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惊变

次日清晨，曲江目瞪口呆地看着行做如常的公主，再转瞬看看一身骨头全炸酥烹软死活站不住只知低头打渴睡的白驹，深切怀疑昨夜那几坛酒进错了肚子。

        所有女孩统统被勒令往自己脸上泼盆外面刚化开的雪水再梳妆，包括精力过分充沛看着还能耍套花枪的佑缘。

        曲江抱着她的头擦拭她脸上的水渍：“公主，冯娘子前些日子刚说过，官家近日心思郁结，您千万别触霉头……”

        她暗暗腹诽她爹喜欢冯贵妃不代表喜欢她闺女，能记住她多大就不错了。到时候呜呜泱泱一堆孩子坐在下首，在眼前闯了祸都未必对的上是老几。

        “好歹撑过这几日再闹，那日再冯家，好在后街住的都是公主外翁和公主外翁交好家的仆婢，不然还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

        她要不是知道那是自己家地盘敢这么撒欢的？

        饶是浇过一盆冷水，可宫中炭火足，外面又天寒地冻，暖气烘得她发困，细细雪声更是催人欲眠。

        更要命的是，上首之人没有一个看着像是完整睡过一宿觉的，自怀孕后一身福气的雍国公主也不例外，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好好的新年过得比上元鬼节还压抑沉闷。

        换作常人此时恐怕早吓得连夜爬出京城城墙了，可佑缘基本在能下地的年纪就在跟病魔急眼了，散宴后并未与宗妇臣妻们一道避鬼捉似的匆匆回家，而是直接缠磨上冯贵妃要问个清楚。

        “如今战事不利，你住在宫外，应比我更为清楚才是，怎么反过来问我？”冯贵妃摸摸女儿的脸，温声道，“快跟都尉回去。”

        “他今儿就没来，我跟姐姐回去，”佑缘推着冯贵妃往她寝阁走，屏退众人后，才娓娓道来，“姐姐，你不会以为我要问狼烟四起之际大家为何没心思过年？我想问你……”

        言及此处，她觉得有些不妥，但依旧持着一路攒下的勇气郑重开口：“女儿想问，张相的夫人，方才像只苍蝇一样附在你的食案上作甚？”

        冯贵妃无奈中透着喜悦与宠溺的神色顿时凝固，颤声道：“缘缘，你当我受贿还是营私？”

        佑缘愕然，忙摆手：“姐姐不便多言便算了，姐姐入宫十五载，心中定有成算……”

        冯贵妃见女儿被自己三言两语拨动意念，长叹：“你心思一贯不算敏锐，将来可怎么活？也罢，姐姐告诉你便是，王夫人是来我这里探口风的。前些日子官家收到前线溃败的消息，惊的跌下了床。”

        佑缘脸色煞白：“秘……秘不发丧，要扶新帝了？”

        闻言，冯贵妃险些一头磕在茶几上，可转念一想好似又荒诞地有几分道理，毕竟结果出入不大。怒气更甚：“快打嘴，不许混说！你爹爹……只是要传位罢了。”

        佑缘脸倒不白了，反而露出一股如遭雷劈的焦色。

        她飘忽开口，讥讽道：“那个混账蒙蔽浑骗的爹爹？说爹爹退位便可使易人平息怒火，进而退兵吗？”

        冯贵妃艰难地点了点头。

        传位并没有赵康想的那么容易。

        太子赵安一觉起来，从天而降一道圣旨砸到他头上，拐弯抹角地让他收拾烂摊子，直面自边境快烧到自己面门的战火，还要把易人伺候妥帖了。恨不得夜间跳河游出京城避难，哪里还肯接旨？

        吴筹苦劝不下，请来太子一母同胞的姐姐雍国公主奉旨随往太子府。皇后早逝，细数下来便只有这个姐姐还能让他听进去几句话。

        抱着凑数的心态，实在无处可措的吴大人看着孤身一人的雍国公主，问道：“要不您再把襄国公主请来吧，您素来与襄国公主亲厚，太子又与您亲厚，指不定太子对幼妹也有亲厚之意呢？”

        雍国公主知晓两人统共没见过几面，可她孤身一人面对胆战却固执的胞兄，左支右绌，实在盼个帮手，便遣人去襄国公主府请人。

        仆婢到襄国公主府后甫一说明来意，田都监多年的人精，当即看穿此事他家公主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便使了个眼色给身侧的小黄门，小黄门会意，悄声贴壁而出。

        面上仍挂着弥勒佛似的笑容，另一没走的小黄门散财童子一般往仆婢袖中塞钱，嘴中甜的滴蜜流糖：“雍国公主太抬举我家公主了，还如此客气，谁不知两位公主平日情比非常，从未因小事怪罪记恨的，远胜外面那些同父同母还阎墙相争的。若有心有力，那自是什么事千难万难都肯做的……”

        趁这车马满嘴奔驰之际，小黄门找到曲江，曲江颦着眉领他进去。

        撞见襄国公主正拿着柄小锤，踩着水榭栏杆敲下屋檐下的冰柱，脆响还颇有几分韵律，实为忘我。

        两人具有犹豫之色，只得期期艾艾地望向驸马，祈祷他能有些雅兴。

        齐宣的书桌已被占去大半，小巧的木制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堆占书桌的半壁江山，驸马的草书在角落宣纸上依旧浑然大气，诡奇多变，也不知是怎么铺展开的。

        曲江只得做了扫兴的恶人：“公主，都尉，适才雍国公主遣人请公主去太子府。”

        齐宣抬头问道：“请公主去观礼？”

        佑缘抱着着冰柱一跃而下，砸下端头排放在模型中一处低洼中，好似切半的绊马栏。

        曲江这时才注意到，模型有几处大小不一的水渍，即将冻结成冰，应是刻意泼上去的。

        “只要不是太子不恋富贵权势，清风傲骨，百般推托，甚至想连夜跳河游出京城，三姐姐苦劝不下找我帮忙就成。”她拍拍身上的雪沫，“快些按品大妆。”

        曲江暗叹公主的乌鸦嘴：“公主，雍国公主的确是想请您……帮着劝两句太子。”

        佑缘漠然转首，感觉自己的脸皮下去了一层：“都尉，你能不能病一下？”

        “公主莫急。”齐宣抽出书架上的一本医书细细翻阅，“眼下隆冬时节，臣这水榭本就不挡风，公主还把此处弄的如同冰窖一般，臣的确该病上一病了。那便说同公主嬉闹之时寒气入体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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