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6他们都死了

让夏浅溪惊讶的是，叶灿他们的家，根本不算是家。

        这个地方是淮城几年前的一个烂尾楼而已，因为公司破产老板跑路，这个烂尾楼质量也存在问题，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任何的公司去收拾残局，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或者是外地的农民工就随意搭建一下，便成为了他们睡觉的地方。

        叶灿带着夏浅溪他们走到了一间比较宽敞的毛坯房里面，她这一次真正的理解到了什么是‘家徒四壁’。

        毛坯房的顶部有个灯泡在发光，房子里面除了破旧的桌子还有干净却布满补丁的床褥之外，再无其他。

        而当夏浅溪他们进来的时候，小灿跟老人都躺在床褥里面。

        小灿靠在老人的手臂上面，老人则目光痴痴的看着正前方。

        “奶奶，小灿——”直到叶灿的声音响起，老人涣散的目光这才慢慢恢复了焦距。

        “大灿，大灿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已经找到救小灿的方法了？”老人说完了之后，想要从铺在地上的床褥当中起来，可是小灿却靠在了她的手臂上面，长时间保持一个坐姿，老人的手脚早就发麻了。

        一时之间，根本无法从床褥当中起来。

        叶灿也拦住了老人执意要起身的行为，开口问道，“小灿现在状况如何了？”

        “从医院回来就一直说着他疼，可是那里疼我都不知道，而且还头晕胸闷，现在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一些。”

        老人不是医生，随意对于自己小孙子的病情了解的不是很多。

        其实这一次小灿从医院里面出来，老人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孙子，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一切都是命，容不得他们这些蝼蚁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我们现在就送小灿去医院。”

        叶灿说完了之后，直接将小灿给抱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叶灿抱着小灿的动作幅度过大，甚至将浑浑噩噩当中的小灿理智给拉回来了一些。

        “大灿哥哥……大灿哥哥……你回来了？已经买好菜我们去做了吗？”

        在小灿的脑海里面，叶灿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就是去买他喜欢的东西，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小男孩的一个执念。

        甚至这一天好几次快要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总是会听到身体里面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叶小灿你不能死，大灿哥哥还没有回来，必须要等到大灿哥哥回来，然后吃他做的做饭！

        正在往外面跑的叶灿听到了自己弟弟的话，语气里面满是无限宠溺的轻哄，“小灿乖，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一趟，等到下次从医院出来，哥哥再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东西好不好？”

        “我不想去医院，大灿哥哥，那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每天我都要抽好多的血拿去化验，我的身上绑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我被绑在病床.上面动弹不得，而且我的身边随时都有其他的病人死去，我还见不到大灿哥哥跟奶奶，我不要去医院，大灿哥哥不要带我去医院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读书，听你跟奶奶的话。”

        小灿双手无力的拽住叶灿的衣领，那眼神里面的恐惧就像是一头突然间疯狂涌现出来的猛兽，让勇往直前的叶灿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维持着抱着小灿的这个动作，定在了原地。

        夏浅溪在听到小男孩的话，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剜她心口的肉，疼得厉害。

        小灿应该还不知道他住着的是重症监护病房，那里死亡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而且重症监护病房没有特殊的原因，是不能让家属一直去探望病人的。

        一个星期可能也就去两三次，每次只能去一个人，而且只能看半个小时！

        而叶灿的脑海里面，突然间就浮现出夏浅溪跟他说过的话。

        她可以帮他，可是必须要征求小灿的意见。

        自从小灿生病到现在，他跟奶奶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真话。

        一直以来都是欺骗小灿只是得了一个很普通的病，让他在医院里面好好的养病就行。

        甚至他们把他送去做化疗，还有各种进口药物的治疗，从来都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

        “可是不去医院，小灿就见不到奶奶跟我了。”叶灿如此说道。

        没想到小灿却擦了擦叶灿的眼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非常天真的笑容来，“大灿哥哥不哭，我知道我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已经治不好了，我不想去医院，我只想陪着大灿哥哥跟奶奶，以前还忘记告诉大灿哥哥，我替你准备了生日礼物，藏在小柜子最下面的盒子中，那是我捡易拉罐存下来买的。”

