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杨立笑斩唗天獍长老哭化孝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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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1t;/p>
何言百善孝为先?孰知亲情大如天?&1t;/p>
乌鸟无言能反哺,世人得势为赚钱。&1t;/p>
虎毒不食己家子,獍忍啖母罪无边。&1t;/p>
小子倚壮逞风流,白伶俜恁可怜。&1t;/p>
话说义净师徒离了新寿村,一路上走走歇歇,饿了吃野菜,食野菌。渴了喝山泉,饮细流。冷了烤火,冻了加衣。没借宿之地就洞而眠,或搭篷而卧。着实受了不少苦,吃了不少罪。喜得义净意志顽强,不畏风雨。带着三长、杨立二徒翻过千山万水,越及五湖四海。&1t;/p>
走了三个月,不知不觉又到深秋。但见:&1t;/p>
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林静只听叶落声,秋收遍观民带笑。杨树黄叶多,榆树半徐娘,柳树虽老韵犹存,算来只有松树青。林间小路幽,园中翠梨香。柿子灯笼春节挂,苹果半红羞嗒嗒。算来只有胡麻烦,翻来覆去不出油。&1t;/p>
话说义净坐在骆驼犬上,穿梭林间小道。见风吹落叶,观金秋十月。笑吟吟仰望蓝天,喜孜孜俯瞰山麓,乃有感作诗曰:&1t;/p>
树上蝴蝶风吹落,&1t;/p>
脚下黄金叶因多。&1t;/p>
愿将秋色当春景,&1t;/p>
不教岁月任蹉跎。&1t;/p>
作诗毕,骑出林内,至一坡野。见一片坟墓,大大小小的坟墓有几十堆。墓碑上只有两种文字,不是“某某某父之墓”,就是“某某某母之墓”。长老叹道:“也不知谁家的父母遭此不幸?”三长道:“都是些隔年的核桃,管他什么?”杨立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问:“大师兄,什么叫隔年的核桃?”三长道:“旧时人。”长老乃慈悲之人,最见不得死人。于是坐于坟中间,念经度。杨立乃违心之人,言不由衷道:“师父真是菩萨心肠。”三长笑道:“我看师父是给死人送医,白费功夫。”&1t;/p>
话说远处有农田,田里有农民收割庄稼,也有的刨山药。高处有放羊放牛的,低处的有摘豆角西红柿的。义净叹道:“真乃勤劳质朴之人家也!”杨立把长老扶下坐骑来,长老道:“为师去和他们攀谈一二。你们且原地休息,莫要跟来,恐惊了他们。”&1t;/p>
空心“哎哎呀呀”呻叫了一顿道:“师父,您老人家真是费事,咱们直接过去,给他见个礼,问个好,然后向他索要饭食不就行了吗?你这是丢下嘴里的肉,去等河里的鱼,没等鱼上钩,肉也没处吃。再说又不是什么亲家六人,有甚攀谈的了?”义净火了,骂道:“把那狗嘴里的象牙给我撇了。”杨立道:“师父莫气,大师兄一时的牢骚话而已。”&1t;/p>
长老稍整衣冠,步行田野,望割麦子的耄耋老叟走了过去。老叟身穿黻装,头戴匼巾。见来了一个慈祥带笑的和尚,站起身来问好,乃道:“老师父从何处来?”义净也回礼道:“贫僧从东土而来,去往南海观音处。因路过丰田,见施主刈麦。故而来此拜见,不到之处尚望海涵。”老叟点头,挥手道:“师父莫嫌弃,且在这土里坐坐。”义净坐下,喜上眉梢道:“老人家今年好收成啊!”&1t;/p>
“还行,就是让牲口作贱了不少。”&1t;/p>
“总归是自家的牲口,吃了也是为自家出力,何谈作贱呢?”老叟脸变不语,拿起镰刀去割麦子了。&1t;/p>
原来老叟口中的“牲口”是骂人的话,并不是指牲畜。&1t;/p>
义净纳闷,又去了刨土豆那家地里,那家地里是夫妇二人,均已高龄。一钁子一钁子的刨,钁头也举不高,摇摇晃晃刨下去也只能入土半分。义净过去道:“老人家,贫僧问讯&1t;/p>
了。”二老揉揉眼,看到义净奇装异服,神情&1t;/p>
失措,道:“你……你是?”&1t;/p>
