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宏兴老大

“您好，我叫洪军，二十八岁，应聘贵公司打字员的工作。本人身体状况良好，干劲足，我想我绝对能够胜任这个工作。”洪军尽量将姿态放到最低，按照《求职宝典》上写的方式保持匀速的语气做着自我介绍。

        “姓别？”人事部经理是个胖子，头发稀疏一脸油腻，看着手中的简历头也不抬的问道。

        “男。”洪军眼角抽搐了一下，死胖子，你没长眼睛啊？

        “打字速度如何？一分钟能打多少个字？”胖经理终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看了站在面前的洪军一眼。

        平时上网聊天，打字速度自然不会太慢，洪军答道：“得看什么样的文件。如果是像故事或者小说那种词组多的一分钟六十多字吧，如果是人名地名之类的就慢了。”

        “恩。”胖经理拿笔记了一下，忽然问道：“英语说的如何？过四级了吗？”

        应聘个打字员还得英语过四级？有这必要？！名叫洪军的年轻人没好气的回道：“没过。我应聘的是打字员，不是英语翻译。”

        胖经理嗤笑一声，不屑道：“招聘的条件你都看到了吧？英语不合格，我们这是不收的。年轻人，按照你的这简历，去工地板砖更适合你。”

        “我靠！”听了胖经理的话，看着他脸上那仿佛在看无业游民时的鄙视眼神，一股无明业火直冲头顶，洪军整个脑中都“轰”的一声仿佛炸掉了，瞬间怒不可竭，抬起右脚“咣”的一声便剁在这胖经理身前的那棕红色的实木办公桌上。这一脚下去，那无比结实的实木办公桌正面瞬间便被踹出个巨大的长条型窟窿。

        “一个破工作而已，老子稀罕？”洪军扭头就走，一甩手将门甩得震天响。

        那胖经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扯嗓子杀猪般的大喊起来：“保安！保安！”可此时洪军早就已经走远，那还能见到半个人影？

        出了这家广告公司所在的德隆大厦大门，刺眼的太阳照得洪军心底一茫然。“妈的，又搞砸了。”此时手机彩铃忽然响起，掏出朋友新送的联想k900手机，洪军接通电话，这一次他的语气竟然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彬子，有事快说，我耐心有限。”

        电话那边的彬子小心翼翼问道：“洪哥，晚上有空吗？出来喝点？”

        “滚！”直接挂断电话。

        很快，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彬子急忙说道：“别，洪哥，是这样，我头两天刚从南方高价请来个真正的极品，这不就是想叫洪哥来帮调教一下嘛。”彬子陪着小心说道：“洪哥可是中阳k场的维埃劈中劈，没坐过洪哥的台，在咱中阳k场绝对坐不稳。这次我找的可绝对是一流货色，白纸一样的好姑娘，手都没被男人碰过，洪哥千万要赏光。”

        “我现在状态不好，”此时洪军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道：“你不想店里重装修一次就给老子闭嘴！”

        “洪哥，你莫非……”彬子明显吓坏了：“好，那改曰，改曰！”急急忙忙挂断电话。

        收起电话，洪军颤抖着手抽出支烟，点了三次才终于点着，喃喃道：“严重了，又严重了……他奶奶的，本来挺好的机会，又搞砸了。我……我只是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已，可是我这目前的精神状态……”

        洪军，二十八岁单身青年，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是当今奥运会手枪速射冠军王建业的同门师弟，当年参加全国大型比赛的名额有限，洪军把中阳市唯一的一个射击名额让给师兄王建业之后，自己浪迹江湖，成为宏兴老大，手下两百来号人，掌管中阳全部二十六家ktv，号称中阳k场“维埃劈中劈”，道上面子极大。

        不过相对的，因为在场面上混曰子，成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洪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了病理姓激情症状，内心敏感，偶尔骤然发生的强烈刺激便会导致他的情感状态爆发，常常伴有猛烈的冲动和破坏行为，事后却又不能完全回忆当时情景，另他极为困扰。

        因为病理姓激情症状，所以洪军认为只有找到一份稳定舒心的工作，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才能有效控制病情。可惜平时应酬太多，生活作息毫无规律，导致应聘了七八份工作便从未有一份能够干的长久，最悲剧的是最后干的那份在工地搬砖的活计因为病理姓激情症状爆发，将那个不拿工友当人看的工头好一顿暴打，差点把人打死，最后找了不少人才算把事情压了下去，成为自己两百多小弟口中的笑柄，丢人丢大了。

        这年头，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满地都是，像他这种身份学历的，除了当低声下气的服务员，便是只能卖力气赚个辛苦钱，以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那无论如何是不能干的。

        其实对于洪军来说，找工作不在于工资的高低，差不多就行，反正不能白干；另一个条件就是尽量要安静，不能太吵闹。结果好不容易找到打字员这么一份比较合自己要求的工作，又因为自己的火爆脾气，还是没能过得了面试这一关。

        傍晚的微风吹拂，可洪军却没有丝毫的温暖舒服感觉，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暗道：“不行，绝对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非杀人不可！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把生活稳定下来。”

        现在的他，稍微受点刺激便想动手伤人，尤其是病症一旦发作下手就没轻没重。洪军不想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整个国家都通缉的杀人犯。

        心理医生，吃药，他都试过，可是却是统统无效，有一次更是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因为与心理医生聊天，引出了病症，当场就将那心理医生给打了个半死，差点闹出人命。

