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千乘熙和住在了端瑾辰的隔壁房间，这几日，倒是他们二人探讨得最多，他们可以谈天说地，纵横大江南北，深入到朝堂政局动荡，只是最让端瑾辰困惑不解的，仍然是凤卿念。

        作为千乘熙慕的弟弟千乘熙和，他自然是经历这些事情的旁观者，端瑾辰只想靠近当年的真相。

        “千乘大公子他，真的这么厉害？”

        “虽说世人传得会夸大其词，只是放在大哥身上并不为过。”千乘熙和回想当年的种种，眼眸闪动似是溢满点点星辉，“从小到大，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他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放眼当时，第一公子的称号并不为过。”

        “可是，我听世人说千乘大公子是被人追杀坠崖而亡，为何当时有无数江湖人士追杀他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些隐瞒？”

        从先前的诸多传闻里，端瑾辰感到疑点最多的就是这个，是不是千乘熙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怎么会引起诸多人的追捕？

        听了端瑾辰的困惑，千乘熙和目光微闪，这端瑾辰倒是厉害，一抓就抓住了重点。

        “你说的不错，确实如此，不过到了现在，知晓真相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罢了，更多的人后来都被灭口了。”千乘熙和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我且问你，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么？”

        长生不老？这可是历朝历代无数人想要得到的，被千乘熙和这般轻易说出口后，端瑾辰第一时间脑中就划过一个人。

        “是不是让你想到了谁？”

        千乘熙和一看端瑾辰发愣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知晓答案了。

        “师傅她，可是长生不老……”

        这样的事情太过荒诞，还是发生在凤卿念身上，这让端瑾辰不得不迟疑，只是他又想到凤卿念数十年不曾变过的容貌，心底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寂寞如霜雪，长生空寥寥。世人皆慕长生，又焉知长生是福是祸？”千乘熙和眸中闪动着波光，“当年阿念和大哥二人互生情愫，一同游历天下，甚至在无意中获悉了长生之法，制成长生药，却因其中一味药材已经断绝，故而这药世上仅有两颗。然而此事不知为何泄露出去，在他们婚礼的前夕，遭遇到了史无前例的刺杀，阿念，我，还有大哥，我们三人逃到了临轩崖上，大哥坠崖而亡，我双腿残疾，而阿念，则是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多年前的事情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千乘熙和的心上，如今对着小辈侃侃而谈，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冷暖微凉。

        端瑾辰看着千乘熙和，他说的如此随意，洒脱淋漓，他忍不住追问道：“这十年来，为何你从不现身，而是到了今天才来。”

        千乘熙和哂然一笑：“只是当年腿受伤的事情让我沉寂十年之久，直到前些日子终于能够重新站起，才想通了些事情。”

        说到这里，千乘熙和就此打住，并不再多谈，他起身同青荇柏舟交谈起这些年发生的琐事，而端瑾辰则是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因为他有一种直觉，当年的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当年长生药这件事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而且，既然凤卿念能够长生不老，那么剩下的那颗长生药去哪儿了？

        如此种种，都像是一盘巨大的谜团搁浅在端瑾辰的面前。

        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凤卿念除了千乘熙和到来的那天出过门，并给端瑾辰指点了会，又重新回到房中再也没出来过。直至今日，当端瑾辰于桃林中练剑的时候，她才重新出门来。

        他知道，每年到了三月二十八日这天，凤卿念会到后山去拜祭故人，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而青荇也会低叹几声。

        他没有去过后山，即便在这里生活了十年，都不曾踏足一步。

        凤卿念依然身着白衣，手中多了个篮子，直待千乘熙和的目光望向她时，她才淡淡开口道：“你要一起吗？”

        明明是死去数年的人，她却依旧那么执著，千乘熙和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朗声说道：“不了，今天我想出岛一趟。”说完后，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端瑾辰，“你要同我一道吗？”

        端瑾辰抿紧唇线，只道不用，就见千乘熙和淡淡一笑，就转身离开，等他抬头之时，面前的凤卿念也不见了踪迹。

        此时的岛上，青荇和柏舟早就离开，现下千乘熙和一走，凤卿念不在，他只觉得心底空落落一片。

        脚步微移，运气而起，剑影跌宕重重，划破落花无数，直至须臾已过，当他停下时，早就汗流浃背。

        他的心里很乱，取出埋在树底的桃花酒自斟自饮。桃花酒度数很浅，他并不会喝醉，而在这寂寥之中他想起的第一人竟是凤卿念。

        对于凤卿念的印象，他感念于她救了自己，即便那是看在容夫人的面上，后来，她将自己带回岛中，教自己习武，讲解文法。

        她会的很多，也很杂，医术兵法武学书画，只是她不耐烦教导，因此大都是将书扔给他，让他自学，甚至十年下来，同她说过的话都没有和柏舟一年说的话多。尽管如此，他对她剩下更多的则是钦慕。

        这种钦慕从前几年就有了，当时的他受了风寒，昏迷之时恍惚看见她从容自若地取出金针，提笔落下的字迹娟秀清雅，那一瞬间，他的内心无比柔软。

        那时，他忘却了她的年龄，忘却了她的辈分，忘却了自己的仇恨，他是第一次真心爱恋上一位女子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

        端瑾辰抬眼望着皑皑青山，兀自勾起一抹嘲讽似的笑意。良久，他起身，第一次踏上那片青山，清风拂面，卷起衣袂飘飘，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远远望见前方的一抹红。

        那抹红色浓烈艳丽，点缀于碧色青青之间，美人如画，高昂着脖颈，露出白玉般的肌肤，一盅烈酒仰头灌下，青丝迎风飞起。

        直至这壶酒饮尽，凤卿念随手掷于一旁，端瑾辰这才发现她的脚边早就落着好几个空酒壶。

        在端瑾辰的记忆中，凤卿念只穿过白衣一种颜色，直至今日，他才知晓，她身着红衣竟是妩媚入骨，眉目如画。

        “阿慕，你曾说过我穿着红衣最是好看，你看，我始终记着这一天。”凤卿念素手抚摸过无字石碑，嘴角扬着一抹苦涩的笑靥，“我前几日在书中看到了一段舞蹈，现在就跳给你看看，你一定会觉得很好看的。”

        话音刚落，凤卿念随风起舞，青丝与红衣飞扬，额间的那点朱砂艳若桃李。

        没有任何的丝乐缭绕，只是一眼望去却能透人心扉，一颦一笑皆入画，即便是多年以后，这样的一舞仍旧深深镌刻在端瑾辰的脑海中，不曾磨灭。

        端瑾辰也在这时明白，凤卿念的红衣只会穿给那个死去多年的人看的，就算经历再多的跌宕，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会为他而留，这也是端瑾辰穷极一生都绝望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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