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灵虫

伏赢盘坐在浓雾里，双手抱胸，皱眉紧皱地盯着对面昏睡过去的九妤。

        一刻钟前，从他兽核里飞出的东西径直钻入了九妤掌心。猝不及防地变故，九妤一时间闪躲不及，接着晕倒过去。而那东西再也没出现过。

        一刻钟过去，九妤呼吸均匀，面色平静，看样子睡得还不错。

        鼻腔喷出一股热气，伏赢伸手想拍拍九妤的脸蛋，手到半路又落下去一截，改为戳了戳她的肩头。

        一连戳了三下，丝毫不见醒的征兆。伏赢脸上隐隐浮现薄怒。他是被九妤带进识海的，因为莫名返祖，对兽形形态能做的事知之甚少，就连如何出识海都搞不明白。

        眼下只能寄希望这人快些醒来，可见她这般酣睡的模样，就知一时半刻是醒不来了。

        浓雾将九妤的身体淹没了一半，白色鲛绡纱衣若隐若现，一张俏丽无双的小脸朦朦胧胧，纤长的睫羽乖乖地垂着，朱唇莹润……伏赢看了几眼只觉心脏莫名跳动加快，于是赶忙转开脸。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声呓语自九妤口出发出。

        伏赢见状凑近去听。

        “吧嗒吧嗒。”

        伏赢：“……”

        “唔，饿……”

        伏赢没好气道：“……昨晚一连吃了七只鸽子，醒了就快些起来。”

        “嗯？”九妤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气哼哼的脸，她一脸迷蒙道：“倘若不分你一半，正好够我填饱肚子。”

        “分我那几只都是你烤糊的。”伏赢攥紧拳头。他打生下来何时吃过剩饭，还是糊的。

        “我吃的那七只鸽子里也有两只是糊的。”九妤说着坐起身，边说这话，两只手边不停地在身上拍打，“咦？去哪里了？”

        “……”伏赢皱眉看着她，问道：“兽核里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是条灵虫，从未见过。”

        打小生在九山中，她自然是不惧什么灵虫、灵材的。不过，眼下这条虫子着实奇怪，竟能莫名钻入狼牙的兽核，且能在她体内自由通行，不受她灵识的控制。如此道行的灵虫她从未见过。

        现下，九山道行最高的灵要属她们九山一族。据说他们的老祖宗是山灵与龙魂的结合体，故而一些老部落的老辈人唤他们龙灵族。山中的灵力面，第二能耐的，非老蘑菇那一族莫属，据蘑菇自己吹牛，说他们能如此神通，概因当时他们一家刚巧长在龙鼻孔旁，吸久了龙息自然神通广大。

        这个明显杜撰的家族传奇史，九妤是不信的。她这一辈以及他阿爹那一辈，甚至于阿爷都不曾见过什么龙。是以山灵与龙魂结合这种说法，她一直只当是九山族老祖宗为了给本族族史贴金搜肠刮肚编造出来的。

        话说回来，哪怕是吸过龙息的老蘑菇，亦是万万不能自由进入哪个族人的识海、身体里，更遑论兽的兽核里。

        那虫子的灵力十分蛮横，凛冽霸道，甫一入她的掌心便将她体内灵力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以至于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如此诡异的行径，她本以为遇上了妖邪，怕是要一命呜呼。哪知那虫子玩似的在她奇经八脉、四肢百骸里游走了一遭却什么都没留下。

        一时，又觉得妖邪一说有些冤枉它。

        她分明能感觉到它在找什么，一番搜寻无果后便离开了她的身体。

        九妤边沉思边在身上拍了半晌，衣襟里没找到，又去翻锦袋，打开芥子又是好一顿翻找。

        那灵虫身上自带一股凛冽的气味儿，九妤寻味找虫，将所有装灵药的瓶子都挨个晃了晃，最后在装着冰珠的瓶子里找到了她所谓的灵虫。

        “哎！你把冰珠全吃了！”九妤倒扣瓷瓶，甩了几次，只甩出一条小拇指粗细的绿虫子，那虫子通体青绿色，身上溜光水滑，腹部鼓鼓囊囊，浑身散发着寒凉的气息，显然把瓷瓶里储存的冰珠尽数吃了。

        九妤捏着灵虫的尾巴倒提起它，不敢置信这小东西竟然喜欢吃冰珠，她连甩几下都没能让虫子把吞了冰珠吐出来，怒道：“何方小妖，还不快快将冰珠吐出来！否则立时将你开膛破肚暴晒三天！晒成干，碾成粉！”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的伏赢：“……”

        一瓶冰珠要攒半年之久，九妤攒冰珠是为了下山历练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冰镇个果子，做碗冰酪，天热时穿两串挂在床头便可消暑降温。眼下可好，被只虫子尽数被吃了！她的冰果子！她的冰酪！她的冰珠帘子！

        简直想剖了这条绿虫子！

        思及此，她从锦袋里掏出一把极小的匕首，又将挺着圆鼓鼓肚皮的绿虫子翻个，放到自己膝头，一根手指按住乱动的虫子，刀尖悬在虫子肚皮上作势要剖，佯装恶狠狠道：“吐不吐！”

