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在枝见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奈落并没有察觉到哪里出了错。从将她留下的那天算起也已经过了数日，本来他早就该应该留意到这点，在和她的相处间却无意识地忘却了，难道人见阴刀留下的影响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退吗。那一瞬间奈落的神情忽而变得冷淡下来，将手轻轻背在身后的枝见一直盯着他的脸，见状便凑到他眼前问，“你在想什么？”

        必须要把她杀死，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了。奈落做出了这个决定，却还是没有立刻出手，这份迟疑足以让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人见阴刀的意识已经不再有最开始那样强烈的反应，是已经完全被他吞噬了才对，那他为什么会……。奈落后退一步，现在面色看起来又有些阴沉了，那是绝不会出现在人见阴刀脸上的神情。

        这只妖怪也该对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生活感到厌烦了吧，枝见心里估摸着他是演不下去了。实际上她在“人见阴刀”动了杀机的时刻就已经捕捉到，也做好了随时发动咒术反击的准备，等待了片刻，枝见却只感觉到对方似乎又把心中的杀意放下了，等她再专心抬头看他的时候，在他脸上呈现出的是和从前差不多的表情。

        “……没什么，想起一点小事罢了，你想要出去吗？”

        在她的注视下，奈落缓慢微笑起来，他的动作与神态里竟然有几分像是人见阴刀了，不是前几日的相处中她已经习惯的那样过度而显得奇怪的表现，无论是细小的动作还是神态，都和原本的少城主有奇妙的相似之处。

        现在的他不像是有意在模仿人见阴刀，但却诡异的比之前有意模仿时要更像他，枝见一时说不出来，只觉得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人见阴刀会展露的神情里糅合了少许晦暗的部分，因此看起来也要沉郁些，回应她时的声音却非常轻柔，直听得枝见心里发毛，对他的抵触又增加了一倍，她低声嘟囔着。

        “我只是问问看，你真的不打算让我离开了不成？”

        现在他所感知到的这份感情很显然也不是他的感情，奈落没有回应，无意识地在拖延着。人见阴刀还没有死，也许他不会轻易死去了，那个男人的确通过某种方式，在与他融合后还继续影响着他，就像是曾经让他厌烦的自我那样，难不成他是和体内的鬼蜘蛛融为一体了吗？

        ……除去这个也很难找到其他解释了，单有人见阴刀自己的意识，他是远没有办法这样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

        奈落没有忘记过去的事，在成为如今名为奈落的半妖之前，他是名为鬼蜘蛛的男人。那个时候的他狼狈不堪，受了严重的烧伤坠下山崖，并在山洞中受到了一位巫女的照料。作为鬼蜘蛛，他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差不多的情愫，可那颗恋慕之心也应该早就被他摒弃掉了才对。奈落的眼里流露出尖锐的冷意。

        他也没有想到身为人见城少城主的人见阴刀，心里的情绪竟然和低贱的山贼差不多，这不是很可笑吗。还有鬼蜘蛛……眼前的女人和他爱慕的那个明明是不同的存在，一个是目中无人的傲慢的除妖巫女，一个只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婢女罢了，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奈落没有能力将才与他融合的人见阴刀作为分、身剥离出来，唯一的结果就是他暂时还动不了她。

        此刻在他身上展露出的异状，是因为人见阴刀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吗？作为外行人的枝见只会比奈落更加困惑，她依然防备着随时可能会对他发起攻击的奈落，最终却只看到他无视掉自己抛过去的问题，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就独自离开了。这次他没有上锁，枝见却意识到了不对。她再凑过去碰那扇门的时候，普普通通的拉门像是被什么未知的力量关住一般，怎么也拉不开了。

        说不定是他设下了结界之类的术法，这方面妖术应该与咒术算是大同小异吧，发觉自己的迟疑带来了并不乐观的后果，枝见不免有几分后悔，但是人见阴刀的情况好像是在变好，那只妖怪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这个情况……

        她猜测对方大概是还不清楚她的底细，但他设下结界的这个举动看起来也像是放弃伪装了，彼此都对现在的人见阴刀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这件事心知肚明了，所以现在又是为什么开始了囚禁play啊，妖怪的心思真的是很难懂。

