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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0章魔鬼的天堂


伊狄踏上小船后船身晃荡了几下,竟开始以不慢的速度吃水上升。这样的速度对她的重量明显是不正常的,再往下几乎就是整条船往下沉了。她有些惊愕地看了看费因斯,他似乎也立即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不着痕迹地敲了敲船沿,伊狄立刻就感到船体一轻,“咕嘟”一声浮了起来,晃得厉害。她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费因斯的腰际的布料稳住平衡,触手却滑而冰冷,她一下子就缩回了手。

        伊狄抬眼就看到费因斯不明意味地盯了她一眼,“呃,对不起,教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道歉,但说既说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刚刚……我好像看见水里的东西了。”

        “害怕了?”费因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一边将铁链收拢在船底,小船立刻就出发了,船又小又旧,两个人都站着,默契地都没考虑过坐下。

        伊狄敏锐地感觉到,也许这艘船原本只是供一人乘坐的。

        “没有,”她答道,“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阴尸,教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了,她总觉得事已至此,费因斯也没必要瞒着不答,事实上她都已经进来了。

        “是你需要践行你的代价的地方。”他背对着她说话,看不见表情,伊狄只能看到他说话的时候胸腔的振动让那身滑凉奢侈的长袍轻轻颤动起来。

        她想起她喝酒前果断回答过的不惜一切代价。这答案相当于没回答,却又回答了一切,她并不需要再问,心脏像被名为“骄傲”的烈酒的余温灼烧起来一般。她感到迫不及待地想付出她所有的代价,换取他承诺过的礼物:重新掌控属于她的一切力量。

        当然,即使伊狄胸中一团火,四下仍是一片寂静,只有船头穿透水面发出的柔和的沙沙声。小船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把它拉向湖中央的绿光,很快山洞的岩壁就看不见了。他们就像在没有海浪的大海上前行。

        魔杖的光亮映在黑糊糊的水面上,伊狄沉默地低头望去,离水面几英寸的地方就仰躺着一个白如大理石的躯体,睁着的眼睛迷迷蒙蒙的,好像里面结着蛛网,他的头发和长袍像烟雾一样在他身体周围打着旋儿飘荡在水中,船和光亮从他身上缓慢地碾了过去。

        她回头又最后看了他露出的脸,肌肉的痕迹被抽离出来以后,柔软泛白的肌肤平坦一片,鼻孔的两个细缝像鱼鳃被流过的水流冲击得一翕一合。

        她收回目光,脑海里有些刺痛,仿佛这幅景象与记忆有所重合,某个熟悉的人——浑身发白——被水泡着……仿佛还在呼吸的鼻翼翕动着……可事实上当她松一口气,欣喜地把她拖上来……

        “伊狄!”她被厉声喝醒,抬起头来,发现船已经靠在湖中央的小岛上,绿光遍布了她的眼球,费因斯伸手拉过她,她浑浑噩噩地上了岸,腿不知不觉有些发软。

        费因斯瞪着她,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黑暗在这里仿佛凝固在空气中一般,粘稠厚重,压得她心里喘不过气。她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想退后,但费因斯的手像动物的爪子那样用力扯着她的胳膊往唯一的荧光中心靠近。

        “放,放开,”伊狄挣扎着被拉过去,她意识渐渐陷入一些让她下意识恐惧的片段,那个白如大理石的阴尸平面的脸一瞬间离她只有一尺之遥,然后碰到了她的鼻尖,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这时,她突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一个坚硬的弧形,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脸朝下很靠近小岛中央的一池平滑的绿色液体,那让她发抖的温度就是很硬的液体从她的鼻尖传过来的,里面没什么阴尸的脸,只是倒映着她自己惨白泛绿的脸。她手中的弧形则是一个被塞过来的高脚水晶杯,上面的剔透的菱形棱角与他们之前喝“骄傲”所用的杯子别无二致。

        伊狄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支起身子看向对面端详着她的青年教师,胳膊上碰到石头的地方起了一层起皮疙瘩。

        “我要……”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用这个,喝什么?”

        话音未落,费因斯垂了垂漂亮的眼睫,伊狄毫无欣赏之情的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为自己倒抽了一股凉气。答案是毋庸置疑的,绿色液体只能被喝进去,如果直接触碰就会像刚才她的触觉那样变成坚实的防护层。这是一种特殊的魔法,用来保护隐藏在液体中的无论是什么东西。

        她犹豫地伸出又白又细的胳膊,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对方淡笑地看她,一点也不紧张或担心,只是像发现什么有趣现象般地问,“你的状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不对……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去喝它?”

