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蒹葭苍苍

　　萧照慢慢品尝着这淡淡的米酒，不太好喝。他本就不善饮酒，也觉得无所谓了，只当喝饮料一样。倒是对案上那些玲琅满目的瓜果熟食十分感兴趣。这时候所有人都已喝的微醺，只听见有一个人高声叫道：“酒虽好酒，菜也下肚，只可惜无人伴舞，我听说王县令膝下有一女儿，生的花容月貌，不知道能不能请出来，大家一饱眼福啊。”其余众人也附和道：“是啊，请出来大家看看。”

　　王臣已经半醉，他哈哈笑道：“好，难得今日尽兴，我便让小女出来，拜见一下诸位吧。”众人见王德这么一说，立马来了兴致，刚刚乱哄哄的吵嚷声戛然而止，一个个都翘首以盼。

　　很快，从閤中走出来一个女子，只见她一席墨绿色的衣服，缓缓而出，一副婉嫕娴静之态。来到父亲身旁，躬了躬身，又向宾客方向微微行礼，看起来受过很好的礼仪教导。萧照曾在县庭见过她一面，但那也只是一撇而过，根本没仔细瞧，今天一见，倒有几分姿色，只是谈不上惊艳。也难怪，见惯了后世的美女，很难有古代女子能够吸引住他。但其他人可不一样，萧照转头一看，这些人眼睛都看直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堂上望去。就连一向持重的胡县尉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露出一副欣赏的表情，好像在观摩一件艺术品。萧照觉得好笑，暗暗想道：“真是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若是领你们到后世的街头走一圈，看看那满街的大长腿，还不得哈喇子流一地。”

　　王臣依然自顾自的饮酒，看着堂下众人傻乎乎的张着各式各样的嘴巴，心中甚觉得意，有的人爱炫耀珠宝，有的人爱炫耀美玉，自己有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儿，当然值得炫耀。他端起案上的青铜酒爵，一饮而尽，道：“小女擅长歌舞，今天让她为大家舞一曲如何？正好趁着这难得的兴日，就以舞曲为各位名士和宗族长老们侑酒吧。

　　堂下一阵欢呼，自然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那女子放下酒樽，踱到院子的中央，她修长曼妙的身躯在悠扬深沉的瑟声中，缓缓旋转起来。众人一时都看的呆了，刚刚闹哄哄的院子瞬间鸦雀无声。她舞得兴起，随着悠扬的瑟声缓缓轻歌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之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女歌》是一首歌颂恋情的诗歌。最早流行于楚越地区，据说当年楚国的鄂君子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这首歌，鄂君居然听懂了这首诗歌的含义，他明白了越女的心之后，就微笑着把她带回去了。

　　后来随着各国文化的交流加深，这首诗歌也逐渐流传到中原地区来。

　　那女子一曲歌毕，缓缓停了下来。众人哗啦响起一片掌声。这时，宾客中也有人扬颂高歌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歌词惆怅婉转，又带着些许缠绵，显然是有意抒发爱慕之情。

　　先秦时期，音乐在人们的生活中十分重要，人们喜欢用歌声表达内心的情感，贵族在对话前往往喜欢首先引用一段诗经，对方则通过诗经的内容猜测其想要表达的意思，然后同样用诗经予以回应。若是有某个贵族不通诗歌，那一定会遭到嘲笑。

　　民间则简单得多，诗歌更多的作为男女之间传递相互倾慕的桥梁，这也是那个时代表达爱情最为浪漫的方式吧。

　　众人齐齐向歌声扬起处望去，唱歌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的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此人名叫曹望之，出身本县大族曹氏，父亲曹谊现在官职为东乡蔷夫，秩极虽然不过百石，但家族却是萧邑有名的富户。祖上曾当过宋国大官，通过数代累积，在萧邑东乡有田千亩，现在的家产至少有四五百万。魏国军队来时，这曹谊更是行事乖巧，主动慷慨解囊，捐钱纳粟。因此，整个家族在萧邑的地位稳如磐石。曹望之前年得郡太守冯曜赏识，辟除为郡功曹，虽然秩极不高，但能在太守府任职，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在本县的一众少年中，更显得鹤立鸡群。引得县中其他大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此番年底大酺，他特地取告回乡。

　　此时他主动向县令的女儿吐露爱慕之情，人群中虽然也有许多倾心者，但稍微揣测一下自身条件，都识趣不说话了。

　　这时候坐在一旁的曹谊也离席起身，恭敬的向王臣拱手施礼，道：“想不到令千金竟如此隽秀出众，明廷有女若此，真让人羡慕不已。下吏有一犬子望之，现为太守府功曹，对令千金倾慕之至。下吏斗胆，愿为犬子向令千金求婚，望明廷俯允。”

　　王臣笑道：“都说令郎望之才貌双全，卓乎不群。年纪轻轻便在太守府任职。将来必然前途似锦。曹谊君之愿，本廷也十分愿意撮合。但嫁娶乃一生大事，还需得到小女首肯。”说罢他转首向着女儿，微微笑道：“婀绯，你自己看看，刚刚唱歌的那个少年，便是曹望之，他们家可是本地富户，比他家有钱的没他家地位高，比他家地位高的没他家有钱，你以为如何？”

　　这个名叫婀绯的女子拢袖起身，轻轻道：“绯年纪尚幼，还想在家多陪阿翁几年呢。不过绯适才听这位小哥哥的歌声婉转动听，以后也可以常常切磋交流。”

　　这句云淡风轻的婉拒说的十分得体，但又没有完全拒绝之意。曹望之还在呆呆的站在一旁，眼神真切的望着婀绯，又是欢喜又是急切。王臣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时间院中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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