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还是比我幸福

简宁刚到医院，就接到宋娇电话，她在那头急的火急火燎。

        “大姐！我不是让真真跟你说了嘛！下午方维要过来谈项目！他们希望跟你见一面！你怎么又不在！”

        “陆振东的爷爷需要动手术，拖不得了，我过来跟周院长确认一下时间！你们先聊！”

        宋娇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陆振东的爷爷？怎么是你出面？陆振东不管吗？喂，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啊就使唤你了……”

        “是陆振君的意思！”简宁很不耐烦地打断她，“何况，老爷子也不想让他知道！他马上可能要调去省里了，不想让他分心，说等做完手术再说！”

        宋娇一阵沉默，片刻后才吐槽：“你说说这爷孙俩也是奇怪，一个口口声声要孙子退役回去继承家产，一个呢又对自家产业漠不关心！居然交给你一个外人！”

        简宁咳嗽一声：“你别废话了！我办完事马上回去！”

        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快步朝行政楼走去。

        副院长周树森不过五十岁出头，却已谢了顶，他索性剃了光头，在阳光下，一个大脑门锃光瓦亮，一双小眼笑眯眯，见人三分笑，怎么看也不像顶尖的癌症专家，倒像个药贩子。

        简宁却不敢怠慢，态度十分恭敬。

        “宁宁，坐吧！”周院长笑眯眯，指了指沙发示意。简宁将手中的一个礼盒袋子放下：“上次丁师傅帮阿姨做的旗袍她很满意，下个月阿姨生日，我特意让丁师傅又订了一套，前几天才收到。您帮忙带给她！我最近太忙了，不然应该亲自登门的！”

        礼盒包装十分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是上面印着的logo却朴实无华。正是洛城最有名的手工裁缝丁氏衣行出品。

        周树森笑笑：“你呀你呀，跟你外婆一样，太客气！让你费心了，还记得她生日！比我家薇薇还贴心！”

        简宁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谁让阿姨对我好呢！对了，薇薇在美国还好吧！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女儿，周树森一阵头疼：“好得很！除了月末要钱的时候打个电话，其他时间一概看不见人影！唉，我跟她妈妈也想开了，就当替别人养了个孩子吧！横竖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回来了再好好收拾她！”

        简宁笑笑：“薇薇一向很有主见，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心里有分寸的！”

        周树森摆摆手，不欲多谈，聊起正事：“你是为陆老爷子的事来的吧！”

        简宁点点头：“上次的检查报告不是很好，昨天陆振君给我打电话，说那边已经联系了新加坡的医生，希望把老爷子接过去治疗！”

        周树森沉吟片刻：“那边医疗资源确实比国内要好很多，环境也好，适合休养！可是，老爷子如今的情况，却不适合长途奔波。”他顿了一下，“他的耳疾，不像是后天的！报告还没出来，坐飞机的话，恐怕会进一步刺激。”

        简宁呼吸一滞：“您是说，耳疾是先天的？那，会遗传吗？”

        她记得陆振君说过，他的叔父、陆振东的父亲陆和平，就曾因为耳疾而被迫退役，后来一只耳朵几乎听力全失。

        “这个……需要专家会诊！不过，如果是先天的，有这个可能！”

        简宁心情有些复杂。

        周树森看着她的脸色变换，有些奇怪：“我听说老爷子有个小孙子，就在本市！怎么他不来，倒让你跑来跑去！”

        简宁回过神，无奈一笑：“您还记得，我外婆说过，小时候给我订过一门亲事吧！”

        周树森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可当初，这不是为了骗你爷爷才随便扯的谎么！当时陆家和简家走的近，你外婆也是没法子！不然你爷爷怎么能同意让她接你走！”

        “我就当它是真的，而且，我已经跟陆振东领证了！”

        周树森一愣。

        简宁的舅公曾庆山，是他的老师，外婆曾碧君则是他的老领导。他是贵州山区出来的大学生，刚到大城市什么都不懂，曾碧君姐弟俩对他帮助颇多，后来在她手下做了六年秘书，早已如半子。

        曾碧君没有亲儿子，唯有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曾婉，为了女儿，她几乎操碎了心。饶是如此，也没有修补母女之间深深地隔阂。