        伊狄叹了口气,心知这人不比她自己更心地善良。

        “我知道这也许是您说的‘代价’……”她盯着他弯起的嘴角,思绪一片空白,“您把我特地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喝这种魔药,我只能理解为,这是您所说的‘没那么可靠的训练方式’。您还记得我之前的回答吗?”

        “当然,”费因斯若有所思地松开了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你猜的没错,里德尔小姐,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第一,不要反抗我,第二,也许不需要我多说,但务必以清醒的方式保住你自己的命。控制住你自己。一旦事态失控,你这次的训练就失败了。”

        伊狄呆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她一边把杯子伸进去舀满,一边暗忖这魔药究竟有什么用。绿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显得光泽清浅了很多,无色无味,她把它举到嘴边,默念:控制,控制。

        当液体流淌进喉咙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后悔,但来不及了,魔药一触及她的胃,就像无数只手长出来往她胃里的各个方向抓挠起来,比起恶心想吐,伊狄更觉得痛,又痛又痒,现实的一切场景在朝她远去。

        那些手慢慢越长越长,伸出她的胃往肺和心脏涌去,然后像找到了目标一般狠狠地捏紧她的胸膛。她逐渐感到喘不过气来,身子不住地下滑,手却往上伸着攥紧了杯壁,坚硬而带着凹凸规则的棱角印在她掌心,仅剩的现实狠狠地戳她的手骨,控制。她对自己说。控制住,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伊狄爬起来,清醒了一点儿,却惊讶地发现她全身很重,水从袍子湿哒哒地往地面滴落,装绿色液体的台子不见了,费因斯也不在,只有黑暗和她的脑袋还像刚才一样沉重。她忍着窒息的痛苦转向四周,一片虚无的黑暗。直到她转向背后,惊恐地发现赫然倒着一具阴尸。

        这个场景很熟悉。她想,令人害怕的熟悉。伊狄往回走了几步,企图在雾一样的黑暗中找回泛着荧光的石台,可是她只感觉明明在后退,地上的影子却离她越来越近,她瞳孔触及“阴尸”的一瞬间变大——那不是阴尸,而是一个人——只是因为浑身泛白,被水泡涨了四肢,远远看去才被伊狄错认成之前水里的阴尸。

        她感觉胃和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恶心,视线却天知道没有越来越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地看见隐藏在被泡成一股一股的黑色短发下那张变形、狰狞的五官轮廓,熟悉得吓人,她第一次隐隐察觉真相的那一夜又鲜明地在她眼前重演。

        伊狄忍不住尖叫起来。不是因为她脑海中一块碎片碎裂成一地玻璃,被掐住她生命的那些手张牙舞爪地拿去剐蹭她的心脏,而是她口中被塞进一个很硬的东西,那触感绝对来源于现实。

        她艰难地抬头,却发现她只是艰难地撑开了眼皮,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绿,她喉咙里流淌过的东西让她忍不住挣扎起来。伊狄伸出手碰到攥紧她下颚的那只手企图掰下来,但水晶杯更用力地往她喉中一顶,她吃痛地呻/吟一声,嘴被杯子撬得大开,液体以更快的速度往她胃里涌入,在她看来就好像无数的大手又迫不及待地在她体内落地生根。

        一滴,两滴,痛楚使她的瞳孔逐渐涣散,视线模糊的最后一瞬间,她从透过玻璃看到一双火焰般的眼睛,烧得发亮,冷酷地注视着她。

        不要反抗我。控制住你自己。

        低沉的嗓音从时空深处侵袭而来,她体内的大手听到这声音,停顿了一瞬,又以更疯狂地频率骚动起来。

        伊狄猝不及防地往下重重一跌,膝盖磕在岩石上发出“咔”的一声——所有的痛楚一下汇聚到下身,钻心的刺痛,似乎有鲜血涌出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她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膝盖骨,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上,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大概是骨折了。

        但至少膝盖骨的疼痛给她的胃和肺一线转机,伊狄的眼里得以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看到不远处烫着漂亮暗纹的漆黑袍角朝她靠近,身子紧张的一缩,却绝望地发现腿间的疼痛使她根本就无力动弹。

        这一刻她害怕费因斯再灌她药,比失败都怕。

        所以当费因斯用铁爪似的手拽起她的胳膊的时候,她哆嗦了一下,艰难地仰头,望向他手中空空的杯子——那里面没有魔药。

        正在她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青年教师却突然发力,毫不留情地拽着她的袍子把她往岸边快速地拖去,她裤子的膝盖开了几条缝,混合着伤口的沙子和血迹在地上被粗粝的石子磨过,伊狄吃痛地闭上了眼,可笑她害怕极了,痛极了,眼眶里也干涩极了,没有一滴泪水流出来。

