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他一脚油门踩到底，轿车就像离弦的箭，瞬间窜出去不知道多远。

        金钰一时没有心理准备，被安全带勒得胸口生疼。她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就听到任之初不带感情地说：“告诉我，你哪儿来的胆子耍我，嗯？”

        于是，她心里一哆嗦，下意识地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我只是……”

        她该怎么解释？根本就没法解释啊！总不能直接跟他说：其实我只是觉得你挺在乎我的，所以故意逗逗你，想看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顺带着确认一下自己的心意，看要不要继续坚持爱你到永远……

        任之初是多么傲娇的一个人？他要是听到她的内心独白，别说什么在乎不在乎了，直接让她卷铺盖滚出德鲁集团也是极有可能的。

        “好了，不用说了。”他眉头一拧，冷声说，“这么看来，你那几天过得应该挺逍遥的。”

        “……”被说中了事实的金钰，除了无言以对，实在没有更妙的选择。

        “我只说一次，金钰，你听好并且牢牢记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语气冷梆梆的，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在和路口的红绿灯说话，“不要试图考验我，不管你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你都会失望。”

        金钰半晌没说话，几根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自己衣襟的下摆，目光茫然又无措。

        良久，她声音低低地说：“我知道了。”

        她一直低着头，自然错过了很多细节，比如——将那样绝情的话语说出口时，任之初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可见。当他听到她那可怜兮兮却又不敢反抗的回答时，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像是恨不得把方向盘捏成齑粉。

        一路无话，任之初将金钰送回到她的出租屋，一刻也没停留，踩着油门绝尘而去。

        金钰倒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把脸埋在绵软的被子里，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十一长假，过得真是比上班还辛苦。回想起这几天她所经历过的心情起落，金钰真觉得，爱一个人是很麻烦、也很令人苦恼的事。

        她怕他不在意她，想尽了办法去确认。然而当她真的感受到他的在意，却又得寸进尺地激怒了他。经她这么没脑子地一闹腾，就算之前任之初的心里确实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恐怕也已经被她的小把戏磨没，变得所剩无几了。

        头脑昏昏地洗漱完毕，金钰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了力气。陷入这样无望的感情，真的让她觉得很辛苦，很疲倦。

        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在梦里，她又看到任之初对她温柔地微笑，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夜色微醺，不管昨日是哭是笑，新的黎明总会如期而至。

        金钰早早赶去集团，却站在总裁室的门外犹豫半晌没敢敲门进去，最后还是来汇报工作的副总裁上前敲门，她像做贼一样悄悄从门缝里溜进去的。

        任之初和副总裁谈完事情，公事公办地对金钰说：“把刚才我提到的内容梳理成文档，九点半之前发给我。”

        金钰的心仿佛被他语气中的梳理淡漠狠狠戳中，她乖巧地忙着工作，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面对他一夜冷漠的眼神。

        她恍然有种悲伤的预感，也许从此以后，她都没办法再和这个男人靠近了……

        感情虽然难以如愿，但好在任之初没有在工作方面为难她。金钰努力在他身边扮演者恪尽职守的助理角色，总算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这漫长而混乱的一年。

        寒冬瑟瑟，春节来临，年味儿笼罩在沽川市，为每家每户平添一份暖意。

        除夕那天下午，金钰在家陪妈妈过年。

        母女二人将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围着炉台闲话家常。室外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在燃放爆竹，那声响像是要把去年所有的烦恼都炸到九霄云外去。

        金钰捂着耳朵和妈妈大声聊天，等到鞭炮声停下来，她才忽然发现围裙兜里的手机在响。

        竟然……是任之初？！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她整颗心都不可抑制地躁动起来。

        “喂？任总……”

        “在忙什么？”

        “在和妈妈一起煮饺子。”其实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后悔了！

        任之初家里的情况，金钰不是不了解。

        她忽然就觉得很心疼，心疼电话那端的他，哪怕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都对她横眉冷对。

        之前一段时间，他们很少说工作以外的事，金钰几次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放下他了，然而现在她才知道，那种挣扎不过是徒劳。

        当节日的喜悦笼罩在这座城市，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一旦触及内心，她还是放不下他。

        这世界越是热闹，无人疼惜的任之初就越会觉得孤单，他一定不喜欢在这样喧嚷的年味里品尝失去爱与亲人的寂寥，这些金钰都懂，所以她没办法狠下心来和他公事公办。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叫他过来这边一起过年。

        “……”任之初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低低地说，“好好过年，代我给长辈问个好。”