        之前她已经和这只妖怪逢场作戏了一周，加上他这次也主动露了破绽，枝见没有开口质问他真正的人见阴刀在哪里，可哪怕真的是个普通的婢女，到这时候也该知道身边的这位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少城主了，更何况是早就看出了这一点的她呢。

        在双方都很迷惑的情况下，奈落默不作声地将他们先前的相处方式延续了下去。他还是每天会定时去看望她，有时候是喝茶聊天，更多时候只是和枝见共处一室做自己的事。枝见关注过一次他的动作，从那些琐碎的书页里猜测他是在处理城中的大小事宜。

        人见阴刀……姑且还是这么称呼他，他没有要向她遮掩些什么的意思，发现枝见对自己在做的事起了兴趣时，他反而侧过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可能是对原来的城主也下手了，所以才能把城里的事务都接过来自己处理吧。枝见一直被关在屋内，实在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不过想来她还在这里摸鱼的时候，人见城肯定是已经彻底变天了。

        曾经在盘星教就体验过一次花瓶生活的枝见对自己被关住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淡然，她不主动向对方搭话，也不做出任何反抗，每天只是安然自得地待在屋里，但奈落心底的燥郁却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增加，他能意识到自己对枝见的情绪在这样的时间里还在不断地变化。

        只要和她接触就会助长心底的渴望，但是还是想要见到她，想要占有，想要从她那里获得更多……想要不断毁灭掉她的这份心情，是出于刻在鬼蜘蛛的灵魂中那份贪婪而卑劣的本性吗？奈落在余光里觊觎着少女的背影，在心底浓重的黑暗中再次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必须得尽早把那部分自己给摒弃掉。

        摸鱼也摸的差不多了，对奈落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枝见在四魂之玉再次有了反应的那天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躺平下去，今天人见阴刀好像有什么事要做，走的比平时赶一点，而在他从房间内离开以后，她活动了一下被养懒了的骨头，凑到门边仔细研究了那扇打不开的门。

        结界这种东西，用蛮力破坏应该是不会起效的，日轮刀估计派不上用场了，之前虽然说了在结界这方面应该很相近，可咒术和妖怪的力量体系完全不同，枝见对着门比划了一阵，感觉用术式解开结界的成功率并不是很高。在她还在考虑的时间里，四魂之玉又微微动起来了。

        这块玉今天好像有点格外的不安分，枝见眉头一挑，在把它从口袋里取出来以后，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呢，奈落离开时原本就没有关紧实，只是被某种东方神秘力量堵得推不开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枝见：…………

        枝见：？

        这波啊，这波是四魂之玉立大功。枝见把起效以后就自觉暗下去没动静了的四魂之玉揣回兜里，抬脚往外面走去。天色看起来很阴沉，但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晚上，这也是那只妖怪的影响？看起来就像是在迪○尼的传统公主故事里，反派居住的城堡顶端都会自带乌云和闪电加持的暗黑氛围那样。

        她左右环顾了一圈，虽然说原本人见城内城的人员安排就比较稀疏，远远不及其他城池，无论是护卫还是仆从都要比三上城少上许多了，但那是出于城主与少城主都不需要太多侍候的人，现在这份空旷倒显得更像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征兆。

        尽管作为婢女在城里工作的多数时间，她的行动范围都不会离人见阴刀的院落太远，但现任城主的住处或者内城储备武器的位置之类的她还是知道的。人见阴刀从她这里离开后会去哪里她也猜不出，便决定先去城主那里看看情况。

        结果倒没有让她感到很意外，城主的住处也没有任何人在。枝见直接走进屋内……以往这种举动可不是她一个婢女就能轻轻松松办到的，肯定会有城主身边的武士出面拦她，只是此刻房屋内室的氛围甚至比其他地方更萧索，看起来甚至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有些破败。

        人见城的周边本来就不容易诞生妖物，加上这座城池也不知道距离京有多远，因此根本没有和除妖师或者阴阳师之类的人物交往的习惯，大概是没法抵抗那只妖怪，在她还没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被下了黑手吧。但枝见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顺着屋子的周围搜寻过后，她发现了一个以前自己也并不知道的设施——可能是平时被城主用某种机关隐藏起来了，在其中一面墙后，隐藏着通往地下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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