“我是个远方的和尚,因腹中饥饿,特来打扰,见谅了。”&1t;/p>
“没什么……应该的。”&1t;/p>
说着二老从笼头里捡了几颗山药,又在附近搂了把柴,敲着火石引着了火,一阵浓烟升腾上空,又被风吹向一边。二老忙活完坐在土上问:“老师父是哪方人氏?”义净道:“不敢当,贫僧东土人氏。”&1t;/p>
“东土人氏?我们这乃南兽神洋孝治国界,距此有几万里之遥吧?”&1t;/p>
“嗯。”&1t;/p>
“啊呀!了不起,真了不起。老师父独自一人要行万里之遥,真个佩服。”&1t;/p>
“不不,贫僧还有两个徒弟。幸有二徒相护持,方能至此。”义净赔笑道。&1t;/p>
老头嘴里咬了一根草,道:“为何不见贤徒?”长老道:“啊,这。实不相瞒,二徒相貌丑陋,不便相见。”&1t;/p>
长老将话题一转道:“敢问农老,令郎几位?”&1t;/p>
老头道:“只有一位,老师父为何有此一问?”&1t;/p>
长老道:“施主膝下有子,施主又如此年迈。如今正是农忙之时,怎么不见令公子下地帮忙呢?还有其他地里的农民,都是一个个的高龄老者,皆不见有其子相助?”&1t;/p>
农老从柴火里扒拉出一颗山药,擦黄了皮皮,递与义净吃。只听他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到了这种地步,也非说不可。我们是孝治国里的城民,国王以孝治天下,各州府以孝廉举仕。光我们村就出了三十个孝廉,那时候大人们、年轻人们、孩子们都很孝顺自己的父母。平时家里有什么活都抢着做,洗衣服做饭等都不用父母动手。逢年过节的,无论多忙都带着礼品,回来两三天陪着老人们说话聊天。&1t;/p>
&1t;/p>
我那儿子更是孝顺,家里给他钱让他花,他不花,攒起来给我们老两口买补品。说了一门亲事,只因为那姑娘骂了我们老两口一句,他就和人家分了。”&1t;/p>
长老笑赞道:“好儿子,施主有福。”那农老忍着眼泪道:“哎!什么福啊?没福气,全是作孽。”长老问:“何出此言?”只听老农道:“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汤。两年前从外地来了一个公子哥,说是做皮草生意的。身边带着一包黄金,说要开一个皮革厂,只是人手不够。所以来我们村招人,招了二十八人。这一招完了!人也变成了禽兽。自打这二十八人跟了他以后,变得贪婪、凶残。逢年过节一回来,完了!保准死人。村里不是谁家老子被儿子杀了,就是谁家老母被他儿子宰了。我那孽障儿子回来一次家,差点没把他娘给掐死。”&1t;/p>
长老气愤道:“怎么会这样?天底下哪有这事?我听到儿子打父母的事已经够心酸了,谁曾想还有亲生儿子杀父母的?他们下的了手?为什么会这样?官府不管吗?”&1t;/p>
农老叹息一声道:“长老来的时候,可曾路过一片坟地?”长老点头。农老道:“那就是铁证啊,那就是儿子杀老子的铁证。常言道:‘跟好人,学好人,跟上强盗就杀人。’一个人要是变了心,就是皇帝的儿子也有宰老子的时候。”长老道:“令郎在哪?贫僧愿劝导他浪子回头。”&1t;/p>
农老道忙摇手道:“别别别,我谢大师父好意。那逆子呀,我们不要了。爱他到哪财去,都与我们无关了。”&1t;/p>
长老道:“贫僧还有两个徒弟在那边等着,他们也是一天没吃饭了,贫僧可否带几个山药过去给徒弟?”农老呵呵道:“这有什么?庄户人家有的是山药,尽管拿吧,不够再烧。”长老感激不尽,农老扒拉出十颗山药,包在布里递与义净,义净再三感谢,快步而去。&1t;/p>
长老朝徒弟们走来,笑得三长弯了腰,道:“师父亲锅底去了,把个嘴唇弄的黑不溜湫的。”长老道:“不是亲锅,是吃烧山药弄的。”说着把布打开,把山药蛋倒出,数数十个。三长肚大,吃了七个。杨立肚小,吃了三个。吃完都是黑嘴唇,师徒们又彼此玩笑了一回。长老又把‘子不孝父’的事说了一遍,二徒皆有愤恨之意。&1t;/p>
下了坡坡道,前面就是一条宽阔大路。路上两旁都是黄灿灿的白杨树,叶子哗啦啦的响。义净坐在骑上悠然自得道:“真是秋高气爽啊!”三长也道:“这的空气真好。”&1t;/p>