        她的泪水早在被背叛后的300多个日夜里消耗殆尽。

        这导致伊狄被拉扯到岸边,衣衫破损、肌肤磨破的全过程都平静得要命,她被现实的疼痛刺激反而镇静得更像自己。

        这是她的代价。她清醒着的时候这句话已经刻在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煎熬中。

        控制,控制。

        直到她被教师毫不犹豫地抛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时,她才重新开始反抗,激烈地在水中挣扎起来——不是她不会游泳,而是水中有东西一直在拉扯她的脚踝,那东西身上丝状的东西拂过她的伤口,血液在水里汩汩地往外流,伊狄清楚拉扯她的是阴尸,丝状的东西是它们生前的头发,而把活人变成它们的同类,是它们唯一的存在目的。她不得不反抗。

        以清醒的方式保住你的命。

        伊狄胃里一阵翻搅,魔药的手又被这些阴暗可悲的生物同盟唤醒出来,攫取她心脏的血液,跳动的生命力,她恍惚间看到有一只苍白的手伸到她眼前,她被拖到了水里,不得不咬紧牙关拒绝吸气,呼出的气泡一串串静静地往离她越来越远的上方光线飘去,好像她放弃了随这些善良的泡泡升往天国,而是为了某种自己也不知道的目的往地狱坠落下去,她变成了堕天使,可惜她眼前那只挡在她面前的手的主人却慢慢离开了。

        以清醒的方式保住你的命。

        可是她在被拖到岸边的路上就清楚,自己会被抛进冰冷的水里。

        注定被抛弃为孤身一人的训练,她感觉自己会再次失败。

        有很远的声音从水中敲击她的鼓膜,如隔一层墙般传来,却清晰地一字一句传进她无法拒绝振动的耳里。

        “你不是说不会对她做那种事的吗?”一个年轻而愤怒的男声。

        另一个嘶哑的男声滚着喉头狞笑几声,笑声在水中像地狱里的魔鬼在欢迎新人。

        “怎么——你愿意代替她?行啊!”男人的语气幸灾乐祸,“反正无论如何,我总不吃亏。”

        伊狄这才在水中剧烈挣扎起来,她想让手挣脱困住她的魔鬼,但它们的力气出奇地大,被泡涨的软趴趴的皮肤滑溜溜的从水里缠回去,被这层皮包着的骨头尖锐的地方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腰往下拖。她之前一直没摆脱的两只手,此时在更大的恐惧下竟猛力往后一撞,似乎戳断了阴尸的肋骨,它们使力的结构松脱的一瞬间,就被伊狄挣扎出一半来。

        可她刚解脱出的双手,也不往水上游,而是胡乱就往耳朵上罩。

        她太害怕了,那之后的沉默,那之后令她难以置信的、同样的年轻男声的回答。

        可她还是听到了。

        听到的瞬间,她愤怒地用脚往下一蹬,似乎踩到了一个阴尸干瘪的脑袋,但她没工夫继续阻止自己听任何对话了,因为她很重的吸了一口水进鼻腔,顿时嗓子里就像无数蚂蚁在抓一样痒,而她鼻子里又被冰水的酸涩填满,肺涨得发疼。

        她清楚自己如果在水中马上张开嘴,只会下意识吸更多的水使她气管进水更厉害,于是只能依求生的本能往上奋力游。

        有新的阴尸扯住她的袍子和腿,她心急如焚地用脚想把它们赶走,但它们力大无穷,阴魂不散,激得她忍不住松口一吸,呛了更多的水,她的脸颊涨得通红,胃里的恶心早就不见了,只剩眼前上方隐隐的光亮,那是她唯一的生机。

        伊狄四肢并用地击打围过来的密密麻麻的阴尸,却完全是徒劳。她努力地把手往上伸,但只有更多的力量把她往深处拽去,有些阴尸的脸朝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和软弱。

        这里是魔鬼的天堂。

        这句话骤然浮现在她脑海里。

        但伊狄不肯承认这种□□的嘲讽,她最后一次绝望地用力扑腾起全身,却只是徒劳呛入更多的水。这种时候,费因斯强调过的什么“以清醒的方式保命”早被她抛到了脑后,她越来越慌乱,嘴也再也控制不住呛水。而正当她重新感到体内那种烈酒一样烧灼的东西混着魔药升腾起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训练失败也许已经不可挽回。

        她感到肺和脑仁像要爆炸一样疼,光离她彻底远去了。魔鬼早就住进了她的脑袋。

        它们快乐地封闭起一片空间,把那里变成一片乐园,伊狄拒绝去接纳的一切都被它们玩剩下了,因此乐园决定彻底为她开启。

        乐园名叫“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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