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哪怕眼前的非人生物每天都人模人样的和她相处，枝见还是感觉到了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即便她目前并不清楚自己身边的这只妖怪就是过去已经坑过她一次的奈落，面对他近日忽然向自己剖露出的平易近人，枝见非但没能对他放下心，反而本能性地把对他的警惕度拉到了最高。

        ……他这几天的作风是不是都太奇怪了一点？

        奈落开始为他们留出适当的距离，每次只是短暂出现一下，像有意在她的面前刷存在感似的，烦倒是不烦，恰恰相反的是她还因为私人空间的扩大感到舒适了不少，对他的容忍度也连带着提高了，但当他有心想向她示好时，在枝见眼里他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满我很可疑四个字了。

        虽然在奈落打算要表现得善解人意时，别的妖怪很少能做到他和他一样能装，她在和奈落相处的时间里也根本找不出他任何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但枝见就是觉得他这幅态度比起他忽冷忽热的时候要更让人放不下心，当然，是贬义层面的放不下心。

        她会努力向他示好是合理的，再怎么想还能解释为“因为自己人类的身份没有其他反抗的能力只能委曲求全”，虽然这句话和实际情况基本不符，但难道这只妖怪会是出于好心和她拉近关系吗？这个问题都不用问出来，枝见就抱有一百个不相信了，但这不妨碍她抓住机会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我也一直都没见到城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去哪里了？”在奈落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随口提起了这件事，看起来像是没怎么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奈落也不认为这是需要隐瞒的事，他选择了人见阴刀的身份作掩护，自然就还需要人见城继续照常运行下去，不至于随随便便杀掉所有人，但在枝见面前他总是坚持贯彻自己谜语人的本分，“他们还活着，只是不在这里而已，需要他们的时候你会看到他们的。”

        她点点头，接下来的问题听起来有点深入的太突兀，“你想做什么？……我猜你不会回答，或者要编造一个答案了。我想问的其实是，你想让我做什么？”

        奈落知道她迟早要问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枝见身上的异常有一点就出于她的坦诚，寻常人会主动规避这种坦诚，抛弃了所有巧妙的话术，说出口时都会带有逼迫的意愿，哪怕她的语气很和缓。

        这偶尔会让奈落觉得她的本质就是这样赤丨裸而毫不留下余地的，她在过去和人见阴刀相处时并非如此，那个时候她很会在自己的话里添加一点富有少女感的小把戏，而现在她的行径很容易让人揣测她是否在狡黠地向他披露出少许真挚的部分。

        一条触手从底下悄悄撩起她和服的一角，第一次充满侵丨略性地缠住了她的小腿。在感觉到那股她这段时间以来已经非常了熟于心的触感出现在自己的膝盖以下时，枝见的神情当即变得微妙起来。

        ……好嘛，虽然她之前说了不对劲，但这可不是一般的不对劲，这是她再不制止就要往会伤害到未成年纯洁心灵的方向狂奔而去的不对劲啊！

        上次她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还是在伏黑甚尔那里，和的确能做得出来但没那么无聊的伏黑甚尔不同，他看起来是能做得出来而且真的会那么做的那种妖怪，她还是高估了妖怪群体的道德水平。

        枝见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在暗中被他脑补了这么多，奈落的脑回路和她的脑回路根本不兼容，她只是单纯的没太搭理奈落，毕竟他们的立场都摆在这里，她怎么做都合情合理，谁又能猜到奈落会因为被冷落了就把那些听起来很离谱的词汇安在她身上呢。

        回过神来想想，自己在这个时代遇上变态的几率是不是太高了？

        难道她对这些看起来就不怎么正派的家伙有什么吸引力不成，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和这些人混成一路了，明明她真的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平凡市民啊！枝见仔细反思了一遍，发现自己还真没主动招惹他们，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留意到他的触手不仅没有自觉离开，反而开始变得更活跃，还以一种会在日本成人向绘图作品中出现的特殊方式持续向上游走后，哪怕枝见向来表现得非常宽容，此刻却也迅速冷下脸了，她一秒钟都没有放任他接着活动下去，曲起另一条腿将这条延伸过来的触手用力踩在了地上。

