完。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思及此，玉离尘什么也没说，抬起腿，跟上她的步伐。

        红发将军见状，面无表情地跟上，脚下矫捷轻快的步伐却暴露她内心的期待。她正满心关注着故事的后续发展，以期能获得更多八卦情报。

        凌霄很苦恼，又有些担忧。

        造成此状的原因，他大致已经明白了。

        那夜苏瑾，或说怪盗，一如既往地“光顾”了研究院。

        只不过，有他这个变数，值守在研究院。

        又恰巧，苏局长不知为何，只瞧他一眼，便同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让他有机可乘，按下了那颗警报器按钮。

        凌霄环顾着空旷的办公室，轻轻叹气。他没有任何开//锁//工//具，无法自己逃离，再者，若是轻举妄动，连累院长，甚至研究院，那就糟糕了。

        院长？想到院长，他心中不免升起些许疑问。

        怪盗来前，院长特意来提醒他，让他注意安全。莫非院长早已知晓怪盗何时会来，所以才出言提醒他。

        更有甚者，院长可能都知道怪盗的真身，毕竟第二天大早，他将要问出口时，被院长打断了，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能理解，毕竟他只是研究院的新人，空有满腹知识，没有权力傍身。

        但为何院长也从不提及？整日被闯空门，按理当报给治安局处理吧？

        他不禁怀疑，这两人的关系，真像传闻中的那么水火不容吗？

        苏局长整天跑来偷些有的没的小物件，又意欲何为？

        晃晃脑袋，把疑问赶跑。

        他决定做好自己的打工人，不去掺和高层们的恩怨情仇。

        他伸手，捞过一旁的公文包，想从里头拿出之前带走的资料，继续研究计算。出乎意料地，瞥见一把组装完毕，正准备试用的光剑。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阵重物散落巨响，凌霄正站在办公室门外，手中握着一柄光剑。

        在他身后，一地的木门碎片，静静地躺在一起。

        五米开外，赶来的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空气仿佛冻成了冰，将在场的所有人冰封。

        凌霄将剑刃收起，只剩剑柄的光剑放回公文包里，看向来人，镜片闪烁寒芒，恍惚间似比出鞘的光剑剑刃更锐利。

        放好后，他似乎才发现三人站在不远处，怔愣地看着这满地狼藉。

        他劈开门时的冷酷霎时间烟消云散，深吸一口气，快步闪到院长面前，弯腰，鞠躬道歉。

        “对不起院长，用暴力手段劈开门，所有损失我一力承担。”

        红发将军久久不能平静，回想着光剑绚丽的光芒，抽气，而后转头同苏瑾说道：“小瑾，研究院的待遇那么好吗？我也想要那个光剑。”火一般的长发摇动，融化冰冷冻结的空气。

        “不是，他怎么就跟老巫婆道歉呢，苦主明明是我啊。”苏瑾没理会红发将军，自顾自地低声抱怨。

        “苏局长，抱歉。”不知他是不是听到她的嘟囔，下一刻，凌霄便转过身来，向苏瑾鞠躬道歉。

        “但苏局长，是您先把我关在里面。若您要追究先前的事，也是您的不对。”他大着胆子，赌苏局长和院长的关系，也赌着他那些前沿论文和星际大奖，还有那个极密项目在院长心中的分量。

        苏瑾听毕，挑眉，稍微分了他一点眼神，没理会他说的。而后继续凝视木门七零八落的尸体。反应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局里华贵的木门已经不复昔日光辉这样的事实。

        但好歹坐着局长的位子，无论如何大风大浪，也不能轻易被击溃。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双臂相交抱在胸前，得意洋洋地瞥向玉离尘，嘴角勾起揶揄的弧度。

        “嚯，看来这回你得给我赔钱了。”

        玉离尘一瞬间有把眼前这些人全部崩掉的冲动。

        “小离姐，我这门可是找首都星最有名的木匠手工打的，绝无仅有，可值钱了！你可别想赖账啊。”偏偏有人又来用最夸张的语气，在这添油加醋。

        玉离尘抬起手腕，点了点腕间光脑后将其贴近苏瑾的光脑。

        她给苏瑾转了10帝国币。

        苏瑾眉头紧蹙，嫌弃地看着这连一管廉价果味饮料都买不到的10帝国币，朝她白了一眼：“抠死你算了。”

