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盖茨比先生，您可算回来了。”

        病房前，棕发小护士正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远远看到盖茨比，她立刻迎了上来，急着说：“病人突然醒了，似乎是做了噩梦，一直在哭。”

        盖茨比一怔，看向小护士身后的病房门，本就闷痛的心脏，又被人拧了一把。

        “谢谢，我去看看。”他哑着嗓子道谢，然后绕过小护士，急急地走进病房。

        刚推开门，一个纤瘦的身体就跌进了盖茨比的怀里。

        “提西？你怎么下床了？”他蹙起眉头，立刻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团在怀里拢了拢。

        “你去哪儿了？”提西仰着挂满泪痕的小脸儿小声问。

        “我去接了个电话。”盖茨比解释道，同时抱着少年走回病床边，想把人放回床上。

        可是提西却用胳膊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就是不肯放手。他怕伤到他，不敢贸然去拽，只好自己也躺上了病床，让少年继续窝在自己怀里。

        “做噩梦了？”盖茨比用指腹轻拭去小脸儿上的眼泪，柔声问。

        “嗯……”

        “别怕，梦都是假的。”

        “可是那个梦好真实……我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那里很暗，房顶发了霉……我好像是生病了，喘不过气来……然后来了一个人，拽住我的手，将一把雪茄剪套在我的小拇指上，不断用力，说是要剪断我的手指……”

        怀里的少年说话时一直在瑟瑟发抖，瘦到突出的肩胛骨硌着盖茨比的胸口，很疼。

        他低下头，盯着提西被纱布包裹的小手，不禁咬紧后槽牙。

        “你怎么了？”敏感的少年看着他问，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透着纯净，“你在生气吗？”

        “没有。”盖茨比摇摇头，“提西，别怕，那只是个梦，我不会让人再伤害到你了。”

        少年点点头，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下巴上蹭了蹭，“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对不起，我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提西歉意地说。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叫杰伊，杰伊·盖茨比，你叫我杰伊就可以了。”盖茨比看似平静地说，心却悬着，怕自己的名字会勾起提西什么不好的回忆。

        “杰伊·盖茨比……杰伊·盖茨比……”少年垂首，喃喃重复了几遍，而后抬起头，含水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好啦，我记住了，不会再忘了。”

        提西笑得很甜，嘴角缀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甚是好看。这是盖茨比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发自内心的笑颜，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么好看。

        他有些后悔了，同时又有些小庆幸。

        “对了，杰伊，我的名字是叫提西吗？”少年问。

        “嗯。”盖茨比从愣怔中缓过神来，木讷地点点头。

        “那我姓什么呢？”

        “你姓布……布朗。”盖茨比别开目光，小声说。

        “提西·布朗，嗯……听起来感觉没有你的姓好听哦。”少年微微撅起嘴，小脸儿鼓成了个粉团子，甚是可爱。

        他看着盖茨比，转了转泡在泪汪中的蓝眼珠儿，软声道：“提西·盖茨比，这样更好听一些，对不对？”

        提西·盖茨比……

        这名字让盖茨比听着耳热，嗓子发紧，脸颊变得滚烫难耐。

        他赶忙咳了两声，转脸看向窗棂外晒太阳的鸽子，硬生生地将话题差到了别处：“提西，过两天等你的病情稳定了，我就带你回家吧。”

        “这……不太好吧……”少年有些犹豫。

        “为什么？”盖茨比倏然转过回脸，有些警觉地看着提西。

        “你别误会，杰伊，我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可我们毕竟是朋友，我不想一直打扰你。而且……我生了这么重的病，估计我的家人们也很担心我吧，虽然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提西漂亮的小脸上浮起一抹落寞，长长的金色睫帘微垂着，在瓷白上落下两片阴影。

        这小家伙应该是想家了，虽然失去了对家人的记忆，但那份牵挂和眷恋的感觉却如藤蔓，日夜缠在少年的心上。

        盖茨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极不好受。

        可是他不想，也不能现在就送提西回去。

        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来支撑，盖茨比只觉得自己在这条歧路上越走越远，不敢去想路的前方会是何处。

        “提西，你可能不记得了，这不怪你。你的家人们三年前就搬去英国生活了，只有你一个人留在纽约上学。因为我是你哥哥的好友，所以他将你托付给我照顾。”

        “我的哥哥？”提西表情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没有了往日提起汤姆时那种依恋的情绪。

        “是的，你的哥哥跟我是大学同学，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提西，他把你托付给我，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可是现在你却因为我的粗心，不仅气喘病发，还受了伤，要是他知道了……”

        盖茨比面露为难，欲语还休，盯着提西那双纯净透彻的眼睛，连心尖儿都在颤。

        少年抿了抿嘴唇，眉心微微皱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抚平他的烦恼与忧愁。

        须臾，提西展开眉眼，嘴角努力扯起淡淡微笑，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杰伊，我确实也不想让哥哥担心，看来只能继续打扰你一阵啦。”

        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蓝色的大眼睛里隐隐又泛起水光，这让盖茨比心里越发难过，忍不住偷偷紧攥双拳。

        “怎么会是打扰。”他回以微笑，指甲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深陷进肉里，“提西，等你好了，我就陪你去英国，好不好？”

        “好呀！”

        提西用力点了点头，酒窝儿里擎着阳光。

        …

        当天晚上，盖茨比刚把提西哄睡，就又被电话叫走了。

        他裹上外套，穿过幽静的走廊，来到绿漆电话旁边，拎起听筒放在耳边，声音颇显疲惫地说：“晚上好，我是盖茨比，请问您是哪位。”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立刻将盖茨比脑中的困倦一扫而空。

        “洛奇？”

        他声音激动明显激动起来，握着听筒的手掌心儿也登时浸出薄汗。

        “嗯，是我，詹姆斯，咱们聊聊吧。”对方低声说，声音比白天平静多了，但仔细听，依旧能在尾音中捕捉到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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