        “宁宁啊！”周树森叹息一声，“你外婆都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事，搭上自己一辈子啊！我可听说了，那小子虽然事业很出色，可是脾气很不好！从小到大，被黎家老爷子惯的不像样子！何况，这家子一摊子事，你嫁过去就要吃苦的！”

        “也不算假的吧！当年如果不是陆家出面，强压着简文定，他也不会乖乖放了我！”简宁说起自己的生父，一脸漠然，“人要懂得感恩！陆爷爷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找个人替陆家管事！我外婆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不会轻易食言，就当是我，替外婆还了这个人情吧！”

        周树森看着这个年轻姑娘，无奈摇摇头。她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十分倔强，不怎么说话，对谁都冷冰冰的。

        可其实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你自己想好了就好！有什么事，记得别自己扛！来家里找我们！大家商量着来，总能解决的！”周树森轻轻说道，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关切。

        简宁会心一笑。

        出了医院，简宁的心情并没有轻松点，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头，不到四十岁的陆家长子嫡孙陆振君，声音十分虚弱：“简宁，你好！”

        绕是简宁对他没什么感觉，听到嘶哑的声音，依旧心中一震。

        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吗？

        当初，曾家和简家联姻，几乎是洛城的一大新闻。

        曾家祖上世代经商，还出过两位举人，身份地位一下子从最末的商人，上升为清高的读书人。经年累月，到了曾碧君爷爷这辈，几乎算是集名望、财力、地位于一身的书香世家了。

        曾碧君姐弟三个，老大和老三都曾是军人，老二是老师，后来老□□伍做了工人，五十岁上下就因病离世了；老大曾碧君倒是一直从政，只是也因性格问题仕途不顺；唯有老二，乐呵呵如弥勒一般，悠哉悠哉在象牙塔里做研究，十分低调。

        虽说不如祖辈们厉害，可家底依旧十分雄厚。

        曾碧君的独女、小有名气的作家曾婉，嫁给了洛城首富之子简文定，郎才女貌，简文定这个花花浪子，居然肯为曾婉放弃一整片森林，一时成为街头巷尾的一大美谈。

        对比曾家的家学渊源，简家几乎算是暴发户。

        在老爷子简仲谋手中起家，不过二十来年光景，就一跃成为洛城首屈一指的富豪。

        世人眼中，觉得简家高攀了。

        只是，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不到四年，曾婉和一位诗人不告而别，远赴法国，抛夫弃女，简文定一夜之间又成了洛城的笑话。

        此后，曾简两家为孙女的抚养权，争了整整七年，可是孩子的父母谁都不想要，孩子的祖辈却争得头破血流，几乎反目成仇。

        最后，陆家出面作保，调节平息了这场争端，因着简文定再娶，孩子最后归了曾家，可曾家也被迫放弃了名下一半的财产归属。

        当初陪着陆秋声出面处理这些法律条呈的，正是不足二十三岁的长孙陆振君。他那时已是小有名气的律师，洛城的青年才俊。

        也因为他的周旋，曾家得以保全另一半财产，没有尽数被简家吞并。为此曾碧君十分欣赏这个年轻后生，不止一次感叹，自己没有那个福气，得这样一位儿孙。

        陆振君第一次见简宁，就被这个小丫头震住了。十二岁的孩子，一脸稚气，眼神却沉得吓人。尤其是那一身冷冽的气质，直接拒人以千里。

        不过，在简家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摊上简文定那样的父亲，想人格健全都难吧！

        陆振君十分同情她。

        两家都住在军属大院，每每回家，他时常会看到二层小楼上，那个冷漠又孤寂的身影，小小的，透着倔强。

        他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年幼失去双亲的堂弟陆振东。

        对比之下，简宁只是脾气怪了点，而陆振东简直是逆子了。

        简宁陷在回忆里，陆振君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周叔说，爷爷的身子现在不适合出国！还有……”她顿了顿，“你猜的没错，耳朵的毛病，可能是遗传！不过具体的，还要等报告出来后，再进一步会诊！所以你的问题，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久之后，陆振君才说：“我知道了。爷爷打算瞒着他多久？”

        简宁叹息一声：“他从小野惯了！慢慢来吧！现在公司的事我替他打点，就让他做他喜欢的事吧！”

        陆振君十分无奈：“你们就惯着他！”也许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由喟叹，“说起来，叔叔婶婶虽然很早就去世了，可他如今有你，还是比我幸福呀！”

        声音透着无尽的落寞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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