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对于京大周围的美食店，周易衡倒是略知一二，早在来学校之前，周寅海就带他过来吃过几家，不过没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

        原以为会在周围简单地吃一顿，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两个人被许清梦带到了一个位置稍远的饭店，虽然只有三个人，许清梦还是订了一个包厢。

        包厢内是暗红色的设计和装饰，桌布也是典雅高贵的酒红色，但悬在天花板上的硕大水晶灯却将室内照得很亮堂，刺眼的白光和柔和的淡橙光交错辉映似雾非雾地降落，繁杂的灯影重叠又互相消融地投射到墙纸上。

        这家店周易衡记得自己不久前来过一次，当时周寅海带他来见一个合作伙伴，本意是想让对方也顺带带着女儿过来，不过对方女儿有事婉拒了。

        那顿饭吃得可谓是相当尴尬，他一边听着两位长辈的商业互夸还要时不时应付那位叔叔有意无意地打探。

        从服务员对许清梦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她是这里的常客。

        “一份蟹黄豆腐，一份京酱肉丝，一份炙子烤肉，一份青菜，再来一瓶之前我常点的酒。”许清梦看都不看菜单，十分顺口地念着菜名，看向其他两人，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余昔和许清梦喜欢吃的东西差不多，对方点的那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周易衡也将选择权给了许清梦。

        “我先去上个厕所。”周易衡对她们说。

        许清梦提醒道：“出门沿着包厢直走然后左转就是男厕。”

        周易衡点头，出去的时候扫了一眼包厢号，关好门后，沿着来时的路返前台，轻轻敲击着锃亮的大理石台面，温声说道：“15号包厢的账单结一下。”

        前台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搜索了下账单详情。

        “不好意思，先生，许小姐已经付完了账，不需要重复支付。”工作人员礼貌地回道。

        周易衡抿着嘴，微微点头，快步回到包厢。

        这家饭店上菜的速度很快，油光发亮、气味诱人的肉食搭上配菜陆续被上到圆形转桌上，许清梦站起来倒酒，紫红色的酒液晃荡在高脚杯中，漾起波纹越来越小。

        余昔酒量一般，许清梦只给她倒了小半杯，还嘱咐她要慢慢喝。

        周易衡看着自己面前高脚杯里几乎满上的红酒，嘴角微微抽动。

        他不太喜欢喝酒，在他还小的时候，因为偷喝爸爸的酒在一众亲戚面前小脸通红地借着酒劲儿耍枪舞棍，闹了不少笑话。

        直到现在自己的表哥表姐还拿他小时候酒品不好的事情打趣他。

        “快吃，吃完去找乐子。”许清梦笑着催促道，自己先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还是那个味道。

        找乐子？

        余昔不知道她又想去凑什么热闹，不过许清梦向来如此，不热闹的场她也不会赶着去。

        周易衡这顿饭吃得并不踏实，总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让女孩子付账不太好，但是他也不会蠢到直接给许清梦转账，只能等下想想办法找准时机补偿一下。

        “诶，对了，你们大一社团招新好像结束了，你报了什么社团吗？”许清梦夹了一筷子烤肉放到余昔碗里，问道。

        大学社团的门槛很低，只要交团费就行，不过他倒是没报那么多，一个篮球社和一个美食社。

        后面还是妹妹周艺舒非得让他报，说什么要让自己哥哥学会做饭，这样才不会让她和未来嫂子饿肚子。

        周易衡拗不过她，硬着头皮在前来报名的一众女孩子目光下交了自己的报名单。

        结果这个社团跟个摆设一样，报名的时候连社长的面都没见着，后期的课程也没有安排通知。

        周易衡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地回答：“篮球社还有美食社。”

        “你？美食社？”许清梦被嘴里一个辣椒呛了一口，猝不及防地咳了起来。

        余昔将瓷杯用热水烫过一遍后，给她到了一杯热茶。

        许清梦也顾不及烫不烫，灌了一口茶，顺下那股辣意，带着淡痣的眼角微微发红，“有缘啊。”

        “嗯？”周易衡不明所以。

        “喏，你学姐正好是美食社社长呢。”她指了下余昔。

        周易衡没想到自己的社长会是余昔，“社长？”

        “嗯。”余昔点了点头，“不过最近已经在准备离职的相关事宜了，估计我们以后也不会碰到。”

        周易衡看出了她眼里的惋惜和不舍，临近毕业，很多东西都要开始分离和割舍。

        现在的关系是点到即止的学姐和学弟，连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要不是有许清梦这个识人眼色和善于社交的人在，就凭他这股子只能算是个愣头青的傻劲，和余昔可能都不会有说话的机会。

