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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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城郊外,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停在林中小路的入口处。
“公主真的不再等等吗?”项识乔装成年迈的马车夫为她掀开车帘,趁机压低着声音问道:“将军正快马赶回……”
“机会只有一次,耽误不得。”长宁从衣袖里掏出两块碎银,装作付钱的样子:“你走远些与他接应,莫要让人瞧出端倪。”
项识双手接过,揣在怀中,眼睛不敢四处乱看,怕人起疑。
长宁扶着车框跃下了马车,沿着小径缓缓走入山林。眼神微斜,扫过四处,见地上树叶的剪影微动,果然有人埋伏在侧。
林中一处草地上,谭邕独自一人正盘坐在席子上,下着棋。他身后数米远有一个侍卫,腰间别着长刀。
长宁张开双臂在空中一振,理顺好长袖,跪坐在他对面。看了看胶着的棋局,从一旁的棋罐里拿出一枚黑子落在盘上。
“好棋!”此子一落,本已末路的黑子瞬间有了转机,谭邕不禁感叹出口:“多年未见,你的棋艺还是这般的好。”
他饶有兴趣的执起一子,略微一想,落下白子,又将局势重新挽回。
长宁瞧了一眼了然于心,不动声色的拾起黑子,手在空中一顿,落在了别处。
谭邕再落一子,开怀而笑,已分输赢:“朕还是赢了你。”
长宁惋惜的摇摇头,抬眸淡淡的看着他,“陛下冒着生命危险来这新安城,不是为了与我叙旧下棋的吧?”
“你瞧出破绽了?”他打量着长宁,嘴角噙着一抹深笑:“朕就知道区区障眼法而已,怎么会真的骗过你,但朕肯定你会来的,为了梁州。”
他微仰着头,调整了下坐姿,将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梁帝不肯让位,与你的太子哥哥分庭抗争,内耗多年,梁州已经经不起战乱了。”
“陛下还未登基就已被迫主战,新起之秀自然多方忌惮。枋州近几年天灾不断,又被人虎视眈眈了这么久,陛下一定很辛苦吧,可曾吃饱过一餐?”她还是淡淡坐着,淡淡的说着,只是声音冷厉,逼人心口。
“哈哈哈哈……现在也只有你敢这般说朕。”谭邕不怒反笑:“你那太子哥哥确实聪明,但与你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当年送你出质弋州时朕便劝他在半路将你截回,日后弋帝追问此事便谎称不知,梁州那么大何处不能藏身?可惜他没听朕的,不然你早已成为朕的妻子了。”
长宁躲开他略带侵略的目光,略略一想,转开了话题:“所以枋州那次是为你议亲?”
谭邕一顿,收敛起笑意:“那时枋州来信要招朕回宫,只怕凶多吉少,一时着急,便差人同弋帝提亲。”他想着,悔意渐起不禁摇了摇头:“现在想来着实愚蠢。若是当时能再细细谋划一番,也不至于打草惊蛇,吓的弋帝急忙将你嫁出去。悔之晚矣!”
“你回宫夺嫡与提亲之事有何关系?”长宁抬起左手,一一将棋盘上的黑子拾起。
谭邕双眸幽深的打量着她:“有你在旁为朕筹谋,岂不胜过他们千万?”
“如今你已登上至尊之位,长宁还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长宁将右手中盛满的棋子倒入棋罐,继续拾着。
谭邕向前微倾,眼睛紧紧地凝着她:“你真的看不出朕对你的心意?”
长宁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说道:“议亲宴上派死士行刺我就是你的心意?”
“为了能让你与梁州离心,朕只能如此。”他瞧长宁又摆弄着棋子,立即补充道:“你可莫要怀疑,朕真的是下了血本,你太子哥哥身边的侍卫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说朕是人财两空也不为过。”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长宁结束了动作,端坐着注视着他:“你模仿太子哥哥笔迹伪造的信,真的骗了我好些时日。”
他挑挑眉,似乎以为长宁在夸奖他:“或许你还不知,早在朕出质梁州与你们为伴生活的时候,就常常在私下里悄悄模仿太子殿下的笔迹。”
“朕万般筹谋,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他嘴角噙了丝淡淡的笑意,眼中浮现的野心一览无余:“长宁跟朕在一起不好吗?区区一个弋州的将军能给你多大的荣耀?将军夫人?呵呵……凭你的才智,只做一个将军夫人岂不浪费?来做朕枋州的皇后,我们二人联手,这天下岂不是囊中之物?”