        小男孩明明无比的虚弱，可是在这一刻，他的脸色却慢慢的变得红润起来，就连虚弱的手竟然也可以抬起。

        “大灿哥哥，你看我一回家不是就越来越好了吗？我不要去医院了，大灿哥哥不要带我去医院好不好？”

        “小灿看起来好像精神状态很不错，我们赶快送他去医院吧。”夏浅溪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心情也变得有些激动愉悦起来。

        她从来不屑相信奇迹，因为她知道奇迹发生的概率很低很低。

        可是现在，小灿这一点点的改善，夏浅溪终于知道奇迹带来的力量有多大。

        只是她还没有往车子旁边走去，就被薄夜白给拽到了怀中。

        “听说过回光返照吗，嗯？”薄夜白语气清冽，他们周围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些杂草，皎洁的月光倾泻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他冷峻的面庞没有带着任何一丝一毫的怜悯。

        这一刻，夏浅溪觉得薄夜白已经是超脱人的存在了。

        他像是怜悯万千的神，拯救世界；

        也像是冷漠无情的神，看着这个世界毁灭。

        “什……什么意思？”夏浅溪脸上喜悦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褪.去，眼中已经有惊愕绽放，“你说小灿，是回光返照？”

        “当人体各个器官的损伤已经无法逆转，大脑会下达指令，将人体内所有的肾上腺素全部给神经系统及声带系统，准备像外界传达所有器官都死亡的准备。”

        薄夜白刚说完，没想到夏浅溪的耳边就传来了叶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小灿——”

        明明叶灿看起来很是瘦弱，可是他的这一个声音，却将夏浅溪的心脏都狠狠的颤抖着。

        夏浅溪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双.腿微微发软，直接就靠在了薄夜白的怀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可怜的小男孩。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老人听到自己长孙撕心裂肺的声音之后，也连忙朝着叶灿他们跑过来。

        她探了探小孙子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气儿了。

        “小灿，我的乖孙子，你怎么丢下奶奶跟你哥哥先走了，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你醒一醒啊小灿，我们不去医院了，醒一醒……”

        老人因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在嚎啕哭了几声之后，直接当着叶灿的面晕了过去。

        “赶快送人去医院。”薄夜白在见到这一幕，立马就对跟着的几个下属如此命令道。

        下属领命之后，果然开始将倒在地上的老人给扶了起来。

        其中一个下属习惯性的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发现竟然也没有气息了。

        下属脸色变得无比的惊骇，立马慌慌张张道，“薄……薄大少，这一位老人，好像是……好像是死了。”

        “送去医院。”薄夜白的语气不容质疑，也没有人敢忤逆。

        ——

        两个小时之后。

        老人抢救无效已经被确诊成为死亡。

        薄夜白已经让人将老人跟小孩的尸体给送到了火葬场，骨灰则存放在永安堂。

        叶灿则失魂落魄的站在医院的急救室门口，像是一具雕塑一般，动也不动。

        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夏浅溪都怀疑叶灿已经变成了个植物人。

        “我们先回去吧，叶灿的事情，我都已经交给下属处理好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过了，薄夜白心疼夏浅溪，忍不住如此再次开口道，“或者在医院睡也可以，我让人给你开一间病房。”

        “直接回家睡吧，但是在离开之前，我有些话想要跟叶灿说一下。”

        一.夜之间痛失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两个亲人，就连夏浅溪这样毫无关系的人都感觉到心情压抑难受，喉咙里面似乎梗着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更别说是当事人叶灿了。

        夏浅溪碰了碰叶灿的手，这个浑身冰冷的男孩才将呆滞的目光给落在了她身上。

        叶灿干涸的嘴角张了张，明明他有很多的话想要跟夏浅溪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是小灿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刚刚让人找出来了，你打开看看吧。”

        夏浅溪将一个用报纸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递给了叶灿，而叶灿甚至在拿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竟然掉在了报纸上面。

        终于，这个被折磨了这么多年的男孩，也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落在夏浅溪的耳朵里面，是那么的绝望跟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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