师徒正惬意间,忽然狂风大作,沙石暴起。风沙里猛兽嚎叫,震的人心惊胆战。杨立声音小,不善言辞,又不会大声说话。只喊了一句:“大师兄,保护师父。”那三长耳朵大,风声紧,没听见杨立说话。杨立被风沙缠住,迷了眼睛,不能前进。&1t;/p>
狂风消散,猛兽退去。 却现长老不见了,急得三长如热锅上的蚂蚁,直道:“完了完了,师父坐在骑上不抗风,被风刮走了。”杨立吩咐道:“大师兄勿急,且于此看管坐骑行李,等我回来。”三长喜得有人出头,他好坐懒,忙说:“放心,放心。去吧,去吧!”&1t;/p>
话说杨立驾云空中,念动咒语,只见从天上飘来一位红服道长,自称是十二星君里的天机星君。那星君见了杨立毕恭毕敬,拱手作揖道:“擎君爷爷辛苦!不知唤小神何事?”&1t;/p>
杨立不喜多言,只道:“我师父被风刮走,可知端倪?”天机星君顿了顿,道:“禀爷爷,向西千里有一山,名无良山。山中有一洞,名兽心洞。洞里有一妖王,号称“唗天獍”。他手下齐聚二十八只野兽,都是人心所变。他们原本是凡间小人,只因杀害亲生父母。多行恶事,故为野兽附身,是为走兽。”杨立大手一举,天机星君不敢多留,退回。&1t;/p>
杨立驾云向西而去,须臾间来到无良山,于沟涧处寻见洞门,洞壁楷题“无良山兽心洞”。&1t;/p>
话说义净被风沙卷到兽心洞中,洞中黑暗,鬼哭狼嚎。义净大怖粗喘,喘出白气化群怪兽。乃貔貅、饕餮、夔龙、狻貎、狴犴、獬豸等二十八只怪兽。怪兽们巨口獠牙、张牙舞爪地向义净走来。未到义净跟前,却被一个掌心雷打散。义净虚目视之,只见他:&1t;/p>
高达数丈,壮如巨象。头上长绿毛,毛上长黑角。两只眼睛大如磐石,一只红,一只白。全身黑油鳞甲,手脚变换使用。手能成脚,脚能成手。鼻孔有如盆大,呼吸之间起大风。世间万兽有爸妈,唯有此兽最奇葩。母兽怪胎艰辛出,长大反把母兽杀。&1t;/p>
话说唗天獍一个掌心雷将二十八兽打退,来至义净前问:“你就是从东土来的取经人义净?”长老被吓傻了,痴痴呆呆的不说话。只是立在那里,形同木偶。底下小妖道:“大王,他被您吓死了。”唗天獍道:“生的有生的吃法,死的有死的吃法。怕什么?本大王连亲娘都吃,还怕吃死人肉?”即命:“铡葱剁蒜,和面擀皮。今晚大王要吃神仙馅的饺子。”小妖们听说要吃神仙肉饺子,高兴的连呼:“大王万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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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杨立来到兽心洞,正看见小妖们忙着劈柴挑水,剥葱剥蒜。嘴里嘟囔着:“快干,快干,好吃神仙肉饺子。”杨立不吭声,踢飞地上几块石子,就把小妖们的脑袋踢出一个洞来。小妖们倒地身亡,化作原形,无非是些野猪野狗。留着一个小妖不知所措,跑出去又跑回来。跑出去了,自言自语道:“今晚有神仙肉饺子,吃完了再走。”说着又跑回来了,又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厉害,惹不起,保命要紧。”说着又跑出去了。&1t;/p>
来来回回跑了几十遍,杨立近前,道:“叫你们大王出来受死,你们大王一死,神仙肉饺子不都是你的了?”小妖乃喘着粗气,双手作揖道:“多谢小和尚,你要真把我家大王弄死了,我请你吃神仙肉饺子。”&1t;/p>
小妖记性不好,刚跑进去,又跑出来,问杨立:“你叫什么名字?我好与你通报。”杨立道:“擎君爷爷。”小妖牢牢记住,跑进唗天獍的寝洞就喊:“大王,麻烦了。”唗天獍道:“什么麻烦?是葱不够?还是蒜不够?”小妖道:“都不是,我等兄弟奉了大王之命,在外头剥葱剥蒜。不料来了一个白衣蓝履的和尚把弟兄们都给打死了,他还说让大王去领死。”唗天獍大吃一惊,道:“他叫什么名字?”小妖道:“他说了,他叫擎君爷爷。”唗天獍大怒,道:“反了,敢到我的地盘上称爷爷。”即叫:“点齐二十八家奴将,随本大王出洞。”&1t;/p>
话说唗天獍率二十八凶兽出洞,正对着杨立,只见杨立:&1t;/p>
