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暮色惨淡，残阳如血，群山被余晖映成了背光的剪影，微风唰唰掠过路边茂密的玉米地。

        到达刘家村的时候，端棠抱着绿萝差点睡着。

        “棠棠，棠棠。”云知为轻轻将她拍醒，“你们先在车里等着，我去探路。”

        “记得带一枝绿萝防身。”端棠揉了揉眼睛道。

        “我很快回来。”小姑娘强打精神的模样让云知为心里一软，隐秘地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他将一枝绿萝卷进兜里，反握匕首，高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玉米地遮挡的小路上。

        “端姐，棠棠姐。”段益明的脑袋凑上前八卦道，“云大哥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呸呸呸，你大四，我刚毕业一年，说不定咱俩一样大呢，叫什么姐。”端棠无视了段小明在末世依然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好吧棠棠。”段益明一米九的大个子，却将手圈成喇叭状埋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觉不觉得……这个村子很诡异。”

        端棠被他突如其来的大鸟依人搞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能不能别神经兮兮的。”

        天光渐弱，道路两侧是黑压压的玉米地，两人坐在熄了火的车里，车窗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这气氛就很渗人。

        “我直觉一向很准。”段益明的声音开始弱渐变，“你听没听见丧尸的嘶吼……吼！”

        “啊呀我去！”端棠差点被耳边的一声吼送走，“你有病吧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益明笑得没心没肺，见端棠作势锤他，忙求饶，“姐姐，我刚觉醒异能，身体还虚弱着呢。”

        端棠一脸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心真大。

        这时，一束光打进车内。两人向光源处望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老太太举着手电筒自玉米地间的小道走来，她手里牵着个小女孩，女孩肉乎乎的脸上架着副眼镜，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

        老太太走到车旁敲了敲窗：“听说外面不安定，你们要是不嫌弃今晚就来奶奶家住吧。”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还邀请陌生人回家，想想就可疑，端棠连车窗都不开，秒拒：“不用了奶奶，我们待会就走。”

        “天快黑了，荒郊野岭的不安全，跟我回去吧。”老太太头发灰白，她就像家里的长辈那样耐心劝道。

        端棠刚想回绝，就见后座的人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我靠！你干嘛？

        “呼——山里空气真好啊。”段益明伸胳膊抻腿，非常专业地做了一组拉伸运动。他人高马大，动作也是大开大合，胳膊好几次差点抡到老太太。

        端棠直接看傻了，坐在车里瞳孔地震。

        段小明十分投入，左一个鞭腿右一个逼兜，毫不在意观众的眼光，并且抽空给了她一个“你安心我输出”的智慧眼神。

        端棠：麻了麻了，云妈妈你快回来，孩子疯了！

        老太太似是招架不住傻大个的广播体操，摇了摇头，牵着孙女原路回去了。小女孩被奶奶紧紧拽着，没走两步就踉跄了一下。

        端棠目送二人离开的背影，在小女孩差点摔倒的时候，她好像看见有什么掉落在地。见二人走远，她跑过去将那东西拾起。

        ——是小女孩的眼镜，粉色卡通款，上面还带着主人的余温。

        段益明凑过来问：“这是啥？”

        “刚刚那小女孩的眼镜啊。”端棠注视着眼镜良久，忍无可忍地吐槽：“我怎么觉得你没脑子。”

        “小女孩？戴眼镜了吗？”段益明认真回想，“她太矮了，我没注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云知为探路回来了。

        刘家村里都是独门独院的小平房，虽然一户挨着一户，却因有院墙阻隔互不打扰。

        三人来到村子深处的一个破败院落，云知为从某块地砖下抠出沾满土的钥匙，“吱嘎”一声打开了满是锈蚀的铁门。

        段益明逃命逃得匆忙，可谓身无长物，只能抱着滑板东瞧瞧西看看，违心地夸道：“这地方……好啊。”话音方落，他就差点在坑坑洼洼的院子里崴了脚。

        端棠没忍住笑出了声：“快来帮忙搬东西进屋。”说着就要搬最沉的装备箱，却被云知为不容分说地将箱子接了过去。

        房子破败得不像样，甫一推门就呛人一脸灰。云知为径直走进卧室将快散架的木头床推到一边，他蹲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拂开厚厚的积灰，露出一个水平嵌进地面的圆环，随后像开易拉罐那样将圆环向上一扳。

