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必须快一点………”

        发出一句意味不明的呓语，“白川由生”急切地向进入室内并带上了拉门的纱里奈走去，在小姑娘的身前跪坐下来，并将她抱进了怀里。精神体借由接触渗透进最为合适的躯壳内，由生明显镇定了很多，来不及与纱里奈多做解释，她将身周毫无波动的灵体也放入纱里奈的怀中，简洁明了地说：“夏油杰大概很快就要来了，你赶紧离开吧。”

        在纱里奈听话地走出房间后，她又等待了一会儿，认为对方已经离开这个范围了，才解除了自己用来瞒过夏油杰的术式。

        由生抬起头，望着漂浮在房间角落里，一颗连纱里奈都没有发现的小小的眼球——和纱里奈刚才在会客室看到的一样，那其实就是夏油杰曾经展示给她看过的，从人的窥视中诞生出的咒灵。

        在她脱离由生身体的这段时间里，它已经进化到二级的水平了，夏油杰现在会用它充当这栋宅邸的警备系统，还有就是用来随时察看她的情况…或许应该用“监视”这个词才更妥当。所以察觉到灵魂靠近的躯壳才会凭借本能用术式对这栋房间布下了伪装，好骗过他的这只眼睛，没有让他看到作为搬运工的纱里奈。

        虽然听起来太过病态，不过他对自己的严密监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

        身体的回忆缓慢载入到精神体内，由生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了。当年她失去意识之后，在她自己并不知道，但有夏油杰在旁见证的情况下，她的存在形式发生了改变。没错，也就是说，她已经不是人了，现在的白川由生……是一只咒灵。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咒灵，由生对此仍然很困惑，虽说她当时的举动越线了，但应该不至于到需要直接把她转化成另一物种来维持平衡的地步啊……难道是躯壳本身的问题？

        冥想中的由生忽然回忆起了一件很小的事，就是当年夏油杰在夏日祭结束后，曾经私底下和她提起过关于她术式的问题。

        ……

        “你的术式，是与改变气息之类的有什么关联吗？”

        “哎？你是怎么猜到的？”

        将手背在身后眨了眨眼睛，当时还没有完全和几位同学把自己的术式说清楚的由生好奇地问身边的夏油杰。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夏油杰和由生说起夏日祭当晚，在她进行祓除的那一瞬间自己所感知到的内容。

        “你的意思是，当时的我也散发出咒灵的气息了？”她略感诧异的问，“我想应该是术式假造出的效果吧，我只是在确定对方的信息而已…？”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夏油杰转而问起关于她最近任务的详情。

        ………

        那段对话最后就这样草率的不了了之了，但假如说当时夏油杰并没有弄错，而那也并不只是外在效果，那她本来以为的锁定这一环，可能实际上不仅仅是对咒灵的捕获和模拟，而是通过将自己变为和对方类似的存在来达成的。如果术式本身就具有转化的特性，在那件事上会带动躯体成为咒灵倒也说得通。

        但向着咒灵方向的转化是不可逆的，就像咒术师口中的天元大人也需要定期同化星浆体防止自己持续进化，哪怕每次只对身体造成极其细微的影响，用多了也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成为咒灵吧。

        屠龙者终将成龙是吗，这使用术式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一点。亏她在发掘出由生的术式时还以为自己是转运抽出了ssr，原来是有限制使用次数的，而她不仅不知道，还直接开挂放了一波大，导致被彻底被开除人籍。

        后面的事就连身体的记忆也很模糊，但她知道在她转化成咒灵后就直接从那座地下宫殿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那个时候，她把目睹这一切并对发生的全部都感到异常迷茫的夏油杰抛在了身后。

        本来她的身体在没有意识的情况应该是无法行动的，但咒灵这种存在从人的恶意中诞生，被与自身存在息息相关的欲念驱使着的占大多数，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神智和思考的反而是极少数，所以在成为咒灵后，没有意识的由生还能继续行动。

        她还是奈重时偶然看到传输过去的在户外的几个画面，就是作为咒灵的她在毫无目的四处游荡时的场景，并不是本体又换了新的马甲。

        依照由生的推测，应该也是夏油杰和校方上报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不然她从咒术师变成咒灵，一定会在高层和咒术师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吧，那群人肯定会让夏油杰来解决她，他们一贯是喜欢这么安排的。

