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直到回到家，白糖才隐约猜出不久前在车站秦朗小声说的话是什么。大概就是想问她为什么会产生刻意疏远自己这种想法。

        是啊，为什么呢？

        其实说起来真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白糖记得那是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她中考超常发挥，考上了现在就读的鹿鸣中学。她爸妈自然是高兴的，在问白糖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她选择了养一只小猫。结果过了没几天，她妈吴言女士真的就给她买来了一只两个月大的布偶猫。

        在小猫第一天被带回家时，吴言问她要给小猫取个什么名字。白糖想着小猫是4月9日出生的，干脆就叫小九吧。结果后来在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带猫咪去医院的时候，白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九是个虚数，泛指带它去医院的次数多的意思。

        小九是只布偶猫，虽然长得好看又性格温顺，但确实有个玻璃胃。白糖刚接触小九时，最大的印象就是它三天两头有一些小毛病，然后自己经常带着它往宠物医院跑。

        可能是去宠物医院的次数太多了，以致于白糖有时觉得自己闭着眼睛倒着走路都能走到那家医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小九第一次因为肠胃问题吃不进东西的时候，白糖远没有那么熟练。事实上，彼时的白糖看着趴在窝里不舒服地喵喵嚎叫的小九，真是慌忙不已，与之后的驾轻就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来也巧，小九生病的那天正好是个工作日，家里只有白糖一人。发现自家小猫不舒服，爸妈又不在家，白糖第一反应是去找秦朗。白糖急急忙忙去敲秦朗家门，结果秦朗家里也一个人也没有。

        望着秦朗家紧闭的大门，白糖拿出手机给秦朗打电话，连拨三次都无人接听。那一瞬间，白糖觉得鼻子有些酸。但是她没时间去哭，白糖立刻拿出手机查询出离自己最近的宠物医院，打车去了那里。

        宠物医生给小猫检查了全身，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小猫不适应新猫粮，所以才肠胃不适，只要用七日换粮法就行了。

        知道小猫没什么事后，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同时，白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地一阵晕眩，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恐惧。

        那家宠物医院离自己家实在很近，打车路程在十分钟之内，就算是走路也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这么短的一段距离，还比不上自己家到学校的路程。可是自己敢一个人上学，这次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白糖想了想，觉得无外乎是三个原因：小猫生病了，自己很着急；这宠物医院自己从来没去过，所以觉得陌生。但白糖不得不承认，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她去找了秦朗，但是对方却不在家。

        白糖忽然觉得一阵失望，不是对秦朗，而是对自己失望，因为她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从前被秦朗照顾得有多好，而自己又是多么的依赖秦朗。可是就算秦朗平时对她再好又怎么样呢？他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包办自己生活中的所有事情。没有谁能照顾谁一辈子的，她可以依靠别人但是却不能依赖别人。

        回到家时，小猫已经舒服地趴在猫包里睡着了。望着这个睡得没心没肺的小祖宗，白糖还有心思调侃，她想啊，就算没有秦朗，自己今天不也做得挺好的吗？

        秦朗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怎么了？”手机里传出的秦朗的声音略微有些失真，但是白糖还是很明显地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着急。

        白糖用手呼噜呼噜了睡得正熟的小猫的肚皮，假装埋怨道：“大忙人，你干什么去了啊？打你电话不接，去你家捞人也不在的。”

        秦朗听见白糖还有心情调侃自己，便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我之前手机静音了，没接到你的电话，没什么事吧。”

        白糖摇摇头，在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后又小声回答：“我没事，你别担心。”

        秦朗听出了白糖语气里的敷衍，他捏了捏眉心，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温和：“听说你家养了只猫，我改天能来看看吗？”

        嘣，正中雷区。白糖想，秦朗今天怎么一直踩雷区？

        “我家小猫睡着了，你改天再来看吧。”虽然知道秦朗不是故意的，这一切也不怪他，但白糖还是拒绝了。

        是啊，自己该怪秦朗什么呢？怪他以前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然后在今天让自己猝不及防地发现她自己有多离不开他，自己有多废吗？这话白糖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和欠揍。可是人有时候确实是感性的动物。在清楚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迁怒对方后，白糖决定死不悔改。

        被迁怒的秦朗听到这个回答只觉得愈加的烦躁，他敏锐地觉得到确实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白糖不打算和自己说。在得出这个结论时，秦朗感受到了挫败。他想，看来那个傻乎乎的小孩长大了，也有不愿意和自己说的事情了啊！

        “行吧，那下次方便的话我再去。”

        秦朗最终还是决定尊重白糖的意愿，给她留一点自己的空间和不愿意对别人说的秘密。当然，之后的无数次，秦朗都觉得这是自己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因为正是以这一天为界，白糖决定不要那么依赖秦朗。她想也许高中这个新环境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开始。

        ---

        “喵······”

        陷入回忆的白糖被自家猫咪拉回了现实。白糖望着眼前这个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她笑了笑。想着自己当时真是小孩心性，屁大点事却弄得仿佛天要塌了一样。现在回想起来，不就是秦朗外出的时候恰巧没接自己电话这点破事吗？