长宁嘴角微翘,一身风华潋滟:“做将军夫人我确实不甘心,但做他赵子赋的将军夫人我心甘情愿。”
“你喜欢上他了?”谭邕紧紧皱着眉头,双目阴桀的盯着她:“这绝对不行!”
“我爱他,他也爱我。”长宁下巴微扬,目光坚定直视着他。
谭邕的目光与她僵持着,忽然站起身来:“不可以,你只能做朕枋州的皇后!”他愠怒着,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威胁:“朕告诉你,炎州突然起兵是朕一手策划,是朕专门为他赵子赋设下的陷阱,想必这时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狂妄的笑了两声,眼底的戾气和杀意逐渐显露,他瞧长宁丝毫不为所动,不禁有些好奇。
“可有注意到秋婷没与我一同前来?”长宁的手拂过棋盘,抬眸淡淡的望着他:“你怎么不问我秋婷去哪了?”
谭邕闻言惊觉,朝她身后望去:“秋婷人呢?”
“好歹也是甘心为你卖命,你该问这一句的。”长宁抚了抚发髻簪着的步摇,衣袖遮过脸庞,抬眸瞥他一眼,站了起来。
“她背叛了我?”谭邕猜想着。
“我该走了。”长宁转身。
谭邕向前迈过一步,急忙抓住她的胳膊:“你以为你走的了?只要朕一声令下,驻扎在梁州边境的枋军即刻……”
长宁借力回旋过身,一根银针从她口中飞出,如陨星划过,刺入他的咽喉。
谭邕的瞳孔瞬间放大,惊恐的张着嘴却叫不出一丝声音来。
他直直的向后倾去,目光掠过桌子,棋盘上只剩下一枚黑子,是她原本要落子的位置。
他输了,这个女人!还是小看她了……
“陛下!”谭邕身后的侍卫觉出不对快速奔了过来,周围埋伏的弓箭手闻风而动,一支羽箭从斜后方急劲而来瞬间刺进她的身体,长宁身体向前一倾终是稳住了身形。
她忍痛抬起眸来,恶狠狠地望向心有不甘,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谭邕,说道:“犯我梁州者,我定让他不得好死。”
谭邕瞪着泛红的双眼,终究是被她气的咽了气。
“放箭!”谭邕的侍卫怒声喊到。
埋伏在此的弓箭手一齐冒出了头,嗖得数声,一支支劲箭激射而来刺穿她的身体,扎出数个洞。血悄然浸染在她橘色华服上,不太明显。
长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血漫向四周染红了一大圈,一束阳光从云中跃出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有风拂过,她忽然听到山花在风中摇曳的声音,还有一阵马蹄声。
好想再见他一面……
“后来呢?”曲铃儿激动地站起身来,红着眼睛追问到。
馆主看了她一眼,也起了身:“自是将长宁的尸骨带了回去,奉在了赵家祠堂。”
曲铃儿唏嘘一声,又问道:“那将军呢?”
“他行兵打仗总是上阵厮杀,败走的人们都说他铁面无情,嗜血如命。这下真成了铁面,没有一丝笑容了。”馆主垂眸,低声继续说道:“弋帝感念她,未对梁州起兵,后来梁州降了,万民皆保。”
曲铃儿跌坐在椅子上,落下一行清泪,呜呜咽咽道:“她牵挂的人都活着,只有她死了。”
“是啊。但也着实令人钦佩!”馆主从怀中拿出那只黑色的玉玦,放在手心:“别哭了,让你见见她。”
曲铃儿和香云闻言皆是一愣。
玉玦在他手中微动,忽而映出长宁娴静的身影,一连串的故事场景如记忆般绕过一圈,重新投入玉珏之中。
曲铃儿惊讶的瞪圆了双眼:“这……这是……什么法术?”
“有着强大的念力的人,他们的记忆会留在用过的某件物上。用瀛洲传出的秘术可使记忆化作灵力,为其所用。”馆主将玉珏揣入怀中。
曲铃儿愣愣地听着:“好深奥啊……”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曲家大小姐……”
“进来。”馆主应着。
茶馆的小二闻声推开门,朝着馆主行了一礼,似乎不知道馆主也在此处。
“何事?”馆主开口询问。
小二反应了过来,对着曲铃儿说道:“有个叫紫竹的是你家管事丫鬟吧。”
曲铃儿和香云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我看她往绣房去了,好像是去抓你的。”
“糟了!”曲铃儿飞也似的冲了出去,香云紧随其后。
小二瞧着呵呵笑了两声:“跑的还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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