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山之大

九山顾名思义是九座相连的山峰。

        远远望去，横无涯际，层峦耸翠。迤逦蜿蜒上百里，横亘于岳国与北境之间。

        九座山峰高矮不一，高的上出重霄，矮的烟柳画桥，九十岁老叟亦可攀爬翻越，说白了就一小土堆而已。

        岳民有云，九山之大，百里云天不可盖。

        实则九山的占地面积不足岳国国土的千分之一，但它在岳民心中分量要比实际的占地量高出许多。

        可见九山在岳民心中非比寻常。

        越瑞鹤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鹿鸣锋。

        鹿鸣锋是九山的主峰，位于整座九山的正中位置，是九山族鹿脉的族人居住地。

        越瑞鹤的目光从敞开的车窗望出去，正巧看见一只雄鹰自碧蓝天幕间掠过。

        体型庞大的雄鹰从半山间盘旋两圈而后朝鹿鸣锋飞去。

        在越瑞鹤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雄性正下方的密林里，一头体壮膘肥的公牛身形矫捷地飞奔在林间，牛四蹄粗壮有力，刨得草屑落叶翻飞，惊的鸟兽纷纷躲避。

        驾车的马匹感受到来自猛兽的气息，不安地喷着鼻息，一副对危险有所觉的敏锐机警。马车慢慢驶进山中，行于茂林中曲折的小道上。

        此时，以雄鹰的视角往下看，行进的车马好似一指甲盖大小的金色爬虫慢吞吞地朝山上爬来。

        “看山跑死马，古人诚不我欺啊。”老太监福德感慨一声，抬头看向鹿鸣锋半山腰，又看看那只在头顶盘旋而去的飞鹰，“饶是老奴来了三回，再见这陡峭石壁上的屋舍，犹觉心惊。”

        鹿鸣锋陡峭挺拔，九山族鹿脉的后人居然一直居住在半山之上。

        半山上建造屋舍，实属罕见。

        福德有幸见过那些房屋，屋舍一半是凿开坚硬的石壁，挖洞为屋，一半建在延伸出来的岩石上，险中求稳，蔚为壮观；家与家之间由石阶通连，人行在其中有如步行青云梯。

        越瑞鹤是第一次进山，早前也只听父皇提起过这个幽居深山里的神秘古老的部族。

        今日进山所见所感，只觉心生豁然。

        瀑布自山间分流而下，于山势和缓之地积水成潭，水满而溢，溢出后又分流成几股小瀑布。

        行至鹿鸣锋入口再向下看，只见云海之上，白鹤成双，雄飞雌从；山间猿啸鸟鸣，相互追逐。

        父皇曾感叹：岳民都说岳明城是皇都，却极少人见过天阙似的九山。

        见此奇景，越瑞鹤心中生出羡然，同时也生出强烈的占有之意。天下之大有哪一处不是他越家的，区区九山族，不过是先皇和父皇念旧罢了。

        马车行至一处狭窄的山路。

        山路位于两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之间，宽度只够一辆马车通过，仿若大山之间的一条自然裂开的罅隙，阳光照不进来，路两边高耸的石壁上满是青苔水痕，细小的水流从石壁青苔上流过，而后渗入碎石中。

        “叮咚，叮咚。”水从倾斜的石壁上滴落，落水抨石，回声空灵清幽。

        马车驶出狭窄的缝隙，阳光豁然洒下，两侧石壁上只余苔痕。苔痕下可见太阳神常曦驾六龙车的壁画，上古神仙虽多半隐匿于苔痕下，但可见其神威，六条应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车架上是冉冉升起的太阳。

        “停。”

