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序子·6

初中除了一个她有极度好感的秦施杨让姜瑜难以忘怀外，还有一个快要模糊的异性影子。

        季子恒。

        就他了。

        季子恒，家境一级棒，本人自小以来就聪明，长得不错，五官轮廓优秀，长相偏冷。他得过不少的国家数学竞赛奖项，上过报纸，写过理科论文，初中去过一级大学做过演讲。他的姐姐是娱乐圈有点名堂的明星，父亲是搞学术研究的专家，而他的母亲，则是某家小有名气杂志社的创始人。

        但家人的背景除了姜瑜没人知道这么明白。

        她之所以这么了解他，是因为季子恒对她有意思，有很大的意思，这种意思是通过平时的行为处事特意展示出来的，并且加上了他自带的暖男光环和不畏流言蜚语的坚韧品质。

        记得那会儿秦施杨刚转走，和她同班的男生大部分都和郑凝白玩的好，一有什么大新闻就凑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只有一个男生，只有那个男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时不参与女生男生的集体“孤立”活动，只往死里学习。季子恒理科天赋高，文科也还可以，老师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年纪里的小女孩都喜欢这种高冷闷骚的类型，天天守在后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他出来。

        但是。

        但是机缘巧合中，他成了姜瑜的“学生”。

        问过他干嘛要总来烦她，他总板着一张脸说自己语文差，要让她补课，完了还加一条：老师让的。

        天地良心，姜瑜真对他没有半点印象，原因是他在班里没跟她讲过一句话。他是物理课代表，收她的作业收的最勤快，总是那副不待见的表情，冷硬得让她快点交。

        所以姜瑜对他是有脾气的，并且一点好感都没。

        她一直没理解，这种一直默默做着自己事情的才子，怎么会在某一天和她表白心迹。那时候她心情差，其中有秦施杨的原因，也有学校生活的原因，但极大一部分是因为她和杂志社对呛，以及，顾宛秋对她不看好的“贬低”行为。

        季子恒这时不凑巧的出现，让她烦不胜烦。

        他天天跟着她，她干什么他都要插一手。

        很讨厌他，很讨厌被缠着的感觉。

        可后来新的杂志邀约拍摄是季子恒找他妈求来的，她没有接受。再后来，她的理科成绩是靠着他孜孜不倦的“骚扰”赶上去的，那时就知道他不是表面上的这么冷清，他确实够可怕。

        季子恒代了秦施杨的“班”。

        秦施杨曾经做的事他一样不落，照顾她照顾的“滴水不露”，可以说是在无形之中接了秦施杨的烂摊子。

        尽管她总是冷眼旁观，却仍然抵不住季子恒被当成她的男朋友这一谣言。

        姜瑜知道这是谁带起来的节奏。郑凝白见不得她好，能把他给她辅导功课说成“被妖女钓了真心”，能把他给她普及他妈杂志社的历史说成“搭上快车不愁吃喝”，能把他因偶尔流露出不同的一面说成“学霸也有被妖女耍的团团转的一天，姓姜的真是祸害遗千年”，能把她不耐烦他的追求说成“只会欲擒故纵了，果然是妖精能做出出来的事情”。

        所幸。

        所幸季子恒是老师眼里能在未来某一天为国家争光的栋梁。那些见钱眼开只为自己考虑的各科老师对他照顾有加，为他破例封掉了学校的恶毒言论和论坛，目的就是为了不打扰他参加竞赛，而他的父亲，在学术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季子恒的重视可想而知。他父亲不喜欢娱乐圈这个行业，对他的姐姐失望至极，也就导致当听见季子恒的事情时生气非常。

        临近中考那段时间，姜瑜刚好缺席了重中之重的补习课程，她正在和她妈周旋拍杂志该怎么走，末期基本上是能不来就不来，有和顾宛秋对着干的逆反心理，有不想要让季子恒再和她名字挂一起的考虑。

        此外，她不愿意去接触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人。

        她真的有点崩溃。

        ……

        ……

        此时此刻，带着郑凝白可以的提醒和一班同学乍舌的惊讶嘴脸，那些记忆劈头盖脸的朝她砸来，让她在生气之余还要分心思再去重温一遍初中的恶心又奇怪的灾难生活。

        她蜷曲的手指微弱地颤一下，这时候，季子恒唤的“姜瑜”，和程风昀的略带惊讶的“我靠”二字先后传出，与此同时，前门气势汹汹的班主任炸开嗓子向后面吼：“谁打架了？！给我都站出来！！”

