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杰森与辛西娅与图书馆

距离杰森离开已经有半小时了，我估算了一下他离家的路程，放心地给自己拍了个隐身咒跟了上去。

        他很谨慎，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回家，暖玉被他握在手里，莹莹光泽皮肉映照得通红。我这时才意识到这东西在晚上有多显眼，不禁有点懊恼，准备等会就悄悄加几个变形的咒语上去。

        杰森站在门前，不知为什么踌躇了一会，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仿佛在害怕什么。

        一种典型且直白的恐惧。

        我很熟悉这个，无数人曾带着这种神情来到我面前，等待我为她们落下死亡的镰刀，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恐惧。知道源头才能对症下药，想要帮他克服，必须找到一开始的原因。然而造成这问题的可能性太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是什么让他害怕回家。

        我还在疑惑，世界意识突然浮出来，解答了这个问题。

        世界意识：「是死亡。他的母亲前几天在浴室里因为吸毒过量自杀了。」

        然而死亡除了害怕失去也不能带给他更多，如果杰森再大一点，也许可以尝试换个地方生活。然而对现在的他来说，他的栖身之处恐怕只有这一个。

        所以他只能回到这里。

        屋子里一片昏暗，家具很少，只满足最基本的需求。房屋内十分整洁，显出一种奇异的有序。

        阳台被铁条封死，屋内的窗台上搁着一盆半死不活的绿植，厨房里空空荡荡，因为许久没有使用过，落了薄薄一层灰。

        狭小的客厅里腾出了一块地方，堆放着不少带污渍的书。他动手能力看起来不错，几块木板组装成了一个简陋的书柜，顶部还放着几个本子，摊开的那一页誊抄了几行词句。

        【在模糊的追忆中，父亲是四月初到来的肤色黝黑的男人，母亲是左手戴金戒指肌肤呈麦色的女人，出生日期则简化为一个有云雀在月桂树上啼叫的星期二。】

        【一个星期四，在叫他去河边之前，奥雷里亚诺听见他说：“我已经发热病死在新加坡的沙洲上。”】

        【最终，他还是想了起来，惊讶于死人也会变老。】

        【他从路经的车站寄来明信片，兴高采烈地描述车窗外瞬间闪过的世间万象，仿佛将一首飞逝的长诗撕成碎片向着遗忘之乡一路抛洒：】

        ……

        ……

        ……

        我阅读着这些词句，仿佛看到一个奋笔疾书的影子，那影子与站在门口的杰森重合，片刻后，他们一起拉开门，走了进去。

        入门处放着一块残破的地毯，他先跺了跺脚震出身上的灰尘，接着打开灯，走到客厅中心坐下。轮胎被搁置在靠近厨房的角落，他重重吐了一口气，然后翻了个身。半晌，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坐起来，神情认真地走到门口。

        “你好，爱丽丝。你好，费奥南多。你好，瑞贝卡。你好，艾尔莎”

        我迷惑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视线一路看过去，发现他打招呼的对象分别是书柜、绿植以及搁置在书柜旁的钢棍和扳手。

        我沉默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夸他富有童心还是该心疼他一个人生活太过寂寞了。

        思绪还在蔓延，突然，视线里有什么晃了晃，一道声音响起来。

        “你在跟谁打招呼？”

        杰森被吓了一跳，抄起书柜旁的钢棍警惕地环顾四周。他的打招呼环节刚刚结束，正在进行我回来了的结语环节，猝不及防被打断，整个人直接炸毛。

        而我则为这声音的熟悉感到一种战栗，倘若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它应该属于……

        “你好，我在这里。”暖玉浮到他面前闪了闪，打了个招呼，“我是辛西娅，真理之晶的附着意识。为什么你这么惊讶，把这个东西给你的人没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吗？”

        我吐出一口气，果然，辛西娅，它属于辛西娅。

        “她，呃，她只说了可以通过这个跟她联系，我以为你只是个通讯器…？那个，真理之晶是什么？”杰森僵硬着回答，石头会说话看起来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能力，我觉得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没有第一时间把暖玉往地上扔都是心理素质好的表现。

        辛西娅闪了闪，她又犯了自说自话的老毛病：“哦，she，是kristen吧，她居然把我给你了，看来她很喜欢你嘛。”

        “……为什么这么说？我跟她也只刚刚见过一面而已。”杰森好奇地问，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上一个问题了。

        “嗯？因为这是我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嘛，kristen很珍惜礼物的，如果不是很喜欢你才不会给你呢。”

        “啊…这样吗…”杰森看起来整个人都空白了，虽然我知道没人能发现我，但是这一刻还是感到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

        辛西娅！！！拜托你别说了！！

        我痛苦捂脸，衷心希望这只是我的幻觉，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并不为我的想法改变，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辛西娅，你可以告诉我真理之晶是什么吗？”杰森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名字有些过分高深，听起来很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些有问必答的魔法道具。

        然而事实上它就只是个通讯器啊拜托不要想太多了！辛西娅的起名中二病后果为什么是我来承受，谁来救我……

        “真理之晶，顾名思义，即为可以看到万千未来的魔术礼装。依靠最高等级的千里眼和庞大的魔力实现推演从而自由地预知未来。我是一，也是万，世间一切知识尽在我身我心。”辛西娅原本严肃的声音突然变得欢快起来，“简单来说可以把我当万能图书馆用哦！”

        等一下，重点难道不是预知未来吗，你当时没跟我说还有这个功能啊？！

        “好厉害！就是说可以用你看书吗，我可以看《基督山伯爵》吗？”

        杰森你的重点也不对吧？！为什么能忽略掉前面一大串高大上的功能精准狙击阅读功能啊这就是骨子里的文学少年吗？

        “当然可以！”辛西娅兴高采烈地说。暖玉晃了晃，紧接着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极具科幻色彩的立体投屏出现在杰森面前。

        投屏页面的尺寸很大，蓝色的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仿佛身处什么鬼片现场。

        根据附着意识的自主判断，现在投屏已经被调整成了图书馆模式，虚空键盘和搜索器等一应俱全。杰森摸索着敲了几下键盘，输入了书名，几秒种后各种版本的《基督山伯爵》浮现出来，旁边还贴心提供了笔记模式。

        他欢呼着扑进知识的海洋，而我僵直了十分钟，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最后只好安慰自己至少杰森现在对我好感肯定很高，而且看在万能图书馆的份上答应我的概率直线上升。

        至于混淆咒，那已经不需要了，有附着意识的真理之晶可以自由变形，而按照程序，在更换持有者之后，它必然向杰森询问是否更改外形。

        我静默无声地退出去，那份被埋藏已久的、有关辛西娅的情绪后知后觉涌上来，如同海啸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翻腾尖叫。

        “辛西娅？”我靠在墙上轻声说，“你在吗？”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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