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两面宿傩落在她颈间的手从他长着尖锐指甲的指尖开始崩解，晴世从他的禁锢中解脱时几乎没留下几分力气，她急促地吸入两口气才终于缓过神来，在原本的眩晕感随着空气的流入而消失后，她的视线逐渐聚焦。

        术式还在顺着那只手向手臂的根部延伸，两面宿傩却勾起了嘴角，仿佛她的反抗才是真正让他找到乐趣的事。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受到术式影响的手臂直接扯下，才脱离他的身躯，那节手臂就因为晴世的术式而迅速消失了。而就在他抬起手的短暂时间里，那只脱落消失的手臂就已经重新长好。

        他果然也会反转术式，里梅和她提起宿傩时说过他对诸多术式都有涉猎，对方拥有恢复伤势的能力倒也不在她意料之外……毕竟他可是“两面宿傩”啊。

        晴世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开去。两面宿傩没有在这件事上阻拦她，他收回手臂，一手扶在在自己的下巴上，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最开始她能察觉到的那种被盯上了的危险预感也逐渐消退了。晴世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她轻轻碰了碰被掐出痕迹的脖子，那些痕迹就全部恢复如初——是和两面宿傩刚才所使用的如出一辙的反转术式。

        里梅端着餐食走进来时，晴世正温顺地靠在窗边梳理自己的头发，两面宿傩似乎并不在意和自己处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少女，在他脸上却又莫名残存着隐隐的笑意，那是他在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恭敬地为宿傩大人做好餐前准备，就把晴世给带出去了。

        “为什么要主动去接触宿傩大人？”在带着她走出一段距离后，里梅才突兀地质问她，晴世被他急匆匆地拉出来，闻言也只是迷茫地眨了眨乌黑的眼睛回答道，“因为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是个实力不俗的术师，在宿傩大人面前也只是个随时可以吃掉的女人而已。”他的这句提醒听起来冷酷无情，但他那幅别过脸的模样，怎么想都更像是在提醒她不要闲的没事去宿傩面前刷存在感，晴世这才迟钝地弯起眼睛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该做什么的，你在担心我吗？”

        “……别自作多情了。”里梅迅速反驳了一句就大步向前迈去，把晴世抛在身后。他从宅院中走出本是准备顺便捉些山中的动物用作午饭的食材，晴世无视了他别扭的话继续跟着他，还像是出来郊游般用手轻巧地提着衣摆，她左右望了两眼，就用咒线从草丛里拎起一只兔子。

        把没搞清楚情况还在努力蹬腿的兔子吊在空中，晴世摸了摸脑后的长发岔开了话题。她困扰地和里梅提起，自己先前就有了要剪短头发的想法，像这样留着古代版黑长直实在是行动不便。里梅显然先想到的是战斗时的便利性，他默不作声地用术法凝出一块简单的冰刃准备递给她。

        晴世接过时就向他说了句谢谢，冰刃还散发着凉意，她的手部与冰块接触的部分很快就被冻的微微红肿起来，于是她半点也没有犹豫，直接用尖锐的一端将自己的头发割至及肩的长度。尽管里梅也觉得处理掉她那头繁琐的长发比较好，但也没想到她下手这么果断，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你……”他好像打算说什么，但在晴世疑问的视线里只吐出一个字就抿住了嘴。

        毕竟没有很多自己修剪头发的经验，晴世在将头发隔断后才意识到发尾不太整齐。她就近找到湖面当做镜子，看了一眼理发效果图，果然乱糟糟的。

        “这点事你都做不好吗？”对她笨手笨脚的程度有了新认知，跟着她来到湖边的里梅还是那个不客气的态度。给自己设计发型这件事可不在现代人的必备技能上啊，心里这么想的晴世无法反驳他的话，她刚想回过头去，却又被里梅给叫停了。紧接着晴世就感觉到对方动作很仔细地捧起她的头发，代她一一打理好那些参差不齐的发尾。等到他停下动作时，晴世低头才发现，她现在拥有了和对方差不多的妹妹头发型…只不过她的头发还是比里梅的要长一些。

