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窃国（十二）

邵瑜虽知道汪太监是个软骨头，却没想到他能跪得这么快。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杀你吗？”邵瑜问道。

        汪太监闻言抬起头来，看着邵瑜，小心翼翼的揣测道：“您身边需要人伺候？”

        邵瑜嗤笑一声，道：“你想得倒是挺美。”

        汪太监低头思忖片刻后，很快道：“小侯爷，无论您让老奴做什么，老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您做到！”

        邵瑜问道：“想活？”

        汪太监用力点头，自从小皇帝得势后，他也跟着扬眉吐气，在宫中更是作威作福惯了，被邵瑜关了一个多月，和一群人关在一起，屋子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子臭味。

        一开始他还在心里期盼着皇帝营救，但日子越久，屋子里被带出去有去无回的人越多，他便越发绝望，如今只要能活下去，投敌算什么。

        “说说，咱们的皇帝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邵瑜说道。

        “变？陛下何时变过？”汪太监诧异。

        毕竟在他看来，皇帝的生活习惯都没有改变，只是变得越发贪恋权势。

        邵瑜微微眯起眼睛：“嗯？”

        汪太监心跳加速，额头开始往外冒冷汗，他的大脑急速运转，求生压力之下，他艰难的开口道：“两年前的一天晚上，陛下从梦里醒来，大呼乱臣贼子，在这之前，他待邵玄朗将军一直是万分倚重……”

        但凡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汪太监总是抓得紧紧的，因而此时别说是那些他十分确定的事情，就算是似是而非的，他也能完全给坐实了。

        闹到最后，反倒是邵瑜在提醒他适可而止。

        “小侯爷，您说陛下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性情大变呢？”汪太监假惺惺的抹了几滴眼泪出来。

        邵揽月在一旁听到这些话，双眼通红的朝着邵瑜道：“哥，是这个怪物害了父亲，也害了皇帝吗？”

        邵瑜：……

        待一旁的证词记录好，让汪太监按了手印之后，邵瑜才挥了挥手，命他退下。

        此时屋子里只有兄妹二人，邵揽月继续道：“哥哥，皇帝难道真的是被什么附体了吗？”

        邵瑜看着一脸单纯的妹妹，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邵揽月闻言一愣。

        邵瑜又问道：“很重要吗？”

        邵揽月不明所以。

        “揽月，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邵瑜继续道：“但你可以做得更好。”

        “哥哥希望我做什么？”邵揽月隐约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邵瑜说道：“泰安，若是将泰安县交给你独自管理，你觉得自己可以吗？”

        邵揽月想到邵瑜在泰安县做得事情，本能的有些害怕，道：“我……我觉得做不好。”

        “先前赈灾、分田时，你都表现很好。”邵瑜说道。

        “那不一样，哥哥在身边，我只需要听哥哥的就行。”邵揽月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我们迟早会有分开的时候，若是你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邵揽月想到小皇帝害了自己全家，顿时对结婚这事都有了阴影。

        “我不要成亲！”

        邵瑜看着妹妹，道：“揽月，我护不了你一辈子。”

        邵揽月一咬牙，道：“我去泰安！”

        邵瑜点点头：“等你将泰安治理好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今日之事了。”

        邵瑜心下暗道，结婚这个威胁可真好用呀。

        邵家遭逢巨难，邵揽月其实却没有吃太多苦头，只是彷徨几日后便与兄长汇合，之后便一直都在邵瑜的羽翼之下，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还保持着原来天真善良的性格。

        虽然她也成长不少，但却距离一个合格的执政者却相差甚远。

        邵揽月若是能明白一切，那日后自然一切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若是不能，邵瑜也会护她安稳。

        战俘营里，孙小狗艰难的挪动身体，凑到战友们身旁，低声道：“咱是宁州人，骨头要硬，不能让这些武州人小瞧了咱。”

        战友们听了这话，纷纷答应下来，一时间，整个战俘营里气氛都变得凝重许多。

        “我想我娘。”有人说道。

        孙小狗也忍不住有些难过，说道：“我也想，这些武州人打进宁州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她们。”

        “可我听说，武州军从来不骚扰百姓……”一个声音弱弱道。

        “放屁！胡将军都说了，那些话全是武州军放出来哄骗老百姓的，谁要是真信了谁就是傻子！”孙小狗说道。

        副将被人带出去单独关押后，孙小狗就是这群人中的头目，他这般说了其他人也不敢反驳。

        “起来，开饭了！”一道声音打破了战俘营的沉重气氛。

        战俘们的腿还被绑着，手上的绳子一解开，他们立马就急切的去抢夺碗筷、

        热气腾腾的米饭香味扑面而来，又有人往上浇了一勺肉汤，战俘们只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里一般。

