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他们都对彼此在隐瞒什么的事实心知肚明，到实行百鬼夜行的日子到来的那天，夏油杰还是没有问起她用术式做完掩饰后是去做了什么。他们之间看似已经无比亲近的关系，在不戳穿那层窗户纸的前提下仍然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

        夏油杰说让她在这里望风只是一重保险，他已经放出了大部分咒灵，对方未必能来及赶过来。他赶去找乙骨忧太时，由生就站在她很熟悉的东京都立咒术高专院校门口盲目地等待。夏油杰制造的事件危害性很大，大部分咒术师应该都会出动，除了上层的那些老古董们——那些老人现在应该也相当忌惮吧。但她待在盘星教时不便于收集咒术界的消息，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最近有出现实力可观的新秀咒术师。夏油杰所说的只有她能应对的敌人……究竟是谁呢？

        用眼罩蒙住了眼睛、穿着属于咒术高专教师的制服的五条悟将手插在口袋里往校内走去，喃喃自语道，“这还真像是杰会做出的事，最终目标反而是在咒术高专这边吗……目标是忧太的话，是从哪里得知了那群老家伙下的判决吧。”

        应该是只留下了最强的几只咒灵在身边，不知道过去的路上会不会有其他新咒灵出来妨碍。在商业街随手解决掉那些咒灵时五条悟就留意到了，在叛逃后杰是把咒灵库又扩充了一遍吧，他到底是又独自吞下了多少啊……！疲累感以及从高层会议里走出来后达到了顶峰的烦躁感堆积在一起，他的面色看起来并不愉快。在感觉到咒力存在时，五条悟就停下了脚步，望向咒术高专的正门。

        站在校门牌边，穿着熟悉的藏青色制服的少女也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侧过脸，金色的眼睛里竖着尖细的瞳孔，黑色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一下……这是他以前经常见到的画面，非常熟悉。五条悟微微睁大双眼，视线霎时锁定了正向他的方向缓缓转过来的身影。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错，现在朝她走过来的，怎么好像是个活的五条悟啊？？？

        由生看着白发的高挑男子，就是一整个瞳孔地震了。即使装束改变了，对方的气息和身形特征都与她记忆中的五条悟没有差多少，只是带上了奇怪的眼罩。这两年的经历让他看起来也成熟了很多，曾经几乎要溢出的那股满怀肆无忌惮的男高中生感也完全找不到了，但由生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虽然说她在下弦创造出的幻境里是看到了五条悟，但她一点也没想着五条悟真能复活啊！如果说当年五条悟实际上并没有死，那她之前的选择就单纯是在作死了。由生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想起夏油杰曾经和她说过五条悟还活着……他是有意挑那个时机说的，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提过，现在却又像是有意要让她和五条悟见面，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条悟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忧太和里香的实力他也清楚，不至于会那么快就被解决掉，他也不觉得夏油杰真的会毫无顾忌地对乙骨忧太下手。由生和五条悟就这么平静地对视着，都没有把惊讶流露于表面上。哪怕带上了眼罩，六眼还是切实地将在他对面的由生不是人类而是咒灵的这个信息传递给他了。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啊。”五条悟勾起嘴角，像是觉得这一切都很滑稽似的，肩膀也随着他的笑声而颤动了几下，他摘下自己的眼罩，露出了那双苍蓝色的双眸，“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小由生。”

        由生也轻点了点头，就像他们此刻并不是处在剑拔弩张的对立局面中，而是单纯的故友重逢，她说，“……悟，好久不见。”

        五条悟的这一年里并没有闲下来过，如今咒术界的重要工作差不多都落到了他头上。在那个夏日彻底结束前，杰就离开了，而他并不知道的时候，由生也跟着杰走到了另外的终点上。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要坚持走某一条道路，但无论是往下沉，还是要向其他方向继续前进……现在，被抛下的到底是谁呢？

        杰知道自己是为杀死他而来的，他是想让由生可以拥有别的选择，还是单纯的想将盟友立场摆在他面前，让他知道这份差异已经让他们无法再并肩而立——不，说不定是单纯作为不孤独的那一边在炫耀吧，那家伙看着性格好，心眼也很坏呢。无论如何，答案他都得自己去问了。