        没想到里梅连这种事也会做，在细腻和心灵手巧这方面的得分还真是比她还要高，晴世在心里腹诽完。再次垂眸去认真地看池中的倒影时，她的动作忽的顿住了，带着点迟疑，她又凝视了一会儿自己的影子。

        在剪去长发之前，她和那个孩子的气质差得很多，种种细节特征又都不相符，她就没有把眉眼间那种熟悉感放在心上，只当这是日式贵女都具有的古典柔和的美感…换句话说，她将那当做传统古代美人的大众脸，此外还要加上她之前只是暂时使用那具身体的这点，她只把那具身体算做她回到现代的一艘接驳船，她甚至算不上是她的小号之一，因此她没有特别留意身体的情况，否则可能早就发现了。

        现在她所扮演的这位从某座城中走出来的公主，似乎和她在千年前时受世界的安排而暂代的那位不知名少女是同一个人，在剪去长发后，她现在的造型就和那位少女缓慢重合起来……但这是件很荒谬的事，她上次使用时可以肯定那具身体绝不属于一个活着的人，在经过世界的修补后还是比寻常人更苍白，身体状况也很糟糕，但现在她使用的这具身体很明显四处都充斥着生气，体内也没有蛰伏着任何病症的迹象。

        晴世意识到自己似乎抓住了要点，她直起身，歉意地向身边的里梅说明自己不是有什么不满，相反还很喜欢自己的新造型，自己刚才的愣怔是想起了别的事。

        “今年我是到了可以举办成人礼的年龄了，”她向来都是以活泼的形象与里梅相处，此刻难得低垂着头，展露出些许属于少女的不好意思的情绪，“自从城主大人决定要把我献出后，就一直把我关在院子里，我都数不清日子……是看到自己才又想起这回事，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年月呢？”

        原来是因为感受到了父亲的残酷才对他的死无动于衷吗。里梅没有起疑，随口将精确的答案报给了晴世。她沉默两秒，似乎在计算着自己的年龄，之后才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是我算错啦，还没有到呢。”

        这次她所处的时间点竟然比她上次来到千年前时还要更早，照她的估算，预计还要再过五年左右，才会出现她来到这里寻找时间节点前往现代的这个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的桥段。也许她不用先急着去找食骨之井，而是要找到送她过来的罪魁祸首四魂之玉，才能明白这次意外的原委……尽管就现在看来，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和那块据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而被妖怪们大肆争抢的宝玉产生什么联系，身边的关系也还是绕着咒术这个关键词打转。

        祂应该也早就发现了她意外前往错误时间线的事，却到现在都了无音讯，不知道是正在关注别的事没空搭理她，还是打算对她的消息采取已读不回的政策。

        晴世一个走神，咒线就松动下来，放跑了刚才捉到的兔子，她望着逃过一劫的野兔飞快窜进树丛里，没有再次把它抓回来的想法，反而将咒线都收起来，转过去和里梅面对面，晴世竖起一根手指。

        “我有件想要问你的事！”她歪着头说，“你看啊，我每次都会直接这样喊你，虽然是因为不知道你的姓氏……但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呢？”

        “现在的称谓就很合适了。而且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以为她真的会提起重要的事，里梅为自己还对她抱有期待的想法而皱起眉。

        “很重要啊，名字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呼唤的吧，还可以用来把我和其他人区分开。我和城主见面的次数很少，身边的侍女也都是叫我公主的……谁都不会直接叫我的名字，这样我的名字不就失去意义了吗？现在是你和宿傩大人在我旁边，总不能对宿傩大人提出这种要求。而且这是我叫你名字的等价交换哦。”

        “没人和你做过那种交换吧。”里梅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是和她相处就越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女人会是比自己还强的术师，他说，“我不会把你搞错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术式很特殊，凭借那个我就能分出来，而且我还从没有见过第二个平日里像你这样聒噪的女人。”

        “但你见过的那些女人也不是作为人和你相处，我是说——你只是把她们当做宿傩大人的盘中餐来看。在她们中间肯定有人会哭的很大声，那可比我要吵闹多了，而且，我的梦想又不是要成为像你和宿傩大人这样高傲冷酷的咒术师，是希望能够享受到普通人的生活和普通人的幸福啊。”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又加快脚步走到里梅的前面把他给拦下了，重新问了一遍，“——所以，可以叫我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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