        “吁——”老太监赶紧拉了一下缰辔。

        宫中藏书阁里有一套关于九山的古书，其中所记载的所有都是关于九山大小事，拉拉杂杂，神乎其神。

        其中有一本是关于这处壁画的由来。

        ——太阳神羲和每日架着六龙车，载着十子之一的太阳从东海汤谷出发，天上轮值一日，而后回到终点崦嵫（yānzi）。

        至于九山与传说有何关联，相传，九山是六龙埋骨地……

        越瑞鹤抬手抚上那处石壁，石壁粗粝坚韧，壁画刻痕之深，尤想当年雕刻的人功力多么深厚强悍。

        老太监福德站在大皇子身后，抬头仰望这处石壁。他曾陪两位皇帝来过此地，现在又轮到大皇子，无一例外，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子经过此处都会驻足观摩一阵，或嗟叹，或怅惘。

        “我记得早前你只随父皇来过一回鹿鸣锋，何来三回？”马车的门帘挂在车框两边，越瑞鹤又盘坐回车内。

        驶出狭隘的山路，再次驶入阳光充足、鸟语花香的盘山路。

        鹿鸣锋在视线里越发巍峨。

        “老奴还是御前奉茶那会儿，有幸随先皇上过一次鹿鸣锋，那会儿的九山……”老太监喟叹一声。那会儿他十一二岁，是个御前奉茶的小太监，不叫福德，叫德生。先皇遇刺他救驾有功，先皇赐名福德，常伴先皇左右，故而早早就到过鹿鸣锋。

        越瑞鹤端坐于车架里，静静等着下文。父皇曾提点过，福德是先皇身边的老人，可信可用。

        “那会儿的九山，千疮百孔，万物凋敝似的，经过那一战，九山各处的镇守兽觉醒，凶兽一样，暴躁易怒，凶神恶煞般把守着各个关隘不许人进出。”老太监连连叹气，“当时那种情形，如果没有九琮，九山族可能就……”

        越瑞鹤眯眼远眺，转动大拇指上扳指，“只要这座山在，九山族就不会消亡。”他顿了顿又道：“说说九脉。”

        从前他不屑于了解这个自命不凡的古老部族，如若不是岳北十二城遭遇突袭，北境频频来犯，他是不会踏上这块古怪的土地。

        父皇有意拉拢强族，他才会屈驾上山。

        如果九山族肯在岳北十二城设下镇守兽，其后的几十年边疆都会安稳。

        “老奴惭愧，对此一知半解，也只听陛下讲过，”老太监朝岳明城皇宫方向一拱手，“九山族有九脉，鹿、驼、兔、蛇、蜃、鱼、鹰、虎、牛。进山必经之路的玄兔庄属兔脉，职责是把守山口；居于鹿鸣锋的是鹿脉，也是九山族的族长一脉。至于其他几脉的后人，老奴只见过鹰脉的小公子，岳明城中奇鹰楼的少掌柜，百里孤飞。”

        “百里孤飞，奇鹰楼，”大皇子讥笑道，“幌子罢了，传讯楼才对。”

        “殿下说的正是。说来这奇鹰楼还真有些神通。”老太监就曾高价让奇鹰楼传过家书，相隔五千多里，一去一回也只要十二时辰，次日便能返回，那叫一个快。

        “其它脉，老奴知之甚少。”

        “嗯，说说鹿鸣锋。”

        “鹿鸣锋眼下是九珏主事，九珏名下两儿两女，一女两儿已成家，眼下待嫁的幺女年方十三，名唤九妤。”老太监知道大皇子这一行的目的，所以提到九妤的年龄，还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大皇子今年三旬有五，皇妃虽早逝，却留下一对双生子，且都比九妤大三岁。

        所以，你看这事儿整的。

        不娶吧，岳北十二城危在旦夕，放着九妤这么大好的资源不用简直暴殄天物；娶吧，娶回去比自家儿子都小，三小孩儿往那一站，继母比继子还幼稚天真。

        正说话间，一道白影忽地自林中跃出，快如闪电。

        白影轻巧地跃过华贵的马车顶，一道抛物线似的落在路边一颗老桃树上。

        顷刻间的变故，致使马匹受惊，嘶鸣着刨起前蹄，马身几乎成直立状。

        “吁——”老太监赶紧拉紧缰绳，一遍遍叫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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