        平地开门，随着地面的一阵震动，灰尘扑簌簌地扬起，露出一个下行通道。

        “哇塞，高端！”段益明赞道。

        端棠也是眼前一亮，这就是五星的实力吗！

        地下一层别有洞天，是个足有五十几平米的独立空间，装潢比端棠的出租屋还新。

        屋子的角落有台电脑，云知为手输了一长串密码，电脑开机后俨然是一套专业的监控系统，监控画面覆盖院墙四周和院里、房内的每个角落。

        “这地方……好啊！”段益明梅开二度。

        三人刚落脚，便见院门外的那块监控画面上出现了一位正在敲大门的中年男子。

        端棠和云知为对视一眼，那意思是：你认识他吗？

        云知为摇了摇头，他眼神冷峻，起身上楼查看情况。

        “我怎么觉得云大哥像绑架咱俩出去要赎金的绑匪一样哈哈。”段益明不失时机地碎嘴。

        “我们也出去吧。”端棠翻了个白眼，让小明看场合发言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来人一副朴实山民的模样，正是刘家村村长刘勇。

        “我听说市里遭灾了，哎呦那个惨啊，村里也有人变成吃人的怪物了。”刘勇仿佛惊魂未定，“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合力才将他们锁到一个空房子里。反正村里空房子多得是。”

        “你们有人受伤吗？”端棠问。

        “没有，村里大部分是老年人，变成怪物也行动缓慢，没费多大劲就把它们制住了。”刘勇不愿提这些，转而热情地邀请，“难得有年轻人回村，这样吧，待会让我媳妇炒几个菜，你们一定要来啊！”

        刘勇指着村东头的第一个院子，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转头便走。

        “怎么样，去吗？”段益明双眼发光，跃跃欲试。

        “去啊，咱们正好打听下附近的情况。”端棠若有所思，隔着裤兜摸了摸那副儿童眼镜。

        云知为一向是个合格的执行者，端棠要去他便跟着。三人主意既定，各自拿了防身武器像村东头前进。

        村长媳妇干活麻利，已经炒好两道小菜摆上了桌。端棠想上前帮忙，却被刘村长热情地招呼回厅里坐着聊天，村里消息闭塞，他请几人来显然是为打听些外界情况。

        段益明已经忍了一路了，巴不得找个人大讲特讲，刘村长热切的提问正中他下怀，两人如同天雷碰撞地火，大有聊到天亮的架势。

        菜上齐了，刘村长振臂一呼，率先动筷：“大伙快吃！我媳妇手艺……咦？今天菜怎么做的？齁咸！”

        “喝酒喝酒！”段益明满上一杯跟村长一碰。

        云知为没动筷，一身劲装端坐在桌前，看似在听那两人的热聊，实则身体紧绷仿若弦上之箭，蓄而待发。

        “嫂子不来吃吗？”端棠等了一会见村长媳妇还没上桌，疑惑道。

        刘村长已经喝嗨了：“不用管她，咱爷们喝咱的。”

        村长媳妇辛苦做菜，没有不等她就开饭的道理。端棠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帮忙。

        因为刚烧柴起锅，厨房里烟雾缭绕，只是这巴掌大的地方却不见村长媳妇的影子。

        奇怪？刚刚还听到她在厨房炒菜的声音啊。

        主屋一共三间房，都没有村长媳妇的身影。端棠跑去院子里，最终在房后的小仓库门口找到了晕倒的人。

        “醒醒，醒醒啊大嫂。”端棠抱起她的脑袋，狠掐人中。

        “你是谁啊？”村长媳妇迷迷糊糊地问，仿佛刚刚在门口热情招呼三人进屋的不是她一样。

        酒足饭饱，三人回到地下一层的安全屋内。五十平米的屋子为了安全考虑，不存在任何视野盲区，因此不做装饰隔断。

        现在情况特殊，也没什么可讲究的了，端棠将三个睡袋一字排开，她睡最里侧，云知为将喝醉的段益明扔到最外，他自己睡在二人中间。

        【啧啧，他好主动。】睡觉前系统总会冒出来和端棠聊会天。

        端棠甜甜地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老规矩哦。”

        【放心吧棠棠，我会负责警戒的！】今天棠棠睡好早，都没怎么和它聊天。

        半夜，端棠被一股尿意憋醒，她摸黑爬起来准备去楼上上厕所。

        一只大手扯住了她的脚踝：“去哪？我陪你。”