        有一瞬间，金钰冲动地想把手机递给郑彩桥，让她和任之初说几句话，可是还没来得及这样做，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郑彩桥见她心事重重，担心地问道：“怎么了，闺女？”

        “妈，我明天能不能……”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起勇气说，“我想出去见一个人。”

        “行，去吧。”郑彩桥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和蔼地问她，“还是上次那个小伙子？”

        金钰不想再蛮她，索性如实交代了：“嗯，就是我老板任之初。我喜欢他好长时间了，可他不喜欢我……”

        郑彩桥叹了口气：“傻孩子。”

        “是挺傻的，明知道他不喜欢我，一时半会儿也放不下。”她轻声细语地和妈妈说着心里话，“他家里没什么人疼他，过年这阵子别人家里都热热闹闹的，他却找不到家的感觉，我就在想，在这种时候，他可能会需要我吧……”

        “那就带他过来咱家吧。”

        金钰闻言又惊又喜，眸光亮亮地看着妈妈，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可以吗？！”

        郑彩桥点点头，随即又说：“就怕人家嫌弃咱家寒酸。”

        “那我问问他吧。”不管能不能成，金钰心里都是高兴的，就如同一直以来，不论他是否愿意接受她的感情，只要她能给得出来，那就是好的。

        金钰给任之初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集团的办公室里坐着发呆。

        正值春节假期，德鲁大厦里除了保安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办公。杯中的茶水已经见了底，他懒得动弹，就这么任由自己渴着。

        他不期然地想起往常，金钰总是跟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当时并不觉得这种自然而然的陪伴有多可贵，如今在脑海中仔细回味，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她的存在，虽然她能做的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端个茶倒个水，或者整理个数据报告。

        任之初没想到金钰会回电话给他，他以为，她一定正在享受和母亲围炉夜话的幸福，而温情这种奢侈的东西，真的太不适合他。

        他似乎从来就没有那种好运，能够得到和缓而暖心的温情，更没有运气去留住它。曾经的亲情如此，如今，她的陪伴好像也是如此。每一种匆匆出现过的幸福，似乎都很难在他的生命里成为一件长久的事情。

        也就是在他徒然感伤的时候，金钰的电话适时而来。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明天你有时间吗？”

        任之初愣了一下，不晓得这丫头大年初一为什么不陪家里人，要叫他出来。他未置可否，将问题又抛回给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妈妈叫我打电话给你，说想请你到家里一起吃午饭。”她顿了顿声，又有些赧然地撒谎说，“呃，我妈的意思是，想感谢之前这段时间老板对我的照顾……”

        谎话说得没谱，她不用问也知道任之初才不会相信她说的鬼话。

        “我考虑一下，过半小时给你答复。”

        金钰想说“其实我家挺破旧的，你别嫌弃”，可任之初没等她开口便果断地挂掉了电话，根本没给她机会。

        她无奈地瞪着手机屏，叹了口气，也只好耐心等他回电话过来。

        此时正值傍晚，冬日黄昏特有的清冷阳光洒落在道路两边的枯木枝桠上，看起来有些寥落苍凉。金钰一边等电话，一边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无人打扰的时候，往事就像是洪水般涌来，点滴记忆汇集成河，在她心里翻滚不止。

        最初见到任之初时，她把他当成烂尾楼里的小混混，傻里傻气地说着幼稚的谎话，临走还在心里暗骂这人脑子有毛病；再见他时，她成了不起眼的小助理，被冷峻的他所吸引，却迟迟不敢确认；再后来，她沉溺于他偶尔流露的温柔，也终于明白他对自己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然而却又一不小心惹恼了他，让彼此再度远离，又恢复成最礼貌、也最疏远的距离……

        一路波折走来，其实她什么都不畏惧，可唯一害怕的，就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怕他打心底里抵触她的努力靠近。

        她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震动了，令她期待又忐忑的电话终于还是打了过来。

        “金钰，你这会儿在什么地方？我找你当面说吧。”

        “啊？”金钰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愣愣地反问，“在电话里不能说吗？”

        他回答说：“确实不太方便。”

        “可是我在妈妈这边，离市区有点距离……”

        “我开车过去不会太久，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这是他第二次向金钰要她家里的地址，金钰想了想，还是点头说：“好吧，那我等下挂了电话就发给你。”

        她很快就把简讯发到了任之初的手机上，看到他回复“我很快就到”，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雀跃与期许。

        不知是不是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这一刻，她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她不再害怕将真实的自己摆在他面前，也不再害怕那些未可知的甜蜜和心酸。

        旧岁还未过去，她却仿佛已经长大了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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