        也许是为了保护目前是特级咒灵的她，也可能只是觉得她说不定会好用，总之曾经被她抛下的夏油杰，在由生被其他的咒术师注意到之前就第一个找到她了。

        尽管她自己也不清楚缘由，但身为咒灵的她并没有什么攻击欲望，于是没有发生任何争执，她也没有和夏油杰战斗，仅仅是听话地跟着他走了，并且在那之后也一言不发的——任由他把自己吃下去了。

        ……很难想到她还会有这样的体验，但是至少被吞咽下去并没有让她感到有什么痛苦。

        夏油杰自然也没有想到根本原因会是支配身体的灵魂被分离，他只将她失去了清晰的理智这点归因于她变为了咒灵。在将她也并入自己的咒灵库中后，夏油杰迅速将她放了出来，就仿佛要采取那种手段也并不是他的本意一样。尽管立场和上次完全不同了，对方的动作带来的熟悉感让她反射性地掏出还在身上手帕递出去。

        夏油杰对着她的手帕一时失语，面对着如同稚童般懵懂，思想几乎变为空白，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无法给予回应的白川由生，还是温和地问她有没有感到不舒服，由生应该是他吃过的咒灵里唯一一个获得这种待遇的。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因为由生的改变而变得非常遥远，但有咒灵操术带来的这段制约关系存在后，又似乎比任何人都要亲近。

        让她稍微感到有点难过的是，也许正是出于“白川由生”偶尔能因为身体习惯做出的几个机械性的动作，从之后的记忆来看，哪怕从她这里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回应，夏油杰也经常和由生说话。

        而他对“白川由生”说的话越变越多也有几个契机，准确来说，是在那几个事件接连发生以后。

        ——她被夏油杰找回去时，他还是隶属于咒术高专的三年生。夏油杰从没有疏忽大意的让她显露于其他人面前，所以除了夜晚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基本没有机会出来，但他那段时间的忙碌与疲惫却是能隐隐体会到一些的，要说他是已经快要毕业，半步步入社会了才会接到这么多的任务……只是因为那段时间的咒灵还在越变越多而已。

        事件发生的那天只是非常平凡的一天，他处理完自己的任务回来，知道了一直以来都很敬仰他，也和他关系很好的后辈灰原雄在任务中出了事故，当场死亡。这和伏黑甚尔跟她传达过的情报对上了，但是她自己与那位后辈并不相熟，当时才遗漏了这件事情会对夏油杰造成的影响…竟然到了会让他又一次质疑自己的地步。

        距离灰原的死没有过去很久，他在任务途中看到了被村民困于笼中，瑟瑟发抖的两个有咒术天赋的小女孩……那是一条实体化的导火线。在那一刻，他过去的理想、过去的人生、所有一切，终于全都被点燃了。那次的任务地点偏远，就像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小村庄，而且高专没有给他安排辅助监督，所以那天夜里她是站在他身边的，看着他放出那些曾经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咒灵，将村子里的一百多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了。

        就像她在无限城决战前看到的另一个记忆片段那样，夏油杰和她说了那句话——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都是不能犹豫，也绝不能回头。所以他那天回到东京后，将两个小姑娘先留在宾馆中，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就一点也不曾犹豫地杀死了父母。

        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所以自己必须得投身于恶的那一边…也许他是这么想的，但即使夏油杰这么做了，由生仍然不认为他是真正的恶人，因为在做这些事时他并不感到单纯的快乐，反而为此感到痛苦。

        在他不断践行新的大义时，也就是提起刀，将过去的夏油杰一点点杀死了。此刻仍然拥有身为奈重那部分记忆的晴世，不可避免的从中挖掘出了他们之间隐隐存在的相似性。

        无论是她还是夏油杰，他们都只会一直向前走下去……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活着。

        在夏油杰彻夜难眠的那两个晚上，第一次他和由生面对面坐着说了很多话，他近日的感受，不断膨胀接近溢出的颠倒的想法和他摇摇欲坠的信念，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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