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方铮走出餐厅，却不知往哪里去，一时茫然地呆立在走廊里。

        刚才他说话好像太过生**，明明可以更婉转些，然而脱口而出的话仿佛命令。

        小助理会不会生气？

        他转身想回厨房找他解释，可是小助理必定只会温和地微笑着说没关系。方铮倒宁愿他会生气，至少不是无所谓。

        脚腕像被一只从地板下钻出的手牢牢抓住，让方铮停滞在原地，踟蹰不前。

        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他一定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大大的坏。

        餐厅里传来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方铮没有勇气过去，又无法干脆地走开，不知所措地望着走廊的绿植走神。

        “阿铮？你怎么站在这，去吃饭吧。”

        宋惜牵着方柏，奇怪地看着方铮。她带方柏去餐厅，谁知走到半路发现小叔子一脸深沉地站在餐厅门口。

        这是在干嘛？宋惜完全搞不懂少言寡语又表情冷淡的小叔子，方家兄弟俩的性格未免差太远了。

        “嗯。”方铮看了宋惜一眼，接过她话里的台阶，往餐厅走去。

        可是餐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门开着，方铮也没看到小助理的身影，他的目光落在吴伯身上。

        吴伯知道他想找谁，不知道少爷自己有没有发现，当关助理在少爷旁边时，他的视线总是追着关助理跑，当关助理不在时，他又会露出寻觅的眼神。

        他上前一步，“少爷，关助理说他上楼休息一会儿。”

        “……”

        厨房里有一道小门，方铮没想到关镜文会特地绕路避开自己。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他默默地在餐桌边坐下，端起饭碗。

        晚餐很丰盛，既有符合宋惜口味的蒜泥白肉、辣子鸡，也有方柏喜欢的卡通造型饭团，更有自己爱吃的清蒸海鲈鱼，糖醋里脊和海带排骨汤。

        小助理素来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往常吃饭胃口不佳的方柏今日吃了整盘饭团，宋惜担心他积食，赶紧和他抢吃的，惹得方柏不高兴。

        宋惜不禁对方铮叹道，“平时想让小柏多吃点得费九牛二虎之力，看来是我把路走偏了，得像这样投其所好才对。”方柏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实际上仍然是会被卡通饭团取悦的孩子。“关助理年纪轻轻的，居然连儿童餐都懂得做。”

        “关助理他……”方铮到底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吃饭。

        宋惜疑惑地看了看方铮。

        关助理对方铮来说，似乎不只是一个助理，他对关助理的关注有些过分，几乎时刻都在寻找他的身影。

        他很满意他？

        宋惜猛地想起自己这样跟方铮感慨时他说的那句“我很喜欢他”，她原本只当做上司对下属的喜爱。

        可是……难道……？！

        是我想岔了吧？宋惜停止继续思索这件事。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这是方铮的私事，如果方铮想让家人知道，也该是他自己跟他大哥和父亲说。

        浴室里水雾升腾。

        关镜文站在花洒下，两手撑着墙壁，低着头。

        方铮怕他无所谓，他怎么可能无所谓，方铮的每一点情绪变化，关镜文都在意。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铮为什么生气。

        他说让厨师回来，但又不是对自己的厨艺不满意，就算是因为担心他忙碌而不让他继续厨房的工作，也根本不必要生气啊。

        关镜文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关上花洒。水流一停止，周遭便突然变得安静，关镜文这时听见了敲门声。

        是不是吴伯来叫他吃饭了？佣人们通常在方铮用餐后吃饭，关镜文没跟方铮一起吃，肯定是跟吴伯他们一起了。

        似乎是没听见回音，门又被敲响，这次重了一点。关镜文随手扯过浴袍套上，跑去开门。

        “咦，方先生？”

        关镜文头发上还淌着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到锁骨，浴袍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胸膛。

        意想不到的视觉冲击。

        方铮愣怔了几秒才回过神。他有点不知该往哪儿看，此刻的小助理不像平时那般穿着严谨禁欲，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的性感。

        他对小助理本就毫无抵抗力，更何况这样的美色当前。

        方铮费力地撇开视线，低声道，“我想和你谈谈。”

        是为了刚才生气的事吗？关镜文侧身让开，“方先生，请您先进来稍等，我去换下衣服。”

        “嗯。”方铮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四下打量着整个房间。

        小助理住在这里一个多星期，也没有让房间变得凌乱，干净得像没人住似的。

        衣柜边好像随意摊着什么，是这间房里唯一的例外，方铮定睛看去，那是小助理的行李箱，衬衫、裤子叠得整整齐齐摆在里面。

        是他一开始就没把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还是他在收拾？

        他要走吗？

        是因为自己说让厨师回来，所以他觉得可以回家了？

        方铮心里一阵慌。

        关镜文随意套上T恤和长裤，从浴室走出来，“方先生，您想和我谈什么？”

