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末世不需要眼泪

　　“王屏妹妹，他刚才那一手虽然厉害，但也就是资深练家子水平，你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王屏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慕云影便笑道，心说你现在都这么惊讶，要是见了方燃真正的手段，还不得把魂儿都吓飞了？

　　听了她的话，王屏的眼神才逐渐有了焦距，她此前从未见过有人能够这样干净利落的徒手击杀丧尸，这震撼的一幕险些让她的心里升起希望。

　　可是此时回过神来细想，的确就如慕云影所说，方燃的出手虽然凌厉，但那些拳击比赛里面的拳王之流不也一样拥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吗？可他们在丧尸面前一样讨不了好。

　　王屏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她强笑了一下，说道：“是我太大惊小怪了。方小哥，我想要问问你，为什么会无偿帮助那些人，又为什么只帮了一半？”

　　慕云影也好奇的看向方燃，“我也挺奇怪的，我还以为你只救女的，不救男的呢。”

　　方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少在那编排我，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救男的。末世之中，人类自当守望相助，那六个人有勇气自己动手杀丧尸，只是苦于人手不够，我当然要帮上一把。至于无偿，完全是我一时兴起，我去开店门的时候他们不顾危险的冲上来想要救我，这份义气还不值小半个便利店？”

　　“那要是他们只是在一旁看着呢？”慕云影追问道。

　　方燃一摊手，“那我就把丧尸放出来，跟他们一起打完，然后东西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咯。”

　　慕云影笑道：“你倒是思路清晰。至于帮了一半，我猜你一是不想让他们不劳而获，二是留一只丧尸给他们练手，这样他们活下来的几率还能大一点。”

　　“没错。”方燃打了个响指，“我就是这么想的。”

　　天真！

　　幼稚！

　　丧尸的爪牙之下，所有人都在挣扎求存，而这两个人却像刚刚走出象牙塔一样，丝毫不知道这世界的黑暗和残酷。

　　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随随便便的救人，随随便便让来历不明的人混进队伍，为了虚无缥缈的义气把满是食物的便利店拱手让人！这样的人根本就无法生存，他们一定活不久，一定活不久的啊！

　　王屏看着年轻的女警和高中生一点也没有隔阂的融洽交流，眼中不易察觉的羡慕和痛苦一闪而逝。她紧咬下唇，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两人谈笑正欢，谁也没有发现这位年轻女文员内心的挣扎与纠结，等到慕云影转过头来笑着问道：“王屏妹妹，你觉得这家伙的理由怎么样？”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王屏心里响起沉重的叹息，轻声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呢……”

　　慕云影眉眼弯弯，一巴掌拍在方燃胳膊上，“恭喜你收获迷妹一枚。”

　　方燃配合的下巴一扬，做出一副骄傲的表情。

　　慕云影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经过方燃和那六个青年友好的互动之后，她的心情已经不像方才那样糟糕了。哪怕是绝望的末世，依然有这样单纯可爱的人们，这怎能不让人心里油然升起篝火般的希望。

　　三人又走过一个街区，转过街口，眼前就是宽阔的柏油马路，路上游荡的丧尸不在少数。

　　方燃收回视线，退到了墙壁阴影处，皱眉道：“前面大道上都是丧尸，不太好走，有没有什么小路可以绕过去？”

　　慕云影摇了摇头，她虽然方向感惊人，但以前也没来过吉城，曾经粗略看过的地图上也不会标注这种小路。

　　王屏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过去，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慕云影拉住她的手，喜道：“我们怎么会信不过你呢，你放心带路就是，哪怕走错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王屏轻轻的点了点头，却紧紧的握住了慕云影的手。

　　两位女士走在前面，方燃跟在她们身后，三人沿着来时的路退了一段距离，然后转入一条陌生的小街，接着又拐了几个弯，那复杂的路线让方燃一阵头大。

　　慕云影倒是轻松的判断出了几人所在的大概位置，也发觉了三人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但也只以为街道就是这样设计的，需要绕一个弯才能出去，却是不疑有他。

　　又拐过一个小弯，王屏忽然停下了脚步，脸颊微红，面露羞赧之色，“慕姐姐，我、我想方便一下……能不能让方小哥先往前走，你留下来陪陪我？”