        “这……这是给我们吃的？”孙小狗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很难想象居然有人给战俘吃这么好的东西。

        负责给他们打饭的钱大柱点了点头。

        孙小狗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鼻子用力闻了闻，说道：“别说吃肉了，我上一次吃米是啥时候都不记得了……”

        钱大柱说道：“我以前也很少吃肉，自从跟了邵将军后，隔上几天就能吃一回，这些肉呀，都是从哪些地主老财家抄出来的。”

        “真好，你们将军舍得给你们吃肉吃米饭。”孙小狗一脸羡慕。

        钱大柱也没多想，问道：“你们不吃米饭吃什么，粟米吗？”

        孙小狗摇了摇头，说道：“以前还有粟米，但来这之前，我已经吃了三天豆子了。”

        “豆子？那不是给马吃的吗？”

        “别说马了，人能有得吃就不错了，朝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送粮过来。”孙小狗丧着一张脸。

        钱大柱立马道：“你也不容易，你放心，我们将军不杀战俘，等北地安稳了，就会放你们回去，到时候你带着攒的钱回去，日子就好过了。”

        “攒钱？哪里还能攒得下来钱。”

        钱大柱诧异道：“你们难道不发月俸吗？”

        “月俸是什么？”孙小狗似乎比他还要吃惊。

        钱大柱是流民入伍，因而也不知道军队里到底是什么规矩，但一想到上官的叮嘱，让自己面对这些战俘的时候，多说说他们在队伍里的生活。

        “像我这样的大头兵，每个月月俸是一钱银子，若是那个月打了胜仗，上面还要发赏钱呢，立的功多赏钱就多。”

        孙小狗满眼都是羡慕，但想着自己是宁州人，不能背叛胡将军。

        “抓住一个像你这样的斥候兵，就会奖励五十文钱，官职越高，奖励越多，之前被带出这营帐的那个副将战俘，他就值五十两银子呢。”

        孙小狗听到五十两，双眼都快变成感叹号的形状了，追问道：“真的发了五十两吗？”

        他们打仗要是抓获或击杀敌方重要将领，确实会有奖赏，这是为了激发士气，但这毕竟不在战场上，做得再多再好顶多嘉奖几句。

        钱大柱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大牛哥领钱，难道还能诓你不成？”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其他战俘的注意，他们也全都凑了过来。

        “听说你们还分田，是真的吗？”孙小狗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现在还没分田，等打下宁州，说不定我的田会分在宁州呢。”钱大柱道。

        孙小狗闻言心下动摇得厉害，但嘴上还是道：“没分到手上，说不定是骗你的。”

        “邵将军才不会骗人呢！我老娘和媳妇早就领到田了，要不是我在军中有月钱，我也早就回去种地了。”

        孙小狗听到这话，顿时破防了：“给女人都分了田？”

        钱大柱得意洋洋道：“那当然，女人怎么了，女人不也是人吗？怎么就不能分田了。”

        孙小狗一愣，想到自家老娘和妹妹，暗道若是邵瑜打进宁州，会不会也给她们分田呢……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他的战友们思路完全跑偏了：“媳妇？你们还发媳妇？”

        看着一群战俘双眼发亮的模样，钱大柱又气又好笑，道：“你们可真敢想啊？娶媳妇不得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不过上头说了，咱虽然是大头兵，但现在也是有正经收入的人，以后不愁娶妻。”

        “真好呀，吃得好，穿得好，还有钱发。”一群人感慨道。

        孙小狗跟着道：“咱们军队条件这么好，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打下宁州。”

        其他人闻言纷纷侧目：二五仔，这么快就“咱们”了？半个时辰前你不是还在嚷着要有骨气吗？

        但他们也不顾不得责怪，只恨自己表态迟了一步，忙不迭得表达投敌意愿。

        下午邵瑜接到消息后，问道：“他们存粮不多了？消息确认过了吗？”

        “此事属实，给战俘送饭的钱大柱发现此事后，立马上报，如今已经跟许多战俘确认过，他们的军官还能吃到正常饭食，但普通兵卒已经开始吃喂马的豆子了。”

        邵瑜点点头，又道：“发现此事的钱大柱，是个心细之人，一定要给予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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