        “嗝——”扭动不止虫子不知死活地打了个不算响亮的嗝，嘴中呼出一口凉丝丝的气儿。它眨了眨黄橙橙的眼睛，竖瞳慢慢撑开，撑开的竖瞳如点漆般圆溜溜的，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

        九妤：“……”

        食指按住的虫子忽地动了动，声音细小地“吱”了一声，随后圆鼓鼓的肚皮两侧忽地冒出四个小圆点。九妤惊讶地凑近去看，放下小匕首，凑近仔细盯着圆点从虫子肚皮里慢慢呲出，从四个角眨眼变成四只脚。

        是四条嫩生生的小爪子。

        九妤面色愈发古怪，抓着虫子递到对面伏赢面前问：“这是脚吧？”

        伏赢点头，他同样疑惑。这灵虫当着他们的面长出了四只脚，他仔细打量着虫子，青绿的虫因为被九妤捏着，不悦地扭动着身子，扭动间皮上闪过几道流光。

        九妤忽地凑近，“是鳞？”只有鳞才会泛出光泽，绿虫子因为打弯又舒展身子，细鳞便会闪过流光。

        “有脚有鳞，唔，是蛇？”九妤把虫子翻来覆去地看，“不对，蛇没脚；难道是蛟”

        伏赢坐在对面听她胡乱猜测，从水里游的到天上跑的，猜了十几种，自然是没一个能对上号。

        “或许真是蛟。”伏赢道，“蛇无脚，蛟有四爪。”

        “龙无角曰蛟，蛟生有四爪，有鳞曰蛟龙，首如虎，声如牛……”

        “吱——”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丑了吧唧的蛟，绿虫子忽地将圆瞳收紧为竖瞳，扯着脖子叫了一声。

        “呃，”九妤笑道，“你顶多是条虫，怎会是蛟龙。蛟栖息江河湖泊里，凡生必发水患。倘若你是蛟，岂不是个小祸害精儿。”

        “或许是虺（hui）。”伏赢打量着那条虫子道。“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伏赢话音刚落，九妤的识海里忽地震了震，隐隐有雷鸣声从千里之外传来，隆隆嗡嗡，似有似无。

        两人静默无声对视良久，那声音才过去，一时间，两人眼底都闪过诧异和不解。

        “不论是蛟还是虺，都不好吃。”九妤兴味索然地嘟哝道，“还不如是条虫子，如此鲜嫩肥美的灵材，烤来吃定是焦香四溢，齿颊留香。不失为一道好菜。”

        突然有点饿的伏赢：“……”

        “还是回去问问九五他们吧，”九妤不甘心地摸了摸虫子圆鼓鼓的肚皮，而后把虫子赛回瓷瓶里，她收好瓷瓶抬头问对面少年：“没了虫子磕你的果子，可觉得好些了？”

        虫子？磕果子？伏赢听的一脸黑线。

        他腾地起身，沉声问：“何时离开？”

        九妤也起身，道：“今日怕是做不了什么，先回宫，走……”她说着伸手去拍对面少年的脑门。

        “啪！”

        伏赢抓住九妤手腕就势一压，不解地瞪着她。

        九妤歪头看她，见他又是怒又是不解，于是道：“眼下我只知这一种法子，神庭以下，印堂以上，主兽相触，灵识通即可进出识海。”贴也不行，拍也不行，这狼的脾气怎地如此古怪。

        闻言，伏赢松手，面色古怪道：“其他人也如此？”

        “大都如此，有些与兽锲合度高，便可自行想法子进出。”九妤收回手，一手背到身后围着对面少年缓慢踱步，边踱边道：“好比我阿爹，他与他的坐骑兽通感即可。”

        眼前这女娃自然做不到与他通感。伏赢眉头皱的更深，想他堂堂图塔尔大王子，有事没事就被一个女娃拍脑门算怎么回事？颜面何存！

        “可听见了？”九妤从伏赢身后转出来，忽地问道。

        伏赢转头看向转到他身侧的九妤，摇头。

        “看，你我现在达不到通感。我刚刚在心里叫你，听不到；放了灵识出去求救，你同样感受不到。是以只能拍。啪！”

        伏赢只觉眼前一晃，再睁眼他正抱着九妤往河底沉，而他又成了狼牙。

        “哗啦！”

        九妤翻身骑到狼牙背上，自河中一跃而出。晨光刺透四溅的水花，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她笑的灿然，比之晨光还盛三分。

        隐去身形不过一刻钟，九妤便回到了庆阳宫。以她的能耐隐身一刻钟是万万做不到的，这都要归功于昨晚送她出宫时，武罗和虎小六以及九娥在她进出的毕竟路上画了隐身阵法，为的便是在四个时辰内她进出皇宫不会被侍卫宫女发现。

        甫一进庆阳宫正殿，九妤面色一僵。殿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和兽，各自的木几上还摊着打开的书，和抄到一半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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