　　慕云影二话不说冲方燃一摆头。

　　方燃尴尬的挠了挠头，便顺着王屏指点的方向走了下去。王屏则说道：“我记得刚才路过一家店，那里有厕所，我们过去那边吧。”一边拉着慕云影往回走去。

　　两人这一走就走了许久，慕云影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女孩子不愿意在外面方便非常正常，可两人已经走过了几家店面，里面想必也是有厕所的，为什么王屏非要舍近求远，拉着自己一路疾走？

　　这不像是找厕所，倒像是在逃跑。

　　慕云影停下脚步，心中不愿相信王屏别有所图，话里便留了余地，“王屏妹妹，再往远走就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我看旁边这家店还算整洁，厕所想必也不会太过脏乱，不如你就在这里方便吧，你看怎么样？”

　　王屏在她开口之时就松开了她的手，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站定。她缓缓回头，脸色十分复杂，咬了咬下唇，声音干涩的说道：“慕姐姐，你走吧。”

　　“什么意思？”慕云影心中一沉，讶异的问道。

　　王屏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双眼，“方小哥他……他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慕姐姐你快走吧，否则连你也……”

　　“你说什么？！”慕云影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屏的衣领，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再也回不来了？”

　　王屏也不挣扎，任由她抓着衣领，目光低垂，声音逐渐由沉闷变得激动，“他踢伤的两个人里有一个名叫王铜，他的哥哥王铁纠集了一群暴徒占据了周边最大的超市，我也是仰他鼻息而活。”

　　“王铜逃走之前捏了一下自己的右臂，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在昨天，就在方燃要去的那个胡同里，王铁砍下了一个人的右臂，看着那人失血过多而死！”

　　“王铜给我这个暗号，就是让我把你们带到那里去。想必他已经埋伏好了人手，方燃他……他走不出来了。”王屏抬头看着慕云影，恳切的说道：“慕姐姐，我实在不忍心见你落到他们手里，这才带你回来。我一会儿要回去王铜那里，你……好好保重吧。”

　　只是一群流氓？那倒还好。

　　慕云影知道方燃的身手，心下稍安，随后心中便因这意想不到的背叛而涌起无边的怒火。

　　她抓着王屏的衣领狠狠的摇晃了一下，厉声喝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着我们一起走，他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跟着我们难道不比跟着他们好？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我不明白？”王屏忽然激动起来，她扬开慕云影的手，嘶声吼道：“不明白的人是你！方燃他天真！他幼稚！他根本不知道活着有多难！他会害死你的！也会害死我！这样残酷的世界里，只有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活下来，王铁就是这样的人，而你不是，方燃更不是！”

　　她发泄一般的吼完，声音又低落了下来，好似自言自语，“我只是想要活着……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哪怕是丢掉所有尊严，被人按在地上也不敢反抗？”慕云影知道没有办法劝说这个一心只为了生存的女人，只有冷笑道：“你太低估方燃了，你如果知道他有多强，一定会后悔的。”

　　王屏自嘲的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悲哀，“呵，我知道他强，可是他再强也只有一个人，他再强也强不过枪。”

　　“他们有枪？！”慕云影大惊失色，看着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扬起了拳头，可最终也没有狠心落下，只能恨恨的空挥了一下，然后转身向那条小巷的方向跑去。

　　王屏伸手想要抓住她，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慕云影的衣角从她手中轻巧的脱出，窈窕而矫健的身影在她眼前渐行渐远。

　　王屏伸出的手久久的僵在空中，半晌才缓缓放下。她的眼中满是空洞与迷茫，行尸走肉般缀在慕云影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条梦魇一般的小巷。

　　昨日小巷里，那条喷血的断臂犹自挣动，那声凄厉的哀嚎依旧不绝。那个血淋淋的场景、那个恐怖的噩梦顽固的存留在她的脑海中，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绝对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她涣散的双眼慢慢的恢复了色彩，只是不知何时，一滴清泪溢出眼角，沿着她圆润的脸颊滑下，又被她慌忙擦去。

　　她为什么要流泪？

　　她不应该流泪！

　　因为末世，不需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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