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子·2

顾宛秋从早上就给她来了十几个爆炸电话，让她乖乖的来南哲把讲座听了，顺便让程风昀带她把报道的事情办掉，明天直接过来上课。

        并且放话：拍杂志的事情等她回来聊聊。

        姜瑜在电话里没给回答，挂了。

        顾宛秋是她妈。

        她妈从初中开始就不赞同她拍杂志，觉得这个圈子脏乱差，各种人都有，但顾宛秋没办法管，因为她是个画家，忙，忙到一个月都没空回来的一次的程度，姜瑜对此非常有意见，所以根本不愿意听取她那些大道理和建议。

        觉得无趣至极。

        小学过的乱糟糟，初中过的更乱，那会儿性格趋于成熟，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想要找点事做，结果误打误撞的走上了拍杂志这条路，可惜脾气坏，高一有一阵子被雪藏过，杂志社的主编对她有想法，认为她够漂亮，未来一定会有前途。

        但是前途要靠身体来换。

        主编想包她。

        可姜瑜没答应，后来被骚扰的受不了，她划破男主编的宝马车，拿热水泼他一头，还把他办公室最珍贵的花瓶砸了。

        这事儿难了，是顾宛秋帮她出面解决的。

        所以。

        所以顾宛秋一边骂她一边将工作重心转移，带她来到土生土长的老地方。

        当时初中弄走她也是因为她恶劣的性格，但更多的是因为顾宛秋的工作地点暂时稳定下来了，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看住她。

        然而看不住。姜瑜骨子里的野气大于乖气，多年来都无人管束，早变成了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即便被带到哪儿都不愁找不到杂志拍。她手机里全部都是他们硬塞进来的联系方式，她来这里三个月，和一老牌经纪人混上了，对方叫乔靖，比起其他中年人来要精明，要有想法，他不主动贴上来说签她，只特慈祥的讲有空就来拍。

        姜瑜很少搭理他，他也不气，讲话都好言好语的。

        乔靖不是什么烂好人，他对她这样破例，是因为她的坏脾气。

        对，坏脾气。

        他觉得她这种狗脾气能赚大钱，起码从杂志销量就能看出来，并且撂话她再长两年，按照他捏造的一个人设生存，再和小流量炒炒绯闻，爆起来分分钟。

        姜瑜没搭理他。

        直到今天，她也没回复乔靖那句“明天团队聚餐，你来不来”的问题。

        塑料袋在手里绕着圈，和保门为交代完自己的身份，随着人流一起进校门，她们有多激动，她就有多冷清，发丝因热风而晃动，步伐缓慢的穿过阴凉的羊肠小道，前面的女孩子跑着，闹着，笑靥如花，男孩子勾肩搭背聊着天，后来瞄见一个格格不入的她，都心有灵犀安静须臾。

        末，审视的目光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她身上，耳机里《emily》敲击着她的心脏，鼓点律动十足，而探究和好奇逐渐充斥整个校园，后侧女生们急急忙忙的推开她，叫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男生们则是慢悠悠的往目的地走，他们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他们的笑含杂另一种味道。

        ……

        姜瑜绕一大圈子到程风昀所在的篮球馆，推开球场门进去，全身都躁躁的，后背被太阳烤出了汗，那头程风昀跟朋友重新开了局，忙着呢，瞅见她进来也只是斜了斜额。

        她坐到第四排观赛区，拿下手腕处的皮筋，拢起全部的发丝，绕三圈，绕紧，盘起扎好，而后靠椅子上，拎起t恤领口吹风。

        放眼望去，这里全部都是旷掉讲座找刺激的学生，男生居多，女生较少，皆挤在拐角第一排，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稚气的五官被硬生生的添上一层成熟的韵味，不算太夸张，起码粉底液的色号选的正好。她们身着便装，吊带在瘦削的肩膀上滑着，裙子在纤细的腿上鼓动着，和异性脆生生地笑着，嗔怪着。

        姜瑜收回视线。

        扒拉出袋子里的蓝莓酸奶，“噗”的一声戳孔，吸两口。

        她周围没有人，偏偏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注意她，注意她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注意她有侵略性的面容，注意她没散全的妖气，注意她冷淡的侧脸，注意她注意的地方。

        后来，在酸奶喝完半罐时，有人坐到她的旁边。

        她侧头。

        异性，长得小帅，低着头不敢看她，正想着词汇搭讪她，手机在手里局促地转，屏幕上的二维码亮着。

        姜瑜继续吸酸奶。

        喉咙处有寒凉经过，而她这副清高嘴脸倒让男生的那群朋友看上了，纷纷起哄：“乔成鹏你不行啊！畏畏缩缩的多娘啊！！”

        这个空档，程风昀灌篮成功，得空往这里吼一句：“诶别想啊！她我的人！我妹知道吧？！”

        男生声音骤停，片刻约好似的爆了句“操？”的粗口，姜瑜斜一眼程风昀。

        “白痴。”

        ……

        人群散开后，程风昀那队赢，他和队员讲完话，坐到她旁边，一坐到地方就把两罐可乐摸出来，“啪哒”拉环往嘴里灌，她那会儿正撕面包进嘴，想问帮他付钱的男生哪位，但思考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问：“你女朋友呢？”

        “听讲座呢。”程风昀喘着气，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等会儿过来。”

        “她特殊期很疼？”

        “还行，一阵一阵的。”

        “那你让她一人去看讲座，自己在这儿打篮球？”姜瑜吐槽，“你这么悠闲。”

        “你知道那讲座讲什么的？”程风昀手肘撑着膝盖，问。

        “什么？”

        “预防早恋，与异性保持距离。”

        “……”

        “所以你觉得我去听那玩意儿有意思？”程风昀不屑，“我刚谈一个月，疯了才去听。”

