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造反（4）

李敏坐在座位上静心想了想又道：“多事之秋，还是需护好自身才行。”

        她吩咐月娘叫部曲统领丁原过来见她，又研磨提笔给她哥哥李致写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是让她哥哥出借她些精干的人手。

        没多久丁原便在宅院里等候，他虽是怀家的部曲统领，但真算起来，其实是李致的人手。当年李敏嫁予怀崇济后，除了不菲的嫁妆，李致还给小妹安排了一队五十人的护卫。后来这护卫被李敏留了三十人在身边，另外二十人混进怀家私人的部曲里。这几年，在李敏暗地里操控着，那几人也慢慢往上走，到如今，丁原成了部曲统领，和怀家原有的人打成一片，十几年过去，现在也没有太多人会记起丁原原本的出身。可以说，早在嫁到怀家之时，李敏就事先给自己留了个心眼，而怀崇济真面目的暴露，也让她更相信这个安排的正确性。

        真到事变那一天，这五十人将成为她和两个孩子最后的底气。

        李敏将信交给他：“别人我信不过，只能劳烦你走一趟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和我哥哥说了，不用着急回来，一切听我哥哥的安排，府上的事情便先交给副手去做吧。”

        丁原的副手也是李敏原来的人手。

        丁原接了信恭谨地退下。

        等丁原离开，云娘过来说话，说是郎君和娘子过来了。

        峥嵘和怀瑶结伴而来。

        李敏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到身边来，又细细看了看峥嵘的脸色，叫医女细细诊了脉。

        峥嵘笑道：“娘，别这么紧张，我觉得身子已经大好了。”

        李敏不满地瞥他一眼：“不要你觉得，你觉得有什么用，你是大夫啊，好好在这坐着，让霜儿看看。”

        峥嵘笑着看向给她把脉的女子：“霜姨，你和娘说说，我是不是大好了。”

        秋霜点点头，对李敏道：“脉象确实比前些日子强劲多了。”

        可李敏还是一脸紧张，她有话想问碍着屋里人多口杂问不出口，她想问的是靖儿身上还有没其他的毛病，毕竟是女儿身，在冬日的湖里泡了那么久，要是落下病根可就遭孽了。可这会儿也只能隐晦地问问：“没有其他问题吧。”

        秋霜一听就明白，回道：“夫人放心吧，郎君的身子好着呢。沉疴已去，无须担心。”

        其实她这些日子已经问过四五遍，但是当娘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即使大夫已经说过身体越来越好，但不能见孩子无病无灾地过完这一生，她是怎么也放不下心的。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怀瑶这时来宽她的心：“娘，霜姨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再看看阿靖的脸色，是不是比之前好看多了。”

        李敏左看右看：“好像真是。”

        峥嵘把身边两个女人安抚住，问李敏王武的事情如何。

        怀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因为身份特殊，李敏向来都是希望他能多长几个心眼，所以这种事情一向不瞒她。她自来认为世情艰辛，没必要把孩子养得不知世事，尤其如今这个时候，各地起义冒头，国主无能，周朝眼看已到末代，只有多了解这个世间，才能更好地生存。怀瑶亦是，身为女子，更是要懂得多些，懂得越多才能越好地应对突发的状况，谁也不敢肯定这一生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多学点东西，长点心眼总归不是坏事。她自小就被李敏带在身边，驭下、理账、人情来往、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什么都听过什么都见过，有时候连李敏都不清楚到底拢共教会了这个女儿多少东西。

        总之，教出来的是两个聪明人，而不是怀崇济那样平庸无能却自命不凡的傻蛋。

        李敏让月娘将王氏的说辞，仵作的判断，连刘婉的反应一并在内都复述给两个孩子听。

        怀瑶：“一个替死鬼。”

        峥嵘：“赌徒不会有那样的眼神，一个拙劣的谋杀案。”

        其实，如果怀靖真的死了，这就称不上拙劣，而是完美的犯罪案件了，因为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但现在怀靖用他的十分之一福运与时空局做了交换，换了峥嵘过来。她就是本次事件中最大的bug，峥嵘想，只要让她再见那人一次，她绝对能认出他来。

        这桩无头悬案只能暂时压下来，李敏告诫两个孩子最近小心些，出门的时候多带些人。

        李敏想了想又道：“我已经给你们舅舅去了信，让他安排几个精干人过来，到时候你们来这里多挑几个人手。”

        母女几个说了一会子话，峥嵘和怀瑶在李敏这里用了饭才各自散去。

        而菊园里，刘婉自回去以后便心头惴惴，饭也吃不下就躺在床上拍着胸口，只觉眼花心慌得难受。

        她知道自己没做过，也看出李敏相信她没有做过，可这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是没有做，但奶娘的侄子突然要把正妻的嫡子干掉，总不见得是自觉主子其实心里很想，所以主动上前分忧吧。

        所以，这一定是有人嫉妒她受宠，所以想害她。

        是谁呢？

        刘婉想得脑子疼，她自进了府，一直老实本分，她不爱出门，平日里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绣绣花、逗逗孩子、看看新出的话本子什么的，日子过得实在悠闲。怀崇济的妾室里，除了她就只有梅园的柳如沁，可柳如沁看着就是一副清高的模样，她实在不能想象她内心里其实是在羡慕嫉妒她。