        端棠窘迫：“上厕所！”

        云知为像是在难为情，带层薄茧的指腹轻擦过她的小腿肚子，最终慢慢松开了手。

        有“鹰眼”加成，端棠在黑夜里依然视物如常。

        【棠棠！检测到能量波动！】

        “我去，大半夜谁又觉醒异能？”她觉得自己就像救火队员，哪里有人觉醒，哪里就有她的身影。

        农村的夜晚不像城市，这里没有常亮的路灯和霓虹，天黑以后，整个村落都被浓稠的黑暗包裹，除了虫鸣只有风声。端棠虽能看清路，却害怕身处在这空无一人的黑夜，只能依靠和小系统聊天来驱散恐惧。

        【加油棠棠，前方五十米就是目标所在！】

        那是一处老旧却整洁的院落，端棠刚迈进院子，就听见有人在低声呜咽，她感觉全身寒毛都站了起来，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呐喊：“有鬼啊快跑！”

        但在危机四伏的末世，退一步或许暂时安全，退十步就是死路一条！端棠骨子里那撮不服输的火苗在熊熊燃烧，她抽出匕首，一咬牙向“闹鬼”的屋里走去。

        “有人吗？”

        呜咽声未止，竟像找到了倾诉的突破口一样，哭得更凶了。端棠为了壮胆，一脚踹开里屋的门。

        屋里只有一个小女孩，正抱着坨黑压压的物体痛哭流涕。

        啊，活人啊，那没事了。

        走近了细看，竟是傍晚跟在奶奶身边的小女孩，而她怀里抱着的是已经变异的老太太。

        “离她远点！她已经变成丧尸了！”见此情形，端棠猛地上前将尸化的老太太掀远，让小女孩站到自己身后。

        “呜呜呜，奶奶已经死了，连怪物都不是了。”小女孩固执地跑上前将尸体扯回去，她无比依恋地抱着老人不撒手。

        云知为曾分析，成功觉醒异能的人会从此免疫丧尸病毒，而异能者的觉醒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陨石坠落沉睡期间觉醒的，第二种是被丧尸咬或感染丧尸病毒后觉醒的，第三种只是猜测，或许会有极少数人在某天突然觉醒异能。以上只有第三种未经验证，但也不无可能，异能的出现或许只是需要觉醒的契机罢了。

        女孩的手臂上有排深深的牙印，却并没有任何变异的征兆。显然，这个案例属于第二种。只是端详再三，端棠也没看出她觉醒的究竟是什么异能。

        等等，村长不是说变成丧尸的人已经被统一关起来了吗？

        “你奶奶什么时候变成怪物的？”

        “呜呜今早……”

        “那下午带你出门的人是谁！”端棠突然警觉。

        “呵呵……”门外有人发出一阵轻笑。

        端棠猛地回头，却见女孩的奶奶好端端的站在门口，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不对！这不是老太太，这是……端棠凝视对方，瞬间触发“鹰眼”。

        “你是百面！”无论脸怎么变化，人物标签是不会变的，“村口的老太太，还有村长媳妇都是你对吗？”

        “老太太”邪肆一笑，一把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年轻男子面庞。

        “你是不是丧心病狂！把丧尸搬出来和这么小的孩子放一块！”端棠气急怒斥。

        “是她想要奶奶，我只不过满足她的愿望。”百面耸了耸肩懒洋洋道，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洒下一片阴影，仿佛他才是那个无辜的人。

        “杀手就你这格调？我真是高看你了。”他一个杀手为什么非和个小姑娘过不去。

        现在两个人距离很近，虽然百面有武器，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端棠有信心在他出手前将其一击击倒。

        百面怒瞪着她一言不发。

        “干什么？不会是异能又失效了吧？”端棠无情揭穿，想起那晚他猿猴一样遁走的身手，没忍住直接嗤笑出声。

        百面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勾起薄唇，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有趣，太有趣了。

        无论扮成什么模样、是何种性格，这小丫头总能将他的伪装识破。

        他猛地凑近，却被端棠一掌隔开，直震得他胸闷气结，于是只能保持一定距离微微俯身道：“我叫卡斯帕，记住了哦，小猫。”

        这次先算了，暂且放她走，以后慢慢玩。

        至于任务……去他妈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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