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周三就是清明节。白糖在六点半已经起床梳妆好了。

        因为秦朗那天说想吃青团，白糖在昨天晚上已经准备好了所有需要的材料。先用小麦淀粉和糯米粉和面，再加上食用油、白糖，然后将和好的面放到蒸屉上蒸。之后将洗净的艾叶用机器把汁水榨出，将剩下的艾草泥与蒸熟的糯米面团揉到一起。最后用面团把压碎的咸蛋黄与肉松包起来揉成团，用保鲜膜把它们一个个包好就行了。

        等青团全部做好后，白糖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五十了。将青团装进背包里，白糖便赶紧出门了。

        小区大门处，一辆奔驰s级轿车已经停在那里挺久了。秦朗率先坐上了车的左后座，在司机准备开车时，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轻声说道：“胡叔再等等，还有人没来。”

        “好。”

        这个胡叔是秦朗母亲公司里的司机，今天是特意来接秦朗的。听了他的回答，胡叔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没多问，只是遵照执行。

        六点五十五，白糖到了小区门口，按着秦朗之前发给她的车牌号码，白糖找到了那辆车。

        见白糖来了，秦朗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了。等白糖打开车的右门，在右后座坐好之后，秦朗朝胡叔开口：“胡叔，我们走吧！”

        胡叔也没有询问任何问题，直接起步出发。

        秦朗偏过头，朝着白糖笑了笑，轻声说道：“你睡一会儿吧，地点有些偏，我们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

        秦朗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游荡在水流上的枯木，没有着落点。

        这无端的联想加上清晨还带着点湿气的低温，让白糖情不自禁地微微打了个颤，那一点点的困意也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不怎么困。”

        似乎是察觉到白糖有些发抖，秦朗皱了皱眉，“胡叔，你把车窗关上，把暖气打开吧。”

        胡叔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照做了。

        空调呼呼地发出一点点声响，白糖感受着车内逐渐上升的温度，原本脑子还挺清醒的，这下困意却猝不及防地袭来。

        白糖把头靠在一旁的车窗上，眯着眼睛打盹。然后她听见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有人轻轻抬起了她的头，让她靠在了另一个更为软和的地方。白糖没有睁眼，只是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摇自己的肩膀，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们快到了，小白。”

        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白糖听出那是秦朗。她瞬间清醒了不少。然后白糖才发现自己一直靠着秦朗的肩膀睡着了，她连忙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秦朗：“我睡了多久了？”

        “40多分钟吧。”

        秦朗笑了笑，轻声回道。然后秦朗看着白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又指了指白糖的额头。她那白皙的额头上留着一小块红色的痕迹，那是刚才白糖靠在自己肩膀上时蹭出来的。

        白糖很明显误会了，她挠挠头，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你胳膊酸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本来秦朗觉得自己胳膊不怎么酸的，听了白糖这话，他打住了想说的话，点点头，强硬改口：“好吧。”

        白糖正准备伸手呢，秦朗忽然制止了白糖的动作。他无奈地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我骗你的，我肩膀不酸，不用你揉。”

        看着白糖不前不后尬在空中的手，秦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长点心吧，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呢？”

        白糖愤愤地收回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秦朗，死骗子，要是再信你我就是狗。”

        “哦，你上次被我骗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秦朗微微弯起眼睑，心情放松了不少。

        自知在秦朗这里，她嘴上占不了什么便宜。白糖狠狠剜了秦朗一眼，决定不理他了。

        “怎么？生气啦？”秦朗笑眯眯地瞧着白糖，又开始了哄小孩的固定流程。

        “别和我说话，小心我踹你。”白糖气呼呼地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秦朗悄悄收起弯起的嘴角，随口说道：“真不理我了啊？”

        白糖还是不说话，秦朗便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一路退后的风景，秦朗小声说：“小白，我心情不太好，你说点什么哄哄我呗。”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白糖听了，却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把早上做好的青团拿出来递给秦朗。

        迎着对方不解的眼神，白糖解释说：“不是你之前说要吃的吗？”

        秦朗愣了愣，语气带上了一些不敢置信，“我当时是说着逗你玩的，没想让你做······”

        白糖正想把手收回来，秦朗却赶忙抢过那青团。他把塑料袋剥开，咬了一口，笑嘻嘻的说：“不过你做都做了，我总要尝尝味道吧。”

        白糖无奈地看了秦朗一眼，自己也拆了个青团吃了起来。

        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意外的味道还不错，白糖满意地点点头。

        在两人把青团吃完后，车稳稳地停住了。秦朗拍了拍白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下车。

        打开车门，一眼望去是一片翠绿。白糖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第一感觉是这里空气挺不错的。

        白糖在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叹了口气，她之前果然没猜错，秦朗带她来的地方真的是一片陵园。

        “走吧。”不知何时，秦朗已经走到了白糖身旁。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率先往陵园里面走去。

