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色苍茫，凄凉的别院无一处光亮。

待孟静言赶到时，院子里的白令满身是伤趴在地上，似乎昏迷，只是嘴里不断念着白曲的名字。

“令哥你怎么样？”孟静言蹲下身，手才要碰上他，突然看清血污与泥渍混杂的衣裳，有些嫌弃的收回手命丫鬟扶起白令。

他似有所感，以为是白曲回来，堪堪地睁开眼睛：“阿曲，阿曲……”

孟静言眉头微皱，掩下眼中厌弃：“令哥你醒醒，我是静言啊。”

白令的眼中闪过失落，那样的明显，让她想不看见都难。孟静言不禁暗暗咬牙，面上却作心疼的模样：“令哥，你怎么伤的这么重，都是那个白曲害你变成这样……”

“阿曲呢？”白令的眼神匆忙扫过，不见她人影，胸口猛地抽搐，心中愈发不安。

“你还想着她？白家你不要了，命你也不要了？”孟静言愤愤然质问。

“阿曲呢？她回泉城了吗？”白令装作没听见她的话，拧眉急问。心脏痉挛似的收缩再收缩，缩出酸涩刺痛。

孟静言被噎了一下，眼仁转了半圈改口安慰道：“令哥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拦了，他们出不了城的。”

白令闻言微怔，终于松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甚是感激：“多谢孟小姐仗义相助，若有需要，白某定会全力报答。”

见他如是说，孟静言自觉是个好机会。她犹豫的看他一眼，轻声开口说道：“令哥孟家确实有一事请你相助，你肯帮我吗？只要你帮忙，我便成全你和白曲。”

事出紧急，孟静言是唯一的转机。

白令连忙询问：“什么事？”

孟静言瞧他如此坚定，匆匆垂眸，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来，愧疚道：“我之前并非有意拆散你与白曲，而是孟家有难，我才想方设法的想让你娶我。”

“怎么回事？”白令皱眉。

见他已经相信了自己，孟静言不禁心中一喜，面上装作更加为难的模样，娓娓说道：“你知道我表姐是皇帝的贵妃。父亲在朝做官仗着表姐的势难免胆子大了些。”

她瞥白令一眼，似乎在确定他的立场。想到他方才看向自己满眼重新燃起希望的模样，暗笑自己多心。眼下他除了相信自己，别无选择。

孟静言不免大胆吐露：“父亲私自动了国库的银子，谁料坞城突然闹了灾，皇上要拨款赈灾。父亲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才想着让我嫁给你……”

“你想让白家替你们还这笔钱？”白令见她羞愧的点了点头，继续追问：“欠了多少？”

孟静言心虚低头：“十万两黄金。”

她偷偷抬眸暗中瞟他，见白令深深地皱眉，唯恐他拒绝，连忙补充道：“令哥你娶我，替孟家填上这个窟窿，我便求表姐出手让冯金翼放了白曲。表姐是皇上的贵妃，背后有孟家这个靠山，他冯金翼不过是个城主的儿子，不敢不从的。”

“令哥，你全当这是个交易。”孟静言语气真切，缓缓劝诱。

见白令似在犹豫，她乘胜追击，继续哄骗：“我知道你与白曲姑娘已经私定终身，非她不娶。可我们只是假装成亲，掩人耳目罢了。等补上那笔钱，我们立刻合离，你再娶白姑娘，孟家绝不阻拦。令哥，只是一时对不起白姑娘，总好过她被那疯子折磨一辈子啊！”

孟静言半真半假的说着，见白令还在思虑，不禁有些紧张，怕他不肯答应自己：“令哥，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在拖延了。”

白令愣愣的抬头，看着她灼亮的双眸，终是被她蛊惑，皱眉应下这笔交易。

孟静言见计谋得逞，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怕白令起疑又急忙向他保证：“令哥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拦住冯金翼，不会让他带着白曲回泉城。”

白令只当是她高兴有人替孟家还钱，没有细究。

孟静言垂下眼帘，睫毛阴翳掩住瞳孔晦明难辨，她半真半假的说：“还望令哥多担待。孟家的事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只好委屈白姑娘暂且避避风头。等事情圆满解决，我自会将人毫发无损归还。”

瞥见白令骨节分明的手掌骤然收紧，明白他的决心，孟静言暗自嘲笑得意。

最高明的谎话是真假参半。

恐夜长梦多，孟白两家很快便定了成亲的日子，就在十日之后。

俩家都急忙筹备，十分默契的没有去问白令为何突然转变心意。

白令不愿张扬他与孟静言的婚事，只是请了家族中必要的亲戚。孟静言自认捏住他的软肋，白家这颗摇钱树已经被她圈在手里，全然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约了白令象征性的去庙里合个八字，婚事已经一切从简，甚至有些过分的要求孟静言也全都依了他，白令不好再出言拒绝，只得同意。

这日，白令依约与孟静言一同来到姻缘庙。

庙里合八字的年迈大师佝偻的坐在椅子上，接过孟静言递来的红纸，将铜钱一一放入龟甲中。他凝神晃动着手腕，铜钱打在龟壳上发出铛铛的声音，好一会他停手倒出铜钱来。

日光斜斜照进，白曲站在一旁的高处，透过光晕凝望着他。看他行动自如，白曲暗自松了一口气，想来是他的伤口已经恢复。

她默默地注视着，大师低头摆弄着铜钱，应该是在讲解。不知他说了什么，孟静言似乎很高兴。白令倒是淡然，只是礼貌的扯了扯嘴角。

大概是他们的八字很配，白曲这样想着。

随后他们并肩进了庙里，高垂的屋檐遮住他们。白曲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目光停在门口处，怔怔的发呆，眼前一点一点的想象出自己与白令合八字，上香祈福的场景。若是大师说他们八字很配的话，她一定会开心的跳起来，说不定大师会笑话她，然后她会不好意思的低头，白令会温柔的抚着她的长发……

她想着，浅浅的扯了下唇角，一滴泪从脸庞划落。

很快，他们走了出来，重新进入到她的视线。

孟静言挽着白令的胳膊，他并没有拒绝。即使她从白令的眼中看出了不情愿，即使她一直相信白令对她的心意，她也明白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她该高兴的，她该庆幸白令没有被自己拖累，还可以回到他原本的生活的。可她还是会心痛，会嫉妒，会不甘心，无论她如何强迫自己都无法说出祝福的话来，就像她控制不住此刻垂下的泪水一样。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我们也该回去了。”冯金翼走上前难得好心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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