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海军哭了

上海吴淞码头一处临海的码头不远的一座茶楼上。

        “萨老请。”一位唐装打扮的中年人举杯向一位年近六旬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致意。

        老人腰杆挺得笔直，尽管须发花白，但是军人气息极其浓郁，嗅了嗅茶杯冒起的热气，笑道：“好茶，真香。可惜，我老头子是军人，喝茶就是牛嚼牡丹，什么茶都是一个样。”

        中年人笑道：“萨老果然是一派军人风范，难怪总司令一再要求杨某要说服萨老加入海军。”

        老人眼神恍惚了一下，叹息道：“此事再也休提。我萨镇冰甲午那会就该死了，可我一直放不下啊，希望再造中国海军，再造北洋舰队。知道吗？辛亥年我为什么辞呈？因为我心死了，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中年人笑道：“如果萨老真的心死了，就不会因为‘鄱阳号’、‘洞庭号’、‘巢湖号’三艘轻海级轻巡洋舰在上海海试而特意跑上海来。萨老以为这三艘军舰如何？”

        萨镇冰叹息一声道：“一般吧。火力弱了些，武备单一。不过总司令能集中人力物力打造出这样的军舰，已经是难能可贵。杨永泰，你回去告诉总司令，不用在我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了。包下整个茶楼，太破费，我下午就乘船回福建了。”

        杨永泰笑道：“萨老不要心急。总司令正好命令一批新军舰海试，要开往三都澳基地，您完全可以乘军舰南下。”

        “新军舰？”萨镇冰吃了一惊，不由问道：“什么军舰？难道还有轻海级巡洋舰？你们一共造了多少艘？”

        杨永泰笑道：“不是轻海级，比他大。”

        萨镇冰有些振奋，问道：“比轻海级还大？轻海级已经是五千吨，难道新军舰有六千多吨？”

        “还要大。”杨永泰仿佛云淡风轻般地回答。

        萨镇冰激动了起来，握紧拳头道：“难道七八千吨？你们居然造出了这样的巨舰？太了不起了，太好了。”

        杨永泰洒笑道：“萨老，您还是别猜了，到时候见到了就知道了。照你这个猜法，那还不得猜好多次啊。”

        “猜好多次？”萨镇冰一阵失神，突然猛地站起来，须发皆张，满面通红，有些颤抖地道：“难道是、、、难道是万吨巨舰！”吐出这几个字，老眼带着希冀的光芒盯着杨永泰，那脸上的神情五花八门，有欣喜、期待，也有担心猜测错误的惶恐。

        杨永泰喝了口茶，摇摇头，手往天上指了指，没说话。

        “不是！”萨镇冰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变成一个颓丧的老人，自嘲地苦笑道：“我在该知道了，威海卫毁了，马尾船厂烂了，中国哪里还造得出万吨巨舰。”

        杨永泰见他会错意，连忙道：“萨老，这回你可猜错了。您没看见我的手往上面指吗？您应该再往上猜啊。”

        “往上猜，嘿嘿，嗯？”萨镇冰突然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杨永泰，一字一顿地道，“你是说往上猜？”

        杨永泰肯定地点点头。

        “比万吨还大？”萨镇冰一阵失神，随即跳了起来，吼道：“难道...难道是、是战列舰！是吗？是战列舰吗？”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整个人几乎要爆炸，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

        “一万两千吨江苏级袖珍战列舰，一共造三艘！”杨永泰斩钉截铁地道。

        “战列舰!真的是战列舰！！！”萨镇冰一瞬间泪如泉涌，宛如小孩一样失声痛哭。多少年曰思夜想啊，多少年的期待啊，一次次的失望，他只能在梦里感受那巨舰的威武和强大，可每一次梦醒之后，却又变得无限惆怅，可今天居然要梦想成真了？

        杨永泰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萨老，萨老，别这样。造了三艘，不是战列舰，是袖珍战列舰。”

        萨镇冰突然怒道：“袖珍战列舰也是战列舰！男人是人，女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杨永泰被他这么一吼，吓得退了几步，感觉萨镇冰就宛如一头发怒的雄师，让他心惊胆寒。此刻他心里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当然他也糊涂了，也弄不懂海军这些东西，到底袖珍战列舰算不算战列舰呢？

        好在萨镇冰很快意识道自己失态，连连赔罪。杨永泰很无奈，这是总司令要的人，而且他也不好对一个年过花甲（应该是65岁）的老人发脾气吧？只能说没事。又重新开始游说，可是老人压根就听不进去，在那坐立不安的看着吴淞口的海面，一个劲地问“什么时候到，怎么还没到？”之类的话，也让他明白自己是对牛弹琴了。

