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2章忠诚

艾尔林放开沙比尼夫人的手，抬头看着美丽的女主人。连接中断之后，她放下双面镜，本就高耸的眉峰翘起，右手拇指耷拉在腿边，摩挲着食指上的绿宝石戒指。

        于是他没有立刻退下，而是直起身子，站在原地。沙比尼夫人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其他家养小精灵便鱼贯而出，最后两个鞠了一躬，小心地把门从外面关上。

        “艾尔林。“这一声拖得悠长，像吟咏，又像叹息。

        “是。“这一声温柔，却无比恭谨。

        沙比尼夫人打量他低着头的弧度，洒开的软耳朵，纤细的脖颈，下面，雪白的丝绸衬衫包裹着矮小的身体。

        “这么多家养小精灵，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留你在身边吗？”她忍不住再次叹息。

        艾尔林露出一个微笑，直起身来，虽然个子矮小，但不妨碍他说，“夫人，因为艾尔林偶尔能侥幸理解您的想法。对您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你也发现了吧，他不是布雷斯。”

        “布雷斯少爷从不会叫艾尔林的名字，”艾尔林说，“很多方法可以轻易改换样子，生病会让布雷斯少爷的情绪反复无常，但他不喜欢我和他接触这一点，很难改变。”

        “布雷斯也从不会问我是不是不爱他。可我看到了帷幔——他在布雷斯的床上，拿到了双面镜，他要么不是布雷斯，要么就是我的布雷斯被人控制了，”沙比尼夫人转过身，双手覆在双面镜背面，艾尔林看不到她的神情，“艾尔林，你知道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吗？”

        艾尔林摇了摇头。

        “让斯拉格霍恩同意我们接通壁炉，把他接过来，”沙比尼夫人说着，声音带了细不可查的颤抖，”到了之后把他马上控制住，先弄清他的身份。我要知道我的宝贝去哪儿了……在这之前不许伤害他。“

        “如果布雷斯少爷只是被人控制了，艾尔林会更加小心，”艾尔林鞠了一躬，“艾尔林马上去办。”

        家养小精灵离开后，沙比尼夫人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下去，她俯身，用脸颊碰着双面镜冰凉的背面，干涩多年的眼睛眨了眨，过了一会儿，还是有透明的液体流下来。

        难以置信。她看着倾倒过来的每一件精美的家具变得模糊，张了张嘴，闭上了。

        伊狄见到那个衣衫考究的家养小精灵的时候，她脸色苍白，正横坐在床上，校袍散开，双面镜被她压在腿下。

        艾尔林是通过幻影移形来的，“啪”的一声过后他踩到坚实的地面，踱了踱步，望向床上那张熟悉的脸，眼睛眯着弯起来。

        “好久不见，布雷斯少爷。”

        伊狄深吸了一口气，“好久不见，艾尔林。”

        名叫艾尔林的家养小精灵长得和其他众多脏兮兮，眼睛大如网球的家养小精灵截然不同。

        虽然他躬身，但不显得卑微，倒像是一位贵族在向你绅士的致礼。家养小精灵的衣衫上雪白的一角总是很惹眼，穿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很合适——而等他抬起头来看着你，那双眼睛让人想起琥珀，这时你会注意到他还有一双与其他家养小精灵不同的耳朵，它们乖顺而服帖在他的脸颊两侧，容易让人想起无害的白兔。

        的确，他和她刚刚在霍格沃茨见到的家养小精灵都太不一样了——皮肤洁净，面部毫无卑微畏缩——他的五官恰恰格外柔和，微笑的神态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伊狄在沙比尼的回忆中也见过艾尔林的样子，特别，但始终远不如此刻真切而生动。

        “临时的飞路网已经接通了，”艾尔林掀开帷幔，弯下腰对她说，“您现在就可以从宿舍直接回庄园。还是说您不舒服吗？请允许我扶您过去。”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出温暖的空气，碰到伊狄的耳朵。她忍不住微微偏头，用手摸了摸感觉发痒的一片皮肤。

        她谢绝了他的好意，但他依旧在她站起身后微微扶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壁炉前。他飞路粉的火焰中，他们径直到达了千里之外的庄园，刚走出壁炉是一处开放的玄关，一条狭窄的石廊铺展开来，昏暗的墙壁隐藏在朦胧的印度香薰的雾气中。

        暗黄的墙砖上，每隔9英尺就有一簇火焰在狭小的半圆形壁龛中窜起来，地面是光亮的菱形花岗岩片，一直蔓延到道路拐角的尽头。那里是光明和昏暗的分界点——正午刺眼的金色阳光从顶部的玻璃天花板照射下来。有一排家养小精灵穿着清一色的白袍，静静地等候在光束后面。

        艾尔林走在前引路，伊狄跟着，一路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一切。

        沙比尼庄园的氛围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他们没有直接从会客厅的壁炉走出，也没有沙比尼夫人守在壁炉前迎接她唯一的儿子，反而只有空寂的走廊和无数守候的仆人。

        这些现象让她脑中敏感的弦越绷越紧。随着“嗒”“嗒”两个人一前一后清脆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事实上，目前唯一不可疑的只有艾尔林的态度。这个家养小精灵始终对她保持亲切又疏离的态度，既不热络，也没不显得防备。而且，他此刻背对着她走着，脚步平稳，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很正常。