        她的体格本来就不大，又没有用上任何特殊能力，造成不了多少伤害，但踩下去时用的力气是绝对不轻，吃痛的触手当即松开她的腿畏缩起来，她却没有抬起脚。

        “你是想对我做什么吗？”枝见眨了眨眼睛问，她这回没有再避重就轻，而是皱着眉头，直率且毫不回避地对面前的奈落说，“我讨厌这种行为，所以不要这么做比较好吧？”

        被碾压着的那条触手传递来些微的刺痛与麻痹感，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撩拨，她不留情面时表露出的冷淡里似乎不自觉卷携着少许高傲的成分，但她传递过来的情绪却肯定不与鄙夷有关。

        舌根处传来一阵干涩，奈落将舌尖轻轻蜷起，喉结上下滑动了一次，感觉到那份一直存在没有消失过的战栗又缓缓从这幅身躯的不知道哪个地方浮上来。

        奈落也诧异于自己现在听到枝见说了讨厌他的这些部分，竟然没有像过去那样对她升起怒意。但他迅速就反应过来，并为自己计划出了一条达到目的的合理途径，他盯着那张俊秀的脸摆出了雾蒙蒙的无辜表情，那根还被踩在脚底下的触手讨好地曲起顶端拱了拱地面，像是在求饶似的。

        “我惹恼你了么？该向你道歉才是……”奈落道，在他的声音里含着不知来处的隐隐的病气，那让枝见再次回忆起了过去的人见阴刀，在她表情稍顿正准备松脚时，就听见他又接着说出了下半句，语气很柔和，句末的尾音稍稍勾起。

        “不过被你骂，感觉还挺兴奋的。”

        枝见：……

        她算看出来了，他也根本不是会在意氛围的心理正常的妖怪，可能这点上所有我行我素的家伙大概都是一个样，就像根本没听她说话似的，她真不应该单独错怪了童磨一个。感觉和他相处久了自己说不定也会变得不正常，还是应该把无必要不搭话的原则贯彻到底。

        “有病。”枝见最后只是低声嘟囔着，简单点评这么一句过后就自己进屋去了，许久都没有过动静的四魂之玉在她的口袋里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在枝见察觉到的同时，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去的奈落也收敛了原本的神情，四魂之玉对妖怪有天生的吸引力，他想要摆脱半妖的身份，自然也一直在追寻四魂之玉，不过那块玉很久之前就没了消息，最后出现在世的一次还是数十年前被北方的几只妖怪围堵争夺，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踪迹了。

        刚才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那一瞬间的感官又更趋向于错觉，奈落的视线找不到具体的落点，最后落在枝见纤细的背影上，她始终盘着发，很少放下来，那多半是为了办事利落，她的头发也没有留到其他人类女人那么长，在乌黑的发团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修长的颈部线条隐没在衣领中。

        他望着枝见将门紧紧带上了，彻底隔绝了他投去的视线。

        奈落眼底沉重的暗色这才倾泄而出，她刚才看着自己时的那副表情，是回想起了另外某个人的表情，而她能回想起的除了人见阴刀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人选了。

        枝见一直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个问题，奈落本来以为她在最开始知道时就要提出来的，但她不提也不会是因为她不在意，不过是她有意避过了这个选项。

        对那个人类而言，或许她是一道让他难以释怀但又不敢触碰的光亮，可是对自己来说，这道光是可以被他困住，可以被他捕捉到的，如果他能那么做，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发觉四魂之玉只是间歇性地活动了一下，没给她带来任何实质上的提示，枝见感觉到那只妖怪离开后，才取出这块玉，若有所思地用指尖点了点浅紫色的玉石，想到现在这样的事态发展或许就是它想看到的。她还不清楚妖怪会受到四魂之玉的引诱，而它刚才已经差点露了馅。

        枝见的眼睛眯了起来，她先将四魂之玉塞回去藏好，才急促地呼出一口气，一阵来历不明的猛烈眩晕袭击了她的大脑，枝见扶住自己的额头，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不是出在那只妖怪的身上，而是在她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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