        虽然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确实有些偏激了，但白糖还是觉得这两年她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至少自己现在可以一个人去做一些决定，并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是吗？

        白糖并不是厌烦了秦朗对自己的照顾，她只是觉得如果哪一天到了没人再照顾自己的时候，她应该要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白糖很庆幸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说起来这还要感谢秦朗，是自己对他的依赖加上猝不及防地失去了他的照顾，才让她发现了独立的重要性。

        于白糖而言，秦朗是除父母之外第三个让她如此依赖的人。但我们往往会理所当然地接受父母对自己的照顾，而忽略去培养自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但秦朗本人其实没有理由对她这么好的，在那个下午，白糖甚至没有立场去责怪对方为什么没有接自己的电话。也正是这个原因，白糖才能意识到，其实严格来说，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去照顾她。

        父母会离我们远去，再甜蜜的恋人也有分手的可能，最好的朋友也许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不再见面了。最终能陪伴自己一辈子的只有自己，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但是现在问题解决了，她现在不再需要像15岁时那么别扭，也不再需要像只刚出生的雏鸟一样急于证明自己已经可以独自飞翔。现在，她只需要在过度依赖和当独行侠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就行了，白糖想这大概也是自己更成熟了的一种证明吧。

        不再别扭的白糖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她想打电话给秦朗，把自己这两年拧巴的百转千回的想法告诉他。

        这种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白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白糖十分肯定秦朗现在还没睡觉。

        想到这里的时候，白糖已经拨打了秦朗的电话。听着手机里面传来的嘟嘟声，白糖数次想要挂断，但是她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现在不打这个电话，那么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对秦朗说这些事了。

        这对于莫名其妙被迁怒的秦朗来说不公平不是吗？

        “怎么了？”恰好此时，电话接通了。秦朗的问话内容一如两年前。

        “我家小猫生病了。”白糖情不自禁地把手机握得更紧了：“我是说两年前······”

        “嗯哼？”秦朗明显愣了一下，但他似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并且示意白糖继续往下说。

        如果是其他人听到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肯定会觉得自己接到整蛊电话了，白糖想着，语气也放松了下来。

        “两年前，我家猫咪生病了，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着急忙慌想要去找你来着，可是你不在······”

        白糖惊讶地发现只要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于是白糖也不再觉得难以启齿，她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把自己这两年来疏远他的理由和具体的想法说了出来。

        白糖觉得自己好像在单方面地自言自语，因为直到她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说完，秦朗也没有在中途插一句话。只有当从手机听筒里面传出的气息声伴随着自己的讲述而发生变化的时候，才让白糖觉得秦朗一直在用心倾听自己的话。

        “白糖，我很抱歉。”这是秦朗在听完全部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哪怕是隔着手机，白糖也能听出秦朗语气中的挫败和懊恼。

        “这不是你的错。”白糖认识的秦朗总是意气风发、游刃有余的，所以下意识地就想要安慰他。

        秦朗垂下眼眸，小声地说：“小白，从小我身边都是些年岁比我大得多的人。你虽然和我同岁，但是整个人看着小小的傻傻的，所以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自觉或不自觉地想要多照顾你一点。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白糖想，这算什么，他们两人轮流向彼此坦白自我吗？

        “这些我都没对你说过吧。”秦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总是像护着幼崽一样护着你，日复一日，以致于有时候我都忘了你首先是个独立的人，你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用不着我事事都为你做决断。这是我做的不对的地方，小白，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白糖怔了怔，觉得心里酸酸的：“你说你经常把我当成幼崽护着，那我又何尝不是把你置于监护人的位置上呢？你为人处事总是表现得很成熟，但你不过也就是大我几个月。”

        “是啊，我不过就大你几个月。今年才刚18岁呢，我想我们总该留些余地允许自己偶尔犯犯傻，你说对吧？”秦朗轻轻笑了笑，有些无奈。

        白糖点头赞同：“我之前还一直觉得你是只千年狐狸能够洞察人心，可你毕竟也不会读心术啊，我这些多情又敏感的想法不说出来，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你之后希望我怎么对待你呢？小白？”秦朗的语速慢了下来，他最终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白糖。

        “反正现在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我们认识了，那就顺其自然好了。”白糖想了想，语气突然十分轻松：“我又不排斥你，之前我只是需要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做好一些事情。”

        “那现在你有结论了吗？”

        白糖眼角带上笑意，眉眼弯弯：“嗯，有了。”

        我会学着依赖你，但不是依靠你。

        秦朗偏过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微微皱眉，催促道：“那行，你赶快睡吧，大半夜还给我打电话，浪费我话费。”

        大概是因为听出了白糖的言外之意，秦朗又恢复成了一贯随意的语气。

        白糖刚想反驳是自己打的电话，话费也是自己出，秦朗那厮就已经挂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白糖笑了笑，觉得今晚自己应该能做了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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