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此物最相思！

《深夜唱诗班》第二集，《相思》！
  开场画面之中，雨水窸窸窣窣地落下，一顶红色的红色的油纸伞，在街上移动，夺人眼球。
  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水准国画画风，无需多作思考，观众就能代入其中的场景之内。
  一名留有短须的中年男子，手持红伞，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转头，眼神之中好像出现了追忆之色，然后情不自禁地走到一个路边的商贩摊子前。
  摊上本该是卖木梳首饰等女子用件的，男子抓起了一根银簪，握在手中看得入了神。
  商贩是名女子，也不好奇为何一个男人会看首饰看得入神，而是开口称赞道：“客官好眼力，这是红豆簪子，南方的式样。”
  男子看着银簪中心，一颗鲜艳的红豆珠子装饰，怔怔入了神。
  恍惚间，画面一转，屏幕中鲜红的珠子不变，但周边的场景却换了模样，珠子也变成了一颗真正的红豆。
  怔怔看着红豆的，变成了一名少年。
  “这转场，厉害了！”
  《深夜唱诗班》的论坛上，已经有讨论贴在实时更新，随着深夜宇宙粉丝群体的扩大，很多人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喜欢和同好们一起观看视频。
  物理空间上的隔绝，并不能成为阻碍他们交流的理由。
  “这动画制作的规格是越来越高了，开场的红纸伞，还有银簪上的红豆珠子，都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动画转场，有那味了！”
  “我喜欢这部动画的原因就在这里，能感觉到工作室是上了心的，不仅国画画风是我见过的最顶级，而且各种转场都构思得很精妙，顺其自然。”
  “细节拉满啊，爱了爱了！”
  “666，我给这个转场打一百昏！”
  “但是，有点不妙啊，这个开场给我的感觉就是要刀！”
  “靠，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听你说完我就开始害怕了。”
  “不会吧，别搞我啊，最近心情已经有点忧郁了，不想看到刀啊啊啊……”
  动画之中，少年举起红豆是瞧了又瞧，捏了又捏，最后突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嘿嘿！”
  然后甩着鞭子就往门外跑出。
  母亲见状，连忙把他叫住，担心问道：“桐儿，你要去哪儿？外面正在下雨！”
  少年急忙转过身来，却不是听了母亲的话回心转意，而是伸手抓过了放在门后的油纸伞。
  一柄红色的油纸伞。
  “娘，我去看六娘。”
  哦豁！
  看到这里不少观众就发出了无奈的苦笑。
  要素齐全了！
  红纸伞、红豆，一个女孩的名字！
  未来和过去的重叠。
  几乎不用浪费什么脑细胞，所有人都能顷刻就在心里脑补出一个完整的狗血爱情场景剧。
  看着少年举着红色油纸伞，蹦蹦跳跳，笑着往门外跑，很多成年观众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笑吧，你就尽管笑，现在笑起来有多开心，将来回忆的痛楚就有多么苦涩！
  咦？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建议你别问，我们只是普通网友，你问下去就有点冒昧了噢！
  少年兴奋地打着伞，穿街走巷，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一扇木门前停下了脚步，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六娘！六娘！”
  门扉被拉开，露出半张少女宜嗔宜喜的脸庞。
  “小秀才，你来这里做甚呀？”少女问道。
  少年兴冲冲地跑来，此时却有点犹豫了，小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红色油纸伞映射在他脸上的红，还是害羞的红。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才结结巴巴道：“给，给你看个好东西。”
  少女打开半扇门扉，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仰起头闭眼说道：“何等好物，且呈上来！”
  和少年不同，她却是一副略微清冷高傲的神态。
  装的！
  她是装的啊！
  无数男人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
  太熟悉了，简直太熟悉了！
  记忆里的那个她，在刚开始时也是故作姿态，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高冷形象，实际上，相处久了，熟悉之后，才发现她就是个小傻瓜！
  后面哭起来……
  算了，这种事情不能多想，稍微回忆一下就有小刀在撕裂心脏。
  少年似乎也被少女冷淡的表情和语气给吓住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见他呆头呆脑傻乎乎的样子，少女终于控制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把手探出门外，一把将少年揪上了台阶，拉进门内。
  “呆呆的，都湿了，快上来！”
  两人坐在屋檐下，少女期待着望向少年紧紧攥住的双手。
  少年用一种堪称神圣的仪式，把紧握的双手张开，露出里面被他珍藏了一路的宝贝——
  一颗红豆。
  少女看呆了。
  俯下头去仔细认真地瞧了瞧，然后转头望向了少年的脸。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我当是什么宝贝呢，这不是红豆吗？”少女眼神之中都充满了嫌弃。

  然后有点生气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怒道：“有什么稀奇的！”
  说完就转身返回了屋内。
  “哎哎哎！”少年连忙喊住了少女，说出一句让很多观众都记忆深刻，且在不久后的未来，成为经典的话语——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豆，这是王维诗里的红豆！你没听过王维的……相思吗？”
  少年越说越是心虚，而少女则是返身回来，走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
  “小秀才，那你背得出吗？”少女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少年哪里经得起这般犀利的激将法，在心仪的女孩面前，绝对不能被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就让你看看秀才的实力！
  “怎地不能？”少年站起身来，一番打手心的约定后，开始了背诵。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
  说到这里，少年突然打结巴了，在那“此物、此物、此物”地重复个不停。
  把屏幕前的一群男女老少们给憋得是够呛。
  此物是个啥，你丫的倒是说啊！
  但少年转身看着少女的身影，他脸色通红，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这次没了红色油纸伞做掩饰，自己的红脸，是暴露无遗。