        “这次杰的动作很大，高层们可是都急坏了啊。”五条悟放松地撑开双臂，向她攀谈的语气倒是和以前的他没两样，“那群烂橘子让我去杀死杰，你怎么想，要和杰站在一边吗？”

        “其实你知道这不是坏的一边吧？”由生并不直接回答，只用温和的语调反问他。

        “嗯？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实力更强的人胜利了，那强者所持的正义就会顺理成章的变成正确的。但对于弱者而言，他们的无能和他们心中所持的正义也并不是一种恶……更何况，你也不是为了其中的某一种观念而来的。”

        咒线迅速窜上他的裤脚，五条悟则直接从原地消失了。镇定地后撤一步躲过侧边袭来的五条家强悍的攻击术式，由生同调了周边的环境制作出幻象，如她所想的那样，这对拥有六眼的五条悟基本没有起什么作用，但他也没能攻击到由生的本体——他们以前在学校里也和彼此练习过几次，即便当时没有动真格，加上共同祓除咒灵时的经验，由生也已经摸索出他战斗的习惯了。

        明明已经快要攻击到了，术式却几次因为对方准确的预测而落空，五条悟眯起眼睛，停下了脚步。她对自己的了解比他想的还要更多，但看起来对他现在的能力还一无所知，杰没有把自己的信息提供给她吗？

        五条悟在原地站住了脚，在他的眼中会呈现出浅白色的咒线如同饥饿的游鱼，在他停止动作的那个瞬间就绑住了他的手臂，却还是没能真实的接触到他。看到大部分缠绕的咒线直接被五条悟发动的术式摧毁，由生不再做无谓的尝试，既然五条悟现在已经可以无间断地开启无限了，那应该很难有能再伤到他的人了吧，她索性收回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根据目前仅有的信息直接发动了术式。

        即使无间断地运行着阻隔一切的无限，在五条悟的身上还是奇异地出现了许多割裂般的细小伤口。由生的术式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越过了无限的阻隔，在五条悟为这件有趣的事而再次笑起来时，由生则抿紧了嘴唇，尽管只是她的猜想，但是如果越过了无限的话，那也许……

        不断堆叠累加的伤口在下一秒就全部恢复原状，运转起反转术式的五条悟摆出了她以前也没有见过的术式起势，由生不在意，她回头看了看仍然无波无澜的咒术高专，在五条悟发动术式的瞬间，坦然地撤去了自己布置在身周的所有庇护。

        之前她以为五条悟已经死了，所以才继续跟着夏油杰，并因此发现了污染的存在……但污染已经解除，尽管世界应该早就发现了由生这边的情况，却在昨夜才告诉她这边的工作可以结束了，让她尽快处理好后续工作。

        她本来也没有杀死五条悟的打算，这毕竟不在她的工作范畴之内——如果说有什么万不得已的时机，那就是现在了吧？由生作为咒灵的身份就已经是个大麻烦，就算她之后要再次接触咒术界，这个身份估计也用不上了。而即使五条悟没有打算杀死她，留在他身边也只会让她更加难以脱身而已……毕竟五条悟可不是那种会放任她这种变数自己去海阔天空的家伙。

        虚式贯穿了她的身体，多亏了马甲间的痛觉分担系统，这种大面积创伤也没有让她觉得很痛，但由生还是能感觉到支撑自己的咒力的流逝，她没有恐惧，只是微笑起来，用“白川由生”的死亡为代价换来了此刻他们之间短暂的平静。

        “为什么？”五条悟的声音很沉，“对你来说，待在那一边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吧。”

        由生点点头，试着摆出轻松的神态。“被你猜中啦，”她说，“但是，如果我不这么选择，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悟，那段时间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杰肯定是这么想的，而我也觉得，我们都应该有始有终才对。”

        “都到最后了。坦率的女孩子会比较可爱哦，小由生。”

        “那么，我想你一定是为了未来才来到这里的…这就是我的回答了。”

        由生听到他的话，默默地笑了一下。在她轻声说完后，身体就彻底化成了模糊的影子，最终一点点消融在了空气里。那句最后的话语也被风卷携着划过了他的耳侧，五条悟默然将拳头收紧，在把手收回口袋里后，他半阖上眼喃喃低语道。

        “……啊、你说得对，又被你给看穿了吗？但这也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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