        看到光脑，苏瑾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光脑，抛给对面的凌霄。

        “小帅哥，你说得对。我呢，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你害我吃了这么多苦，我就不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本来想着略施惩戒，你关我多久，我也关你多久，然后咱俩就扯平了。”苏瑾摊开手，耸耸肩，颇为无奈地说，“谁知道你愣头愣脑的，把门给劈了，这下咱们又扯不平了。”

        “要换个更坏的人，你今后可不好过了，小帅哥。”

        “本局长大度，今天就先放了你，以后你可还得找补，别想跑哈。”她指了指一旁碎裂的木门。

        说完，她转向一边，郑重其事地拍拍玉离尘的肩：“我的精神损失，你得赔哈。”

        玉离尘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让她快点滚。

        她觉得若是再听见什么鬼话，她不一定能忍住采用极端手段的冲动。

        “我先走啦~本局长忙得很，今天就先到这，下回再玩。”苏瑾眨眨眼，手抬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半晌，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后，玉离尘抬眼看向凌霄，却见凌霄直直盯着苏瑾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看得入神。

        玉离尘彻底没脾气了。

        “行了，”她伸手在凌霄呆滞的眼前晃晃，“回去上班了。”

        二人意欲转头离开，却见梁上将仍站在一旁，张望着苏瑾离开的背影，又顾及气得七窍生烟的玉离尘，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玉离尘向她搭话，试图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梁上将，你们上次送来的武器已经检修好了，你没事正好去验收一下，没问题就找人来搬走。”

        梁上将听闻，点点头，便马不停蹄地跟上，早已忘了来情报局是为了做什么。

        院里，尊贵的客人已经离开，留下一枚出入皇宫的令牌，静静地躺在院长办公桌下隐蔽的抽屉里。玉离尘将令牌取出放在身上，披上实验服，走向武器部仓库。

        凌霄引着梁上将清点检修好的武器。只见她从箱里拿出一柄光剑摆弄着，看样式，是早上凌研究员拿来划破情报局办公室大门的那一款。

        放在手中比划，梁上将对使用感受非常满意。

        “没有问题吧。”玉离尘走近她，环顾着仓库里的武器。

        “嗯。多谢，费用三天内到账。”梁夜向刚到的玉离尘点头示意，将手中的光剑放回箱子内。

        突击队的士兵们开始将武器搬上悬浮器。玉离尘在一旁监督着，冷不丁，听见凌霄开口：

        “院长，真的很抱歉。”

        玉离尘闻声扭头，看见他认错的诚恳表情。

        这孩子也挺倒霉的，刚上班就遭遇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惊险，而且两次惊险还是同一人带来的。

        她的心中不禁泛起同情。

        “没关系。不要有太大压力，放心工作。她也没什么恶意。我替她向你道个歉。”

        “不不不，您不用道歉。”凌霄摆手，“我也有问题，我会审视自己，努力整改。”

        “她做的事可能不太能让人理解，但人不坏。总归这次有惊无险。”玉离尘继续说道，“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以后工作，和别人打交道，还是谨慎小心为好，不能那么莽撞。”

        凌霄暗暗松了口气，认真听完，默默地点头应下。

        说话间，突击队已迅速装箱完毕，驱动悬浮器，离开了研究院。

        目送突击队离开后，凌霄走向其中一排武器架，拿下一个通体漆黑、带锁的手提箱。

        “这是上次您托武器部改造的枪，已经做好了。各方面数据检测完毕，都在合格范围内，我也试用过，符合您的要求。”

        “研究资料和检测报告等材料已经封存在武器部资料库里了，您随时可以查看。”凌霄将箱子递给玉离尘。

        “很好，月末去领点奖金吧。”玉离尘提着手提箱离开，留下研究院视若珍宝的奖品——金钱，鼓励这位优秀的年轻研究员。

        是夜，玉离尘穿着便装，站在皇宫大门外，刚改装完的武/器收在特制空间纽中。

        眼前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同她记忆中别无二致，却又好像已经不复从前。数十年来，它总静静地矗立在皇城的最中央，旁观着人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冰冷的皇城，是否也会因这丰富的感情，而染上些尘世的温度？

        事实上并未，反而还越来越冷。

        记忆里，宫道旁的金色灯光是温暖的，总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这灯下等待她。

        现在，盛满回忆的那一隅破败沉寂，像是最深沉的墨倾盆而下，染上无边无际的黑。

        她叹气，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格格不入的黑暗上剥离，掏出令牌走向宫殿恢宏的大门。

        万事都要小心，这里不再是谁温馨的家，而是稍有疏忽，便万劫不复的修罗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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