        “你要回家？”方铮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我让厨师回来，但没有说你可以走。”

        说出来又是这样强硬得仿佛命令一般的话。

        方铮懊恼得想咬自己的舌头。

        小助理微微偏过头，似乎很奇怪地看他，“可是我不能一直住在您家里，方先生。”

        他平静地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留下他的理由，不论拙劣抑或是巧妙，硬要找的话，总是能编出来。可是方铮已经不想这样一次次地想尽办法了。

        他抓住小助理垂落在侧的手臂，直白得不顾一切，“我希望你留下，希望你陪我。”

        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道理，他只是想他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关镜文错愕地沉默半晌，忽而低声地笑起。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方铮的呼吸重一些便会听不见，轻得如同一句甜蜜的耳语，“方先生，您是不是很怕寂寞啊？”

        “……”

        喜欢上关镜文之前的方铮并不怕寂寞，他没有格外想念谁，也没有迫不及待想见到谁，更不会因为谁不在身边而觉得空落落的。

        可是喜欢上关镜文之后的方铮体会到了这一切复杂、酸涩却美妙的情绪。

        他抓着关镜文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关镜文也没有挣脱，任由方铮抓着。

        方铮直视着关镜文的双眼，像是非要等到他的答案不可。

        关镜文轻笑着，“方先生，我没有要回家，只是搬到一楼的房间，这些天大少夫人和小方先生住在二楼，我再住在三楼不太方便，需要回避一下，昨天我请吴伯收拾了，因为一楼房间不够，需要其他人腾开，所以到今天才搬下去。”

        原来是他误会了……

        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的方铮很想找快豆腐撞死。

        遇到小助理的事情，他便格外不冷静。

        抓着小助理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下来，可是在他收回手之前，小助理却突然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方先生，我会陪着你的。”小助理笑吟吟的，他按在方铮手背上的右手温热，“您将来会遇见一个让您一生不再寂寞的人，但在您遇到她之前，我会陪着您的。”

        所以抓着我也没关系，我生来属于你。

        方铮的手掌下是柔软的皮肤，手背上是微微发烫的温度，小助理是真实地被他牢牢抓住了吧。

        “如果，没有那个人呢？”

        关镜文摇摇头，“不会的，一定有那个人，您一定会遇见她。”

        “如果我就是遇不到呢？”方铮意外地坚持。

        “那……”

        小助理似乎有些苦恼，他顿了顿，又笑了起来，“那我就一直一直陪着您。”

        他的承诺仿佛表白一样悦耳，仿佛在念诵一句优美的情诗。

        方铮定定地望着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震耳欲聋。

        理智被情感狠狠地关在门外。

        即使这只是为了安抚他的客套话也没关系，他已经信了，他不得不相信。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上楼都要避开我？”他嘴硬地挑剔。

        “方先生，我不是避开您，而是因为我一身油烟，太脏了，不想让你看见我邋遢的样子。”

        总裁大人闹气别扭像个小孩子一样，关镜文笑着哄。

        “你也没跟我一起吃饭。”方铮道。

        “那是因为大少夫人他们在。”

        确实不方便，方铮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控制不住地没事找事。

        对关镜文来说，方铮看似故意找茬的行径也可爱，“方先生，在厨房时，您生气了吗？”

        方铮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方铮微微低头看着关镜文，“你在意吗？”

        我以为你无所谓。

        “当然在意，方先生，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放在心上，任何关于您的事，我都在意。”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方铮望着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期待，关镜文看不明白。

        “因为是您，方先生。”他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情，即使有些事无法跟方铮言明，他也不想随意搪塞敷衍方铮。

        “因为是我？”

        “是的，因为是您，我只在乎您的事情，别的人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关镜文的话有些凉薄，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冷血，而这些冰冷的血液如今只为方铮一人热烈奔涌。

        “你这是在哄我吗？”方铮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关镜文摇摇头，“不是的，是我的真心话。”

        真的吗？那么你有没有也有一点喜欢我？他忍不住地揣测，却无法宣之于口。

        “我是在气我自己。”方铮垂下眼，回答了关镜文起初的问题。

        “气您自己？”

        “嗯……因为我忽视了你。”

        关镜文不明白，“您没有忽视我，方先生。”

        方铮轻缓地摇了摇头，“你可以忽视你自己，你可以对自己的喜好、对自己的追求、对自己的付出满不在乎，但是我不能因而忽视你，忽视你为我做的一切。”

        关镜文良久才开口，“谢谢您，方先生。”

        谢谢你重视我甚至胜于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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