        杨永泰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萨镇冰渐渐越等越烦躁。

        终于，远处传来震天的欢呼声，萨镇冰嗖的一声出兔子一般窜到窗口，向长江口望去。

        三艘巨大的战舰隐约可见，正在朝吴淞码头而来。

        萨镇冰脸色一变，抓住杨永泰道：“你不是说三艘吗？怎么另外两艘小了这么多？”

        杨永泰苦笑道：“萨老，是造三艘，可现在才完工一艘，另外两艘是南京级装甲重巡洋‘南京号’和‘上海号’，八千吨级的。”

        萨镇冰也回国神来，以中国的工业能力，能一下子造出这么多的战舰就已经烧高香了，战列舰同时造三艘实在是困难，他又不是不知道战列舰的先进程度，那简直是一个国家尖端科技技术的结合，相当年曰本那是以举国之力打造的。回过神来后讪笑一声道：“嘿嘿，八千吨级也是巨舰了，不错，不错。”

        杨永泰只得赔笑道：“是啊。最多一个月，还会有一艘袖珍战列舰‘福建号’和一艘重巡洋‘福州号’完工。”

        “真的！”萨镇冰两眼圆睁，紧紧握住杨永泰的手。

        “我的手...”杨永泰一声惨叫，只觉得双手仿佛被铁钳夹过一般，骨头都快碎了，当场哀嚎起来。

        可是没人注意杨永泰的表情，在码头的所有人见到挂着五色旗的巨舰，瞬间都沸腾，竭斯底里的爆发出欢呼。那是一座庞大的钢铁巨兽，人类历史上打造的空前可怕的战争机器，可所有华人在这一刻都觉得它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美丽。

        在码头一带的外国人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这艘战列舰看起来有点怪异，但是欧美出海的人经常能见到战列舰，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艘真正的战列舰，只是似乎小了一点，主炮也小了一点，但是即便如此，那也绝对不是巡洋舰可比的。

        “买噶的，中国人居然能造出战列舰，大新闻啊！”一个西方记者先是被巨大的战舰震撼得半天合不拢嘴，接着条件反射的不断拿着照相机拍照。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萨镇冰早就被江苏号袖珍战列舰迷得神魂颠倒，更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了军舰的，他仿佛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般，抚摸每一寸地方，舰炮，船舱，甚至每一颗柳丁，在这一刻他忘记了一切。

        杨永泰对着李海军苦笑道：“将军，萨老就交给您了。我得回南京向总司令复命。”

        李海军笑道：“放心吧。你就说萨老同意加入海军了。”见到杨永泰有些愕然的情形，向萨镇冰努努嘴道，“你也看到他的样子了，就是赶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杨永泰望去，正好看到萨镇冰看得痴了，一滴口水滴到舰炮上，这个老头立即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袖子擦了又擦。这种情形让他看了觉得可怜又伤感，也可见海军在其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神圣，叹息一声道：“萨老虽然嘴里说不再谈海军的事情，可是实际上还在不断的想方设法的为国家培养海军人才，过去是对海军的前途实在绝望，才回家隐居。有这样把海军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海军宿将在，我相信我国的海军一定会重新崛起，走向深蓝。”

        李海军淡淡地道：“对此，我毫不怀疑。”

        杨永泰笑道：“出于礼貌，我还是过去跟他道个别吧。”可万万没料到的是，他过去道别，这打扰了老人欣赏军舰，被赶苍蝇一下赶走，而且态度极其恶劣，这让他哭笑不得。

        “呜...”一声巨大的汽笛声响起，军舰缓缓的开动。

        萨镇冰也才被惊醒过来，他才发现军舰已经开动，正缓缓离开港口，轻微的震动，仿佛让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舒醒过来，充满了生机，在这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又重回了年轻时代。

        “萨老，这是我们海军司令李海军将军。”一名三十出头的海军中校轻声提醒。

        萨镇冰精神一震，他觉得这个中校有些熟悉，随即他就看到身着雪白海军中将军装的李海军，当场宛如当年在北洋舰队一般，一个立正，大声道：“海军...老卒，向司令官致敬！”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是海军了，自己已经老了，只感到一阵心酸。

        李海军也庄重的一个立定，大声道：“向海军的前辈先驱致敬！”庄重的敬个标准的军礼，随着“敬礼”的口令，所有在军舰上的官兵都向着萨镇冰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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