        ……

        刚开学就进办公室，是福气。

        一班老师对她不熟悉，本人又偏袒自班的尖子生，听完郑凝白那番“坦诚”的言论，不由分说斥了一顿她，叫来五班班主任协商这事情怎么解决。

        南哲在打架斗殴这方面管得极严，每个老师在约束学生这方面堪称是费尽心思，而班主任今儿要处理的问题多，心情不算好，听闻这事儿当即上了火，逮着她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刚来就跑去一班撒泼，郑凝白对你做什么了值得你砸玻璃杯？你知道那杯子是谁的吗你就砸？你这样让你妈怎么想？”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从嘴里飙出来，听得姜瑜一句话吭不出来，深觉生活可笑无趣，她是真想不到世界这么大还会一家学校撞上，也开始忧虑一班的人是否会利用空档议论她。

        她有私心。

        她根本不想要秦施杨知道在那之后的任何事情。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虽不知道对秦施杨是什么感觉，但理智告诉她，她一点念想都不该有，一点将两人关系公开的想法也不该有，她得让秦施杨彻底脱离她，就算自私去祸害同类，都不能再去祸害他。

        所以没专心听郑凝白和老师们的谈话。

        直到过去半小时，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得体的推开，她才回过神，望过去时，望见了一名不速之客。

        郑英学。

        许久不见的郑英学。

        “冤家路窄”四个字在脑子里转啊转，转过他躲闪的视线，转过他侧站的身体，转过他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波涛汹涌紧张局促的内心，转过他和郑凝白相像的地方，而后偏开头。

        二十分钟前，郑英学抽空来关心郑凝白丰富的学校生活，却得到她一条不算好的回复。回复不仅长篇大论且充满愤怒，他多担忧自己的孩子，赶忙联系老师，特地从办公的地方赶到学校来查看情况，但不曾想到情况的复杂性，也不曾想到，办公室里站着的那个“恶人”，是姜瑜。

        他僵硬呆滞好半天，才问：“……吴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吴主任陈述事情经过，中间提到“姜瑜来一班挑事情”，“扔玻璃杯和郑凝白起了争执”。这两句话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在藏着秘密的郑英学看来，那就是致命的打击，他一定会往某些方面想，会觉得她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女儿——姜瑜，她是因为看不惯郑凝白看不惯他，所以才这样做。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姜瑜。

        刚要说话，郑凝白一把去抱住他的胳膊，语气娇嗔：“爸你怎么现在才来？”

        姜瑜插着外套兜，明白她什么意思。

        郑凝白暗里讽刺她没父亲，正刺激她。

        她盯着两人上演的“父女情深”戏码，不搭理五班班主任让她道歉的话，无视面前的画面，很烦郑英学无奈含义颇深的目光，没往他撂一眼，郑凝白指着她，向父亲抱怨道：“爸，就她，就她今天故意来找我的茬儿。”

        这话听着有多别扭，就像小说里那般戏剧化，姜瑜冷眼旁观着，一言不发。

        郑英学做不了任何事。

        他尽力不着痕迹的两边偏颇，没批评责怪姜瑜的莽撞，反而把话头转移到学习上来，老师明白他的心情，五班班主任为了杜绝事情往恶劣发展的可能性，回应的特别积极，但不巧郑英学这人喜欢雨露均沾，问完一班的各项事宜，就转话头打听五班的，问老师“转学生来能不能跟得上学习进程”，“五班的教学方式怎么样，和一班比起来怎么样，”他把老师问倒，把姜瑜问得直接甩了一句：“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操心你女儿就够了。”

        “姜瑜！”五班老师斥她，随后挨她的耳边低声警告：“你别给我惹事听见没？回班我再收拾你！”

        郑英学剩下的话被噎在喉咙里。

        姜瑜瞟他一眼，郑凝白则火上浇油：“是啊爸，你操心她干什么？她又不是你女儿。”

        “呵。”

        没忍住发出语气词，表情也不屑，自班老师沉沉地拍一下她的肩膀，再次挨近她，压低音量警告：“你再这样摆脸色，我就打电话让你妈过来。”

        捉住“妈妈”两个字眼，呼吸停了一拍。

        当真勉为其难地控制住了脾气，郑英学这时低声解释：“爸爸不就你一个女儿，我问她，是因为出于礼貌，也是因为你们这件事情不大，没必要纠结。”

        我就你一个女儿。

        姜瑜细品着这话，望着郑凝白得意洋洋的脸，那种复杂且作呕的感觉再次出现，比过往都要猛烈。

        郑英学这话落，他眼中的愧疚和躲避更严重，一个大忙人竟然有空跑学校处理这种抵挡的小打小闹，并且不掩埋明面上演出来的生疏感。在这样的场合，他选择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也选择把另一个无人知道也卑微到尘埃里的另一个“女儿”不由分说的打进深渊。

        用他的方式。

        温和而有力。

        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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