  少女却不管那么多，伸手就抓住了少年的手臂，坏笑道：“背不出来了吧，按照约定，要打手心，伸出手来。”
  幸好这时，救星出现，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呼唤声。
  “桐儿，桐儿，饭熟了，快回家来！”
  少年喜笑颜开，如绝处逢生，急忙挣脱了少女的手，开心道：“娘叫我了，再见！”
  也不顾少女在身后气得跺脚。
  目睹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少女此时摊开了自己的手心。
  不知何时，那枚红豆竟是从少年的掌心落入了少女的掌心，在雨中，在白皙的掌上，鲜红剔透，如同一枚会发光的红宝石……
  镜头一转，雨一直下，回到私塾里的少年，透过窗，抬头望向天上的雨水，耳边是同窗们朗朗的读书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少年心不在焉，满脑都是六娘那张宜嗔宜喜的小脸蛋，以及离别前的那一句——
  “伸出手来！”
  神转场再次出现，脑海里是六娘的俏脸，回到现实，却是教书先生白发苍苍的老脸，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相同的话——
  “伸出手来！”
  戏里戏外笑声一片，只有少年手心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回家路上，少年望着红肿的掌心，心情郁闷。
  恰好路过六娘的家门，被守在门口的少女给叫住。
  “秀才，你怎么了？被先生骂了？”
  少年闷闷不乐，没有说话。
  “别难过啦，给你个好东西，算是昨天的回礼。”
  少女从遮掩着的宽大袖口里，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
  少年瞬间转悲为喜，伸出手去想要接过碗，却差点打翻在地。
  此时六娘才看见小秀才受伤的手掌，关切问道：“先生打你了？”
  小秀才哪肯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挨打的丢脸事迹，死活摇头不认。
  六娘拿他没有办法，没好气地笑了笑，双手把碗捧在手心，说道：“张嘴。”
  然后在屏幕前一堆慈母笑的注视下，一勺又一勺喂到了少年的嘴中。
  这碗红豆粥，好甜！
  …………
  镜头再次转场，还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也让许多早有预感的观众们，内心晴转多云。
  长在树上的红豆成熟掉落，砸到一只攀附在叶子根上的红色蝴蝶，蝴蝶被惊到，展翅高飞。
  在这只蝴蝶张开翅膀的瞬间，不知是否眼花，汤光远似乎把红色的蝴蝶，看成了一个“喜”字。
  阴雨天可和“喜”字不太搭啊！
  内心的不安感，在下一刻达到了顶峰。
  黄色的油纸伞打开，露出盛装打扮的六娘身影，转瞬间，她却已是长大成人，成为美丽的黄花大闺女。
  她的美貌似乎小镇上人人都有所耳闻，每次出门，都会有镇上的青年在一旁偷看。
  六娘对这些偷看的青年不假辞色，高冷异常，却在街上看见同样长大后的小秀才时，喜笑颜开。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只是主动露出笑脸的，换了个人！
  六娘本想要朝小秀才走去，却被一旁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袖。
  长大成人了，要顾及影响，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嬉笑怒骂，两小无猜。
  所以说，长大到底带给人什么了？
  汤光远莫名心生感慨。
  动画里，秀才和六娘就这么擦肩而过，没有说话，但都在悄悄回望，脸上不由浮现开心的笑。
  平静的日子里，秀才寒窗苦读，勤奋用功，经常挑灯夜读，桌上案牍成山。
  六娘则是在家穿针引线，学习琴棋书画。
  一切都似乎预示着，两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少年少女，即将结缘，走到一起。
  但汤光远却从中读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起初这些细节还不太明显，直到他看到动画里先后出现的两幅场景。
  六娘坐在家中绣花，她的闺房窗棂高大，房间宽敞，身后露出的一角家具，也是红缎覆盖，绝对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
  而下一秒画面跳转到秀才家，却是狭窄逼欠，基本空无一物，还显得破破旧旧。
  前面的许多细节也顿时浮现在汤光远的心头。
  为何小秀才跑去六娘家中，要穿街过巷，似乎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为何在小秀才眼中很是稀罕宝贝的红豆，在六娘眼中却是稀疏平常之物？
  为何在母亲呼唤小秀才回家的时候，六娘却仿佛和小秀才的母亲，一点都不熟悉，连声招呼都不打？
  为何在街上偶遇时，六娘身边的老妇人，很是抗拒六娘和秀才打招呼？
  两人之间，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门户之别，却是犹如一道无形的墙壁，拦在了两人面前。
  小时候可能还察觉不到这无形墙壁的存在，长大之后，却是越来越清晰地看见墙壁的模样！
  无形，但坚固！
  每一天，六娘都如小时候一样，会独自一人守在门扉后面，看着门外的读书人来来往往。
  她家后门就在小镇通往私塾的必经之路上，只要守在这里，就能看见秀才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那扇门扉被女子合上，再也没见打开过的画面……
  “轰隆！”
  秀才在读书之时，被窗外不知是打雷还是放鞭炮的声音惊吵到。
  他出门一探究竟，却只听闻镇上的居民在议论纷纷，说是有什么大喜事，门当户对之类的。
  秀才心里好像有了不祥的预感，他顾不上雨天和泥泞的街道，撒开脚丫子便跑了起来。
  正如儿时一样，穿过大街小巷，去往那处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院。
  到了正门，只见鞭炮齐鸣，有仆人挑着扁担，将一箩筐一箩筐的彩礼，送入院内。
  六娘在厢房里，一边垂泪，一边刺绣，不小心被针头扎到手指，渗出一滴圆润鲜红的血液——
  正如当年的红豆！
  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悲伤，一把扑入老妇人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而秀才则是撒腿狂奔，冒雨去到后门那处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台阶上，他想要敲门，叫六娘出来，问个究竟。
  但却最终没能真正用力敲下。
  一墙之隔，终究是成为了两个世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
  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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