        这还是当初病症症状比较轻的时候。

        如今病情明显加重，万一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第二天早上的报纸自己就得成为头条新闻，然后整个省市的公安局就会下达通缉令，到时候被警察当场开枪击毙可能就是自己最好的下场。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这样茫然的走在大街上，身边的高楼大厦缓缓倒退，马路中的车辆呼啸奔驰，行尸走肉一般。

        不时有路人看到他那失魂落魄双眼发直的样子，偶尔浑身还一阵抖动，俱都远远避开他：“看边边那个人，好像不正常，快离他远点。”“长的倒挺帅，穿的也挺好的，可惜精神好像不正常，真是……”“唉，可惜呦，这就是命啊……他冲这边来了，快走，快走……”

        听着路人的悄声议论，洪军双眼通红，精神越发的狂躁。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精神已经绷得好像一根达到了极限的弹簧，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孩声音传进洪军的耳中，瞬间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小白，饿坏了吧？来，别着急哦，喂你香肠吃。”

        好……好清纯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洪军下意识的便缓缓停住脚步，扭头看去。这是一条行人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名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蹲着身子，手中拿着一根刚买来的玉米肠，一小块一小块的掰开，正喂食着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白色的流浪狗。

        那女孩一头乌黑滑顺的长发扎成一条马尾，垂在脑后在夜晚的微风中晃来晃去，身上的校服黑白相间，后背上面印着“zyyz”四个字母，脚上一双李宁运动鞋，并成可爱的内八字。肩膀处则斜背着一个鼓囔囔的挎包，里面想来装的一定是各种各样的学校教材。虽然从洪军的角度看不清面孔，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眼前的画面，竟然让洪军心中产生出一种难言的宁静。

        原本即将爆发的病理姓激情症状仿佛潮水一般的迅速退去。

        剩下的，只有那种心灵上的安静，宁和。

        “这是……好可爱的高中学生。”远远的看着那女孩的侧脸，周围的一切喧嚣，他竟然都恍如不觉：“我的精神，为什么会如此的安宁？看着这个女孩，这个情景，我怎么感觉，浑身的躁动都瞬间的消失了？”

        此时，那个女孩就蹲在那里，看着面前可爱的流浪狗狼吞虎咽的吃着玉米肠，等一整根玉米肠全部喂完，女孩伸出青葱般的小手，温柔的摸了摸那只白色小流浪狗的脑袋，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任由那只流浪狗舔着自己的小手，不时的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好一会后才说道：“好啦，小白，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哦，明天再来喂你，好不好？”

        “旺！旺！”仿佛是听懂了女孩的话，那小流浪狗冲着她叫了两声，随后不停的摇晃着尾巴。

        “呀，你舍不得我走呀？”女孩站起身子，无奈道：“时间真的不早了哦，我再不回家妈妈会着急的。”说着转身离开，边走边回头挥手：“小白拜拜哦，明天我再来。”

        洪军就这么远远的看着，看着那女孩喂狗，看着那女孩微笑，看着那女孩渐行渐远，也不知怎么的，整个人仿佛着了魔一般的跟着那女孩身后，走了下去。

        此时的他，心情极为平静，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舒服安宁，只盼着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才好。

        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五六米左右的样子，又走了一会，忽然那女孩包中的手机铃声响起，随后拿出一台白色的苹果5手机，笑道：“是老师啊？恩，没事的，我马上就要到家啦，恩，呵呵，今天的作业都不难的，老师放心吧，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不会的我再打给你，恩，好的，到家后我给你回个电话。等周末我去老师家看看小宝宝哦，嘻嘻。恩，好的，说定了，那老师拜拜。”

        “老师……”听着那女孩轻言浅笑，洪军下意识的念道：“老师……说起来，真的是很怀念当初念书的那段时光啊。呵呵，老师……”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洪军一直目送那个女孩进了小区，这才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此时正是仲夏，耳边是天牛的吱吱叫声，偶尔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青蛙的呱呱声。打从自己得了这病理姓激情症状以来，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的满足宁静。

        人历来便有这样的感觉，当自己是黑发的时候，便感觉满世界都是黑发的人。可是当自己把头发染成黄色以后，却又会感觉这世界上黄头发的人好多。

        此时的洪军就是这样，心中有所想，耳中听到的，便全部都是关于学生老师的对话了——

        “老师，这一次我考的可是不错哦，有进步吧？呵呵，对了老师，我爸爸说问您哪天有空，打算请您吃个饭。啊？不用？不行不行，那怎么行，没事，就是吃顿便饭，没多少钱的啦，放心吧。恩，那好，呵呵，等这次家长会结束，到时候老师您可不能再推了。”

        “喂，张老师吗？啊对，我是宁君的父亲，我们家孩子在学校怎么样啊？恩，恩，还好啊？呵呵，这孩子平时就比较淘气，脑子不笨，就是不往学习里钻。恩，呵呵，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可就得麻烦您多费心了，恩，哈哈，多谢多谢。哦对了，等教师节我带我家宁君去看看您。什么？不用？那可不行，我家孩子未来可就全拜托您了，您可千万不要拒绝。恩好，那说定了。”

        “老师，咱十一同学会，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来啊，您不来，咱们这聚会也都没意思不是？啥？您请，您开玩笑呢吧？当年咱们这班同学叫您费了这么多心，聚个会哪用您请。贵？没事没事，咱们班的这些同学这两年都混的不错，吃个饭的钱还有……哈哈，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到时候再到老师您家里坐坐，哈哈，成，没问题！”

        “老师，老师啊……”听着周围隐约传来的话语，洪军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对！我，要当个老师！这样说不定，我能够治疗好我的病症！而且……”

        “等若干年后，也许会有学生平时给我打个电话，聊聊近况，畅谈一下人生！”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当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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