        而且虽说，她是显得比较合怀崇济的心意，在后宅里好像很受宠，但那纯是因为其他人都不稀罕得宠。夫人就不说了，早些年发生过什么事，这些年渐渐也就知道了。而自打她进门，瞧见柳如沁对怀崇济的态度一直就是淡淡的，这两相对比，可不就显得她这个不敢甩脸子的比较得宠了吗？这总不能是她进门之后，又生下孩子五年多之后，突然引爆了柳如沁的嫉妒之心吧，那太扯了！

        刘婉想来想去，想到不和她们在一起住的歌舞伎们。那些也是怀崇济的女人，只不过从来不和她们住在一起，那些女人有另外的住所，甚至在怀府之外，和怀府隔了大半个城。那些都是下面的官员献上来的女子或者怀崇济自己在外面猎艳所得，李敏从不让她们进门。随便她们在外面怎么安排，眼不见为净。花销也不从府里的账走，让怀崇济自己看着办，也因此府上的人从来不将她们当做是怀家的人，完全当她们不存在，即使她们想打着怀家的旗号耀武扬威也不行。曾经有个颇为受宠的舞姬，一时不知道姓什么上门来要拜见当家主母，连门都没进，便让看门的小童撵走了。

        刘婉想难道是这些人想要让她腾位子？

        刘婉越想越心慌，她心想着这可不行，夫人那么聪慧肯定知道不是她干的，可是外人，至少府里的某些下人说不准就在嘀咕是她想要给翊儿铺路了。这背后想要陷害她的人一天不抓出来，这口黑锅就得一天背在她身上。这怎么能行，这是坏她和翊儿的名声呢！

        她知道自己胆小的毛病，遇事就慌得不行，可这毛病几十年了，从小到大，一直也没见好。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一边慌着一边找解决办法。刘婉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叫身边的侍女翠蕊过来：“去找我哥哥，和他说今天夫人都叫我去做什么了，王武和王妈又是怎么回事，再让他帮着私下查查是不是老爷外面那些女人干的。还有让哥哥别担心，夫人没觉得是我做的，对我好着呢。”

        刘婉摆摆手：“去吧去吧。”

        翠蕊领命而去。

        这边口信到了马步军都虞侯刘忠信府上，刘忠信正从军营回来和妻子杨氏在一处用饭。

        管家进来禀报，刘忠信直接让人进来，进来了听完了，刘忠信表示知道了让人去厨房领一包新做的胡饼再回去。刘家从前不富裕，兄妹俩幼时就没吃过什么点心，烤得焦脆的胡饼上就是很好的吃食了，所以到如今两人都不缺吃的，对胡饼的最朴素的喜爱还是一直保持着。

        杨氏看着自家丈夫眉头皱着啃胡饼，想到小妹叫人传来的话，问道：“怎么，如今后悔叫婉儿给人做妾室了？”

        刘忠信咬了一口夹着羊肉馅的香脆的胡饼（1），对妻子道：“你看如今这饼子里，又有羊肉馅，又有豆豉，吃一口香得很，可以前哪吃得上这个啊，有点盐沾着就够不错了。”

        他叹气道：“总有人说我脊梁骨说我是卖妹求荣，我也不想让婉儿做妾，可是婉儿那长相和性子，低一点的家世护不住她，高一点的家世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当年我可没现在的本事，只能想到让婉儿去到大人那里。怀夫人性子不差，婉儿又是个老实人，这日子过得总比在外面舒坦。”

        杨氏不满地瞥他一眼，心想，我这样的脾气都不想看你那些妾室，李敏性子好那是因为完全不在乎怀崇济了，要不你换个人试试？

        杨氏道：“怀夫人性子是好，但不代表对自家的妾室性子也好，你这也就是侥幸，要不然换个主母，凭婉儿的好颜色和那丁点儿的胆子，看看是不是把人折腾没了。”

        刘忠信嘟囔道：“那你以为老子天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打仗是干什么！我豁出命去往上爬，在外面流血流汗，一天到晚泡在军营里，还不是为了给婉儿赚底气，给一家老小挣出安身立命的地方啊！真是，天天就知道抱怨我，不吃啦！”

        刘忠信越想越觉得委屈，筷子一撂要回书房。

        杨氏道：“等等，妹妹说的事，你怎么想的。”

        刘忠信沉思：“这事没那么简单，不是她想的后宅之争，怕是有人暗地里，想在咱们和李刺史以及隋大人那里弄鬼呢，容我先好好想想。对了，你下午弄一份礼单送去夫人那里，婉儿想不明白，夫人未尝不清楚，可即使清楚，毕竟错出在婉儿这里，咱们也不能仗着人家好性子装作没事发生，姿态摆得低一些，做足道歉的样子，让夫人知道咱们的态度。”

        杨氏摆手：“行了，这事还用你来教，回你的书房去吧。”

        刘忠信被她一噎，又想起之前的事，气得一摆袖子走了。

        等他走了，杨氏施施然对身边人道：“过一刻钟叫厨房把饭菜热一热给老爷送去，省得他偷着摸着吃些凉的坏了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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