        也许是她太敏感了。伊狄安慰自己。也许这是沙比尼家的习惯。

        他们在光与暗的分界处停下，这时，伊狄才发现走廊左侧开启了一道方形的石门，简洁的雕塑着几何的纹理。队伍前面，一名个子矮矮的家养小精灵上前摸上了那扇带着铜把手的门，伊狄注意到上面的铜锁像精密的机械表那样，只不过被拆卸了外壳，露出里面四颗漂亮的齿轮。

        也不知那个家养小精灵做了什么，指尖一点，齿轮就一个带动一个，“咔嗒嗒”地转起来，锁升起，门就缓缓往后旋开了。

        “布雷斯少爷，”艾尔林见伊狄在原地站着不动，就和她一起望向里面漆黑的摆设，微笑起来，“您看上去对您的房间感到很陌生。”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只见这位少爷慢慢抿起嘴，显得十分不悦，“我的房间？你说妈妈安排你让我住客房？”

        在沙比尼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一间房间。

        伊狄依稀记得，他的记忆里自己的房间大门上镶着红宝石，中央嵌沙比尼家族的红隼家徽。房间里面奢华而宽敞，从窗帘到地毯都刻着金边，红绿相间的幔帐也扎得精美，用蓝色的绒帘还单独隔出一间玩具房。

        而这间屋子，从门口看去只有一张雪白的单人床，铺展着整洁的被子，四周没有隔间，甚至门旁附带的盥洗室也直接能看到银面的圆形镜子，一个红隼龙头，其余是空白的墙。

        她的语气似乎让艾尔林有些惊讶。

        他看着她，“是艾尔林的口误，少爷。失礼了，但夫人说希望您在客房梳洗之后等候她。夫人正在亲自为您联系圣芒戈的坎贝尔女士，您的身体让她很担心。”

        “原来是这样。”伊狄也看着他说。

        艾尔林的眼睛里并不浑浊，但那琥珀般剔透的眸子深处，似乎总藏着捉摸不透而暧昧的东西凝视着人。伊狄望着这奇特的眼神，竟然有点晃神。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先挪开了。

        “那我先进去了。”她说着，朝门内的盥洗室迈开步伐。

        艾尔林站在门边守候，其他家养小精灵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鱼贯而入，伊狄才注意到队伍最后的家养小精灵恭恭敬敬地端着一铜盆的银色液体到她面前，在盥洗室的光下，液体表面隐隐流淌着紫光，盆的边缘挂着一条雪白的精神抖擞的毛巾。

        “清润剂为您添加了紫罗兰香精。”艾尔林轻轻说道。

        伊狄望着那盆未知的液体，斜着看了他一眼，日光流过她的眼睛，往液体中涌去，刚刚发亮的紫色的光泽忽然显得不再真实，晃眼的像梦境的只是普通的药剂的反光。

        发紫光的汁液，让她忽然想起缩皱无花果(shrivelfig)，那是他们二年级草药课本上提过的一种植物。齐格蒙特·巴奇的《魔药之书》中说这是“一种带有强大魔药特性魔法植物。最好的缩皱无花果样本是在阿比西尼亚发现的”，而缩皱无花果的花生长在果实内，与果实一样均为紫色。

        缩皱无花果也是缩身药剂的主要材料。可惜伊狄不记得它本身具体的功效，也不清楚这种缩皱无花果的果实或花朵制成的药剂是否能外用。

        “今天我不想用紫罗兰香精，”艾尔林听到这位尊贵的少爷薄唇轻启，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骄矜，“我也不需要清润剂。”

        温顺的家养小精灵笑了，“布雷斯少爷，这是夫人的要求，请您遵从。“

        伊狄望着他谦恭而纤细的脖颈，“……艾尔林，有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能感受到这句话中隐含的压力，慢慢抬起了头，此时的布雷斯少爷正用他那双继承自他母亲的标志性的棕色的眼睛盯着他，里面毫无轻浮，那里面蕴藏着温度，比漠不关心更寒冷。

        “您尽可询问。”艾尔林的嘴角上扬起来，他不显得紧张，反而愉悦，轻柔，姿态恭敬。

        对面的身材高大的少爷的目光从他身上抽离，他拨开那个不知所措的家养小精灵，艾尔林示意他端着盆退到房外去，视线紧跟着这位气质突出的少爷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到盥洗台边缘，伸出手碰到龙头上刻的红隼，那触感一定是粗粝而细密的，整个凸起的徽标的痕迹就像印章，在他那双深色皮肤的柔软手指下勾勒出清晰的痕迹。

        他的指尖泛白，显然用了力，徽标的纹理一定在他指腹留下了深刻的刺痛。

        也不知他是不是感觉十分陌生？

        艾尔林也禁不住用食指反复擦过拇指的指尖，他修剪得体的指甲的细微的凹陷像徽章般用力地从食指的指腹掠过，就像红隼，他的指腹也曾反复触碰过类似的徽章，只是自从他深爱的那个人走后，记忆已经遥远得好像一切发生在千年之前了。

        冰凉的声音打破了他沉浸的缱绻思绪。

        “在我记事起，你就在这里，在我妈妈身边，”伊狄轻声说道，“我很想知道，一直以来你效忠的是沙比尼家族吗？”

        这番话问得很轻巧，却让家养小精灵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融化的迹象，但他没有犹豫，“艾尔林从来不为一个家族服务，布雷斯少爷。艾尔林只对主人忠诚。”

        伊狄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你只为家族活着的主人服务吗？”

        “不，”艾尔林回答，“艾尔林和其他任何一个家养小精灵没什么不同。我们都只忠诚于自己认可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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