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陈年旧事

绿荷回到庭花阁时，已是后半夜。

她一路垂着头，踏进院子了才发觉院中还有点点亮光。

抬起头，才发现这亮光是从姑娘屋中传过来了，她顺着光看过去，便见少女裹着白色大氅蹲坐在屋门的门槛边。

脑袋半倚在门边，就那般静静的将她盯着。

绿荷先是一愣，随即竟有些看呆了神。

少女此刻褪下一切装饰，黑直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脸上不染脂粉却不显苍白，反而透出平日里没有的素净与清纯来，目光却尽显慵懒，随意的瞥过来，在烛灯照耀之下，平和而又漠然。

绿荷呆了一瞬，又连忙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两步恭敬行礼：“姑娘。”

“回来了便早些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日睡晚些。”

本以为会受到盘问与斥责的绿荷听得这话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却见沈知烟看也不看她，只是微微仰着头，望向远处。

察觉到绿荷的目光，沈知烟回过神看她：“怎么了？”

绿荷见她当真没有半分盘问的意思，眸子闪了闪，又垂下头去：“姑娘，婢子只是因今日之事有些郁结，因此出去走了走，并未去其他地方。”

沈知烟多看了她几眼，掀起一抹笑意：“你不用同我说。”

我不在意。

沈知烟没有说出后半句，因此绿荷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意思，便只将头垂得更低些：“婢子只是不想姑娘对婢子产生误会。”

“我心中有数，你安心罢，行了，退下吧。”

沈知烟似乎是倦了，语气也淡漠几分，  透出几分不耐烦来，绿荷只得道了是随即起身离开。

绿荷离开后不久，竹月便从暗中走出，在沈知烟身后轻声道：“她在褚月阁外站了有半个时辰，还是没进去。”

沈知烟轻轻嗯了一声，竹月这才发现沈知烟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怎么了？”

“竹月，我们回府有多久了？”

“约莫着有半月了。”

“半月…”

沈知烟低喃一声，又低低的叹息，偏过头看了眼已经微亮的天边，语气中说不出什么情绪，但让人听着却格外让人难过：“再有三日，便整整五年了。”

五年…

竹月这才突然明白过来，神色僵硬一瞬，眸子垂了下去。

五年前的三日后，便是当初姑娘与夫人被赶出首辅府的日子。

也是首辅府二公子的忌日。

“回到京都之时，我想过如何面对这一日，入府之时，我也想过如何面对这一日，可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想明白。”

沈知烟声音带着几分自嘲，深处，还有些愧疚。

竹月知道，沈知烟这么些年一直放不下当初的事情，或者说，是放不下二公子的死。

“姑娘，这不怪你。”

沈知烟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那碗粥，是我亲自送去的。”

竹月张了张嘴，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皱起来：“姑娘，二公子忌日，孔姨娘怕是要回来，三姑娘应该也会从天机阁回来，到时候…”

沈知烟偏过头，眼眶微红，却还是噙着笑，她拍了拍竹月的肩膀，随即站起身来，长长舒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也不能把我吃了去，好了，去睡会吧，天快亮了，今日还要去趟暗狱呢。”

她拂去即将滴落的一滴泪珠，声音极轻：“我欠的债得慢慢还，别人欠我的债得件件讨。”

话落，她转身回了屋，在天刚亮的一刻，闭了灯入了梦。

——————

锦州，许府。

天已微明，咯吱一声，门开的声音缓缓响起，在还算静谧的许府显得有些突兀，但却不刺耳，反而是响起一道温润的低声。

“姐姐，烟儿来信了。”

屋内，床榻之上有女子双眸紧闭，唇色苍白，几乎是快要没有血色，听见这声音，她睁开眼，那双眼却是漂亮得不像话。

沈知烟的眼睛不过像她四五分便已是万中无一了。

许荷睁了眼，本病态苍白的脸便变得娇怜了起来平白多了几分活力与生息。

听见声音，她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旁婢女连忙扶着她递上靠垫让她倚着。

见着走进的中年男子，她眼里仿佛才有了些光：“阿盛，烟儿在京都可还好？”

许荷的声音有些嘶哑，透出浓浓的沧桑。

许凌盛虽日日见到自家姐姐，但每见一次，心里便又揪心一次，他不想让许荷担心，便露出丝笑容，将手中的信递给许荷。

“阿姐放心吧，烟儿如今在京都可厉害了，那些个掌柜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等再有些日子，那边的生意稳定了，她便能回来了。”

许凌盛一边说着，许荷已经仔仔细细的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脸上总算是露出些笑容：“她没事便好。”

说完，她收起信，目光中有了几分深意：“阿盛，我是病了，却不傻，烟儿去京都做什么我比你还要清楚，我不拦着她，也拦不住她，但无论如何，我要她平安健康。”

说到这，她握住许凌盛的手，神色中带了几分祈求：“你明白吗阿盛？”

感受到许荷手上传来的冰凉，许凌盛心里一酸，反手握住：“阿姐，我知道，你放心，京都之中我在暗中安排了人手，沈府里埋的暗桩随时可以启动，绝不会让烟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阿姐，烟儿她终究会长大，你要相信她，她是你的孩子，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许荷闻言笑了笑，目光很是柔和，满眼都是慈爱：“烟儿那丫头，随我，倔脾气，仗着自己聪明什么事都敢做，哪里都敢闯。”

顿了顿，她眼中闪过些凌厉：“只是我要让那些人知道，烟儿她身后是有人的，是不能让人随意欺负了去的！”

激动起来，许荷牵动伤势，急咳了几声，许凌盛连忙轻拍她的背：“阿姐放心，一切有我。”

许荷缓了一会，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我是个不中用的，若不是为了烟儿，早就随着母亲去了。”

“阿姐！不许你说这种胡话！”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不过也就这一年半年的事了，别告诉烟儿，省得她分心，京都之中满是算计，一晃神便要将人搭进去，为了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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