白衣蓝履,紫额青唇。手执水晶枪,眼带伐善意。对阵从不言语,杀敌只需一招。&1t;/p>
唗天獍道:“传言杨擎君与石魔女王乃有情有义之士,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名不虚传。”杨立不语,似思别事。唗天獍趁人之危,命二十八凶兽攻杀杨立。&1t;/p>
话说二十八凶兽飞扑杨立,杨立飞身挺枪,向二十八凶兽一挥,但见:&1t;/p>
万支冰箭出银枪,齐射凶顽镇悍身。&1t;/p>
杨立把二十八凶兽冰镇住,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跑进跑出的小妖,不禁嫣然一笑,笑的露出三颗晶莹剔透的牙齿。唗天獍见杨立心不在焉,于是飞扑杨立身上,将杨立摁倒在地。张开巨口咬了下来,杨立一闪,咬到肩膀,咬下一块血肉来。杨立枪疾手快,一枪刺穿唗天獍的喉咙。唗天獍两爪已伸到杨立脖子,可惜他还是慢了许多,竟被杨立穿喉而死。杨立眉眼中还带着一丝蔑笑,不过现在不是笑那个跑进跑出的小妖了,而是在笑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唗天獍。这正是:&1t;/p>
太圣不在此途中,又显殷勤杨立高。&1t;/p>
话说杨立杀了唗天獍,将长老救出。长老对杨立感恩戴德,赞赏非常。长老见杨立肩膀受了伤,忙扯下一条白布给杨立包扎起来,问:“贤徒受伤,我之罪也!疼吗?”杨立违心一笑道:“没感觉,不疼。”其实疼的他咬牙流泪。&1t;/p>
长老出了无良山兽心洞,见眼前有一群被冰封的猛兽。这些猛兽乃貔貅、饕餮、夔龙、狻貎、狴犴、獬豸。长老看了这些猛兽,乃叫杨立:“贤徒救我。”杨立问故,长老道:“贤徒呀!为人为彻,做事做绝。这些猛兽和那妖王是一伙的,你既把妖王杀了,为何不杀他们?留着他们好为妖王报仇。”&1t;/p>
杨立道:“他们不是妖怪,也不是猛兽。他们是凡人,只因坏了良心,杀了父母,所以才变成禽兽的。”杨立一说此言,长老立马想起了老人们说的话。&1t;/p>
长老对着被冰镇的猛兽哭道:“当家方知柴米贵,养儿才晓父母恩。天下人哪个不是父母生养?不知报答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迫害他们呢?石魔女王是一个妖怪,她都能做到把别人的母亲当做自己的母亲,把别人抛弃的婴儿当做自己的孩子。她虽然是一个妖精,但因为她的好学、善良。所以天下人都很尊敬她,爱戴她。一个妖精都能做到仁与义,为什么我们人类做不到?你们这些孩子都有父母,是最幸福的事。可是,可是贫僧的父母呢?我出家人也有父母,我出家人就不懂得孝顺父母吗?他们在哪?我多想有一个父亲,我多想有一个母亲。人由母大,海以流积。你们这些人忘本忘孝,虽死不足惜也,可怜那些生你养你的父母,他们有什么罪过要忍受这样的痛苦?”&1t;/p>
长老情到深处,不能抑制,放声大哭。情动杨立,也跟着流泪。最后哭的冰消融化,猛兽化为人形。二十八人痛哭流涕,悔罪不已。道:“做了几天禽兽,才知道做人的难得。虽然我们从禽兽变成了人,可是我们还有一颗禽兽的心,杀了我们的父母,坏了我们的良心,虽然摆脱了唗天獍的魔爪,难道还有脸去见家乡父老?”&1t;/p>
言讫,二十八人触石欲死,被杨立点穴定住。义净道:“死很可怕,所以人人想求生。如果死不可怕,人人都想去死。那么,生,需要欲望。死,需要勇气。如果把死的勇气用在生的欲望上,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吗?你们能知罪,悔罪。从一只禽兽变回了一个人,为什么不能从一个人变回一个好人、善人、有用的人呢?”&1t;/p>
二十八人顿悟,决意重新做人,别了义净,各自回家去了。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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