        “那你女朋友去干嘛？”倒是奇怪，“去净化心灵？”

        程风昀嘁笑，眼里有光：“她朋友非让她去，我拉不住。”

        “她在二班？”

        “对。”他答，答完问：“听我妈说顾姨把你搞到五班去了？”

        “是，五班。”

        他啧嘴，特遗憾：“怎么不来一班？来一班我还能罩着你。”

        “用得着你罩着我？”

        “怎么用不着，”程风昀抚一把汗，“就你这臭脾气，来南哲分分钟被吃了你信不信？”

        她咬着面包，漫不经心拎字眼：“我臭脾气？”

        “你脾气不臭？”

        她睨他，他表情难得真诚：“我得给你打预防针，电话里你不搭理我，现在见到面，我肯定得说，你们那五班，优良班，竞争力大，男女生人数齐平，有塞钱混进去的，有爬不上来掉进去的，像你这种半路出家的，没人罩着绝对被生吞活剥。”

        “如果没什么老熟人，我就走不到这一步。”

        “什么老熟人？”

        “小学同学。”

        她把面包放进袋子，拆一根棒棒糖，程风昀说：“小学同学应该不会再遇到吧，概率小。”

        “她还是我初中同学。”

        “…这么有缘分。”他没想到，叹一句，接着好奇心起来，“她叫什么？说不定真在这里呢。”

        “没印象了。”姜瑜这样答他，口腔里的甜味发散，蓝莓的清香飘进心，程风昀还要再问，篮球馆的门被推开。

        她没往那边看，盯着比分牌想事情，余光瞥见程风昀向人抬了抬手，他喊：“呦邵旭晨！来了啊？”

        “来了。”对方懒洋洋答。

        这下姜瑜才偏头看。

        男生。

        挺帅，和程风昀不相上下的那种帅，阳光，眉眼亮堂堂，有种贵气在脸上裹着，穿一身蓝色球服，身段拔高，他出了汗，应该是打过了几场球，后面带了几个穿便装的男生，高高瘦瘦，蛮养眼。这伙人一来，聚焦在她和程风昀身上的视线齐刷刷的转向他们，女生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邵旭晨”三个大字提的最多，其次，是她们讨论着“那他来没来”的话语。

        姜瑜百无聊赖地听她们叽叽喳喳，邵旭晨往这来的时候她已经咬碎了一半的糖，腮帮子缓缓地动作，后来经程风昀的介绍，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挺漂亮。”邵旭晨挨她旁边坐。

        “你也挺帅。”

        邵旭晨笑，笑得很有礼貌，他不像那群男生，后者笑得别有深意，像是在计划着什么坏事情，他只简简单单问候一句：“刚转来的？”

        “嗯。”

        “哪个班？”

        “五班。”

        “我一班。”邵旭晨说，“你真程风昀妹妹？”

        姜瑜轻呵一声。

        “我是他姐姐。”

        邵旭晨又笑。

        他俩浅浅的交谈流程走完，算是认识，而程风昀有事要打听，微弯腰，看邵旭晨：“裴砚淮呢？他真来听讲座了？”

        姜瑜屈膝坐，转着酸奶。

        “骗谁，”邵旭晨嘲，“他来听妞跟他谈心的。”

        “听谁谈心？”程风昀下意识问，问后第二秒迅速反应过来，当即脱口而出：“郑凝白？郑凝白和他感情升温了？”

        ……

        ……

        ……

        郑凝白。

        长着刺的三个字。

        名字被程风昀一顺溜念出来，那一瞬间姜瑜脑子“嘭”的炸开，炸完，嘴里的糖“咔嘣”一声，全碎。

        听不清他们讲的话，脑中闪过一帧接着一帧的画面，酸奶从手里垂直落到地面的同时，篮球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每个人都侧头，除了她，她听见邵旭晨笑嘻嘻的问：“心谈的怎么样啊？”

        郑凝白看他，笑吟吟道：“谈的那就样，毕竟他那么难……”

        停顿，不知原因的停顿。

        而姜瑜不紧不慢的捡起酸奶，耳后的发丝滑至胸前，碎发覆着侧脸，她抬手轻轻的拂过，转头和老同学平静的对上。

        对方脸小，眼睛大，妆容精致漂亮。黑色披肩直发，乍一看非常温柔，蓝t搭白色百褶裙，腿细，人高瘦，脚上的潮流板鞋干净的一尘不染。

        她绑一副锁骨链，手指上有装饰戒指，右手腕处系一串棕色手串。

        而左手腕处，则戴了一块高奢手表。

        很巧，那块别人送的，也是这个款式。

        郑凝白的脸上有过去的影子，只不过她眼里的吃惊换了样子。

        换成了厌恶，毫不遮掩的厌恶。

        姜瑜太熟悉她这副嘴脸，熟悉到偶尔闭上眼都能想起来。

        “姜瑜？你怎么在这里？”郑凝白皱着眉头质问她，当真没有“老同学”的寒暄，一来就直奔主题。

        “我不能在这里？”淡淡反问。

        “你是南哲的人吗你就在这里？”郑凝白快速回击，“你不是在别的高中念？”

        “以前是在别的高中，”

        姜瑜声音飘着——

        “但现在，我转学了。”

        ……

        话落那一刻。

        空气凝固，灰尘漂浮，球场上的篮球咕咚咕咚的撞地再弹起，鞋底和橡胶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场内燥热，有种难以言喻的气氛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无人知晓的较劲感，是一种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矛盾感，是一种愈演愈烈的辛辣的刺激感，场内从三两个人注意到的不对劲，变为一大半人都觉得不对劲，噪音渐渐停掉，男生和女生的闲聊中断，一起望着两人。

        噼里啪啦，烧着烈火的篮球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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