        白糖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朗身后，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秦朗带着白糖走了大概三分钟，最后他们在一座墓前停下。秦朗沉默着盯着那座墓碑，还是没有什么解释。

        在一片寂静中，白糖小心抬头。她顺着秦朗的视线望去，墓碑上秦岳两个字映入眼帘。那墓碑上贴着一张照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的脸，看着挺年轻的。

        “这是我爸。”秦朗低声说道。他还是看着那墓碑，并没有移开视线。

        白糖将目光从墓碑转到了秦朗身上，那是白糖从没见过的秦朗。他站在那里，身板笔直，双手紧紧地贴在裤缝两边，神色严肃。

        过了一会儿，秦朗稍稍放松了自己的身姿，“你从来没见过我爸，对吧？”

        “嗯。”白糖轻轻点了点头。

        “我爸他是个挺刻板的人。”秦朗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怀念，“能猜出他是干什么的吗？”

        “他是个军人或者武警吧？”白糖猜测到。

        秦朗眼中这才带上一点笑意，“很好猜吗？”

        白糖点点头，“嗯，你身上带着一些习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其实是能发现的。”

        “也是。”秦朗想了想，觉得自己身上确实带着一些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习惯，比如他吃饭的速度很快，而且吃饭时不太喜欢说话之类的。

        秦朗又笑了笑，“我爸他以前是当兵的。因为他工作的原因，我和我爸呆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多久，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

        “你父亲他，是怎么去世的？”白糖说着，十分谨慎地措辞。

        “他是三十二岁的时候退伍的，后来没多久他就出意外了。交通事故，对方酒驾。我爸当时把身边一个路人推到了旁边，自己却没躲过。”

        白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秦朗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陪着他一起沉默。

        秦朗似乎发现白糖语气中的谨慎，他轻声说道：“我其实能理解他，真的。当时我爸肯定没想太多，那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白糖打算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秦朗时，就听到他说：“我爸23岁的时候遇见了我妈。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没多久就去领了证，然后在结婚第二年就有了我。”

        过了一会儿，秦朗继续说：“我小时候身体很差。大概是6岁的时候吧，我生了场大病，一直是我妈在照顾我，我爸是一个星期后回来才知道这事的。”

        “那你······”

        秦朗似乎猜到了白糖想说什么，他摇摇头，否定了白糖的想法，“我和我妈都很理解我爸的工作，所以虽然我爸很少回家，但我们都没有怪过他。我是在怪我自己。”

        秦朗说这句话时神色极为平静，甚至连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我爸那次回来之后就问我想不想爸爸多陪陪自己。”秦朗继续说着，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眼中露出一丝痛苦，“其实我当时什么也没说，但小孩子哪里藏得住自己的想法呢。我爸那天沉默了很久，在我家阳台抽完了一包烟。之后没多久，他就退伍回家了，再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当时我真的什么都不懂。是很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本来不用退伍的，只是为了弥补我和我妈，他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秦朗继续说着，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后来有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下午。梦到我爸问我希不希望自己退伍，无数次我都听见自己回答他说‘不用’。”

        这一次，秦朗停顿的时间很长，然后他才慢慢地说：“其实我知道这梦只是源于我的期望。我希望他像之前一样，虽然很少回家，但我知道他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那就够了。”

        白糖知道秦朗只是在向自己说他的想法，并不需要自己去安慰他，所以她沉默地听着，什么都没说。

        “现在想来，我当时这想法确实挺傻的。”秦朗笑了笑，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意味，“人有旦夕祸福，有些意外我们怎么可能预料得到呢？”

        “我和我妈选了这个很偏的地方安葬我爸，是因为我妈说我爸是个很安静的人，不喜欢太闹腾的地方。说起来，我性格方面其实更像我妈，而不是像我爸。”秦朗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点怀念，“在我爸去世之后，我妈就一直沉在工作里。她之前工作就挺忙的，后来更是变成了个工作狂，一个月都不回家一次也是常事。”

        秦朗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比起我，我妈才是那个一直没从我爸的去世中走出来的人。你看就连来看我爸她都要和我分开。”

        “也许是因为杨玲阿姨发现你在责怪自己，她不想增添你的痛苦，所以才这样做的。”白糖情不自禁地安慰起秦朗。

        “可能是吧。”秦朗点点头，眼神中终于透出了一些笑意。

        之后秦朗就再也没说什么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又呆了大概十多分钟，秦朗冲白糖招招手，“走吧。”

        说着，秦朗率先向外面走去。在要走出陵园的时候，秦朗忽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对后面的白糖说道：“我今天和你絮絮叨叨这么多，希望你没觉得烦。”

        “没有。”白糖赶紧摇摇头，“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

        “那就好。”秦朗笑着点点头，“走吧，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好。”

        二人还是坐着来时那辆车回去了。一路上，白糖难得地陷入了沉默。等车停下后，白糖率先开门下了车，她弯下身，隔着车窗对秦朗说：“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以后有一天，我也会和你说些事情，也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觉得烦。”

        秦朗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点点头，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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