        两人之间相差的三年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和追赶不及。

        他才刚刚开始大学，余昔就已经要准备离校实习，然后正式毕业了。

        在那之后才是真正的没有交集。

        周易衡闷声“嗯”了一下，将杯子里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诶呀，这不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吗？现在谈什么分开。”许清梦有意无意地提醒道，“都吃完了的话，那我们走吧，晚点可赶不上趟了。”

        一切都被许清梦安排得很有条理，一出饭店就有一辆车在外面候着，许清梦坐上副驾驶，有意地将后座留给他们两个人。

        两人各靠一边窗户，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

        车子缓缓启动，半开的车窗开始灌进冷风，单薄的针织衫并不抗冻，反而被狂风吹得卷起了衣角，余昔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伸手按下升窗的按钮，将车窗关上。

        周易衡见状，也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关上。

        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周易衡按下接听，将手机靠近耳边，“喂，妈。”

        “诶，儿砸。”

        “周艺舒。”周易衡抚了下眉骨，对自己这个调皮的妹妹很无奈。

        那头女孩子的声音轻快又高兴，透露出一个恶作剧成功后的喜悦，“嘻嘻，哥，你腿好了没？”

        “嗯，已经好了，你找我不会是为了关心一下我这个便宜哥哥吧？”周易衡对她了如指掌，问道。

        周艺舒看了眼在厨房做点心的妈妈，用小手半捂着话筒，小声地说：“哥，过几天我喜欢的偶像在京城有一场签售会，你能不能”

        她故作委屈和可怜的语气不由得让周易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能。”

        “哥哥哥哥哥哥，求你了。”周艺舒在自己哥哥看不见的那一边不停地哀求道。

        “不是，”周易衡被她气笑了，“你那个偶像看起来瘦不拉几的，总共就没几两肉，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哼，你不懂。”周艺舒开始护犊子模式，和刚才软里软气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的确弄不懂这些小姑娘的爱好。

        周易衡嗤了一声，日常和妹妹斗嘴：“是，你哥我不懂，所以呢，我这个门外汉就不去凑热闹了，你说你把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多好，非要我去凑数。”

        “你——”

        “再说了，”周易衡坐直，翻起了旧账，“你还记得你去年为了追星把自己追成班里倒数第一的成绩吗？”

        “我”周艺舒无语凝噎。

        “别你啊我啊的，如果你那个偶像给你带来的只是没有尽头的痴迷和犯傻，而不是激励你进步，我劝你还是”周易衡斟酌用词。

        周艺舒：“劝我什么？”

        “算了算了，不和你个小屁孩计较。”周易衡提了个条件，“如果这次期中考试你能进步五个名次，我就去签售会。”

        “期中考试还有一个月呢！”周艺舒气鼓鼓地反驳。

        签售会就在下下个周末，她怎么可能赶得上？

        周易衡：“那我先去拿签名，之后看你的成绩能不能达到我的要求，不能就免谈。”

        “你拿都拿了，就不能带回来给我嘛！你留着又没什么用。”周艺舒气得牙痒痒。

        周易衡一脸无所谓地说：“你管我，我花钱我乐意。”

        “你——”周艺舒深吸了几口气，最后发泄似的吐了一句话，故意刺激他，“等着吧，无脑肌肉男。”随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无脑肌肉男？

        “呵”周易衡听着手机的挂断音，对这种小孩子把戏忍不住摇头。

        坐在旁边的余昔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开口问道：“你还有一个妹妹吗？”

        “嗯对，比我小四五岁，今年读初二，叫周艺舒。”周易衡回道。

        余昔垂眸，看着自己的白纱裙，半晌后才感慨似地说了句：“真好。”

        “学姐你是独生子女么？”周易衡猜测地问道。

        余昔望向他，温声说道：“嗯算是吧。”

        但本来不是的。

        余昔妈妈陈筱怀的是双胞胎，但是在怀孕后期出了意外，导致肚子里的孩子只能保住一个，她是那个被保住的。

        陈筱也在那次艰难的生产过后身体变得很不好，再次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重男轻女的祖辈对待他们一家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变差，她莫名成为了家里亲戚主要的指责和宣泄对象。

        不过幸运的是，父母很好很好，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孩而区别对待。但是每次一想到那个没保住的孩子，陈筱还是会忍不住一个人偷偷流泪，自责又难过。

        有时候，余昔也会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对自己产生怀疑。

        余昔别过头，静默了许久。

        “学姐。”周易衡唤了她一声。

        余昔抬眸，望向那双咫尺之近的眼眸，车子恰好驶到阳光下，亮橙色的光芒化为了这双漆黑眼瞳里的温柔和坚定。

        自己那份常人不易察觉的难过像是被这双眼睛忽然看穿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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