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阿琅被小柏烦的呀……后来……对了，明天我打算带小柏去看看爸爸……我陪小柏两三天就回去了……”

        后排车座里，宋惜结束和方琅的视频电话，正在跟方铮闲聊家常。说是闲聊，但方铮并不健谈，这场对话几乎都是宋惜单方面在说个不停。宋惜也不介意，小叔子就这个性。她嫁进方家十来年，从没见小叔子对谁热情过。如今他当上总裁，气质更是愈发高冷。

        不知道冷酷的小叔子谈起恋爱会不会崩人设，宋惜八卦地想。

        方柏被禁锢在儿童座椅里，郁闷地听妈妈埋汰自己。

        “妈妈，你在破坏我的形象。”他义正辞严地抗议道。

        “妈妈说的都是事实。”宋女士有理有据。

        “哼。”方柏胖胖的小手扯了扯方铮的袖子，“小叔叔，你不要听妈妈的，我是好孩子，你要陪我玩。”

        “好。”方铮郑重其事地答应方柏。

        关镜文坐在副驾，后座的话语温情脉脉，他瞥了眼后视镜，转头默默看着窗外。

        以前他愿意相信梦境，是想从中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此刻，他无比盼望梦境就只是梦境，是虚假的，是梦幻泡影。

        关镜文恍惚地望着一盏一盏飞速后退的路灯。梦里的方柏在他脑海里不断膨胀，渐渐和小时候的自己重叠起来。

        口袋中手机忽然的震动惊醒了他，是院长打来的电话，大约想关心他的近况。

        关镜文没有接起，掐断后回复了一条信息，告知她暂时不方便接电话，晚些时候再打回去。

        福利院是养育了他的地方，慈祥的院长一直对他关爱有加。他却始终冷冷淡淡。

        关镜文有点讨厌自己，他看着手机上的回复，院长包容地说，“好，有空再联系。”

        随手锁屏，手机屏幕黑下来的那一刻，关镜文突然想到，他以为一年后才会遇见的女主角极有可能正在福利院工作。他的手微微颤抖地点开院长的消息对话框，却在输入文字时陡然顿住。

        比起询问院长，他更想亲眼确认。而且，他不能再困在过去，不能再逃避福利院的人和事。

        在遇到方铮之前，或许他会继续若无其事地得过且过，随意地浪费人生吧。

        关镜文抬起眼，在后视镜中找到方铮的身影，他微低着头看着方柏，神情格外柔和。

        杂乱的心渐渐平复，关镜文抿了抿唇，没发现自己的嘴角的一丝笑容。

        晚间的机场高速十分通畅，四十分钟便能从机场回到方铮家。

        关镜文为方铮和宋惜打开车门，然后绕到另一边解开方柏的儿童座椅安全扣。

        方柏不怕生，张开短短的小胖手让关镜文把他抱到地上，眼睛骨碌碌地偷偷打量着他，似乎对关镜文有些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方柏奶声奶气，可他偏想当大人，鼓着劲儿装腔作势，叫人忍俊不禁。

        宋惜闻言好笑地说，“真不知道小柏哪里学来的腔调。”

        “我姓关，是方先生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关助理。”关镜文半蹲下来，微笑着说。

        “我也是方先生，我爸爸也是方先生。”方柏指着自己的小鼻子说。

        关镜文笑着竖起手指，“可是我的方先生只有一位。”

        方铮怔怔看着关镜文，心脏随着他的话语砰砰作响。

        “是小叔叔。”方柏很聪明。

        “是的。”关镜文点点头，对方柏伸出手，“我可以叫您小方先生吗？”

        “可以。”方柏牵着关镜文的手，迈着小短腿走向方铮和宋惜。

        看着他们互动的宋惜意外地对方铮说，“没想到小柏挺喜欢你的助理。”

        方柏确实不怕生，但也不是那种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便十分热络的孩子。

        “嗯。”方铮望着关镜文，“他很好，做事细心周全，性格温柔，连做饭都很好吃。”

        宋惜生平第一次从惜字如金的小叔子嘴里听见他不厌其烦地用一个长句可劲儿夸人。顿时对那位年轻助理刮目相看。

        “看来你真的很满意他。”宋惜道。

        “我很喜欢他。”方铮垂下眼，纠正宋惜的说法。

        可惜宋惜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方先生，大少夫人，我们进屋吧。”关镜文走到近前，微微躬身。

        方柏看着方铮似乎在评估，打量完他喜滋滋地对方铮伸手另一只手，“小叔叔，你牵着我。”

        方铮依言牵住。方柏开心地吊住两个大人的手，忽然跳起来，“荡秋千啦！”

        幸亏关镜文和方铮反应快，及时撑住手上的力量。

        “小柏！”宋惜被自己的儿子吓了一大跳。

        “没事。”方铮说。

        他看了关镜文一眼，两人顺着方柏的心意将他拎进屋。

        宋惜急急忙忙跟在后面，拿方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她此刻稍稍放心了下来。

        原本她压根儿不指望自家这个冷面小叔照顾方柏，只能寄望于管家霍恩比。现在看他和他助理一起陪方柏玩闹，忽然觉得问题不大。

        那个助理虽然很年轻，但看样子是个靠谱的。怪不得方铮看重他。

        进屋后，宋惜先扯着方柏上楼收拾洗漱。关镜文去厨房为他们准备宵夜。

        几十个小时飞机坐下来，即使头等舱的飞机餐不算难吃，也难免又饿又累。关镜文提前准备好虾肉小馄饨和高汤，只要煮开便能吃，十分方便。

        晚上吃多容易积食，关镜文只煮了一小碗的分量。

        锅里的水冒着小气泡，尚未煮开，关镜文靠在灶台边，不觉有些走神。

        这两天他有些恍惚，偏头痛不严重，却一直没有停息。梦境中的情景不时在眼前闪现，仿佛不断地提醒他，这是既定的未来。

        他没有资格狂妄地恣意扭曲方铮的人生。他对方柏所抱有的所谓救赎的想法，追根究底，或许只是一己私欲。因为他不想方铮难过，也不想在方柏身上看见曾经的自己。

        不论是自私，抑或自大，关镜文始终做不到无视这一切，安分做一个工具人。

        他叹息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对了，要先回个电话给院长。

        关镜文振作精神，在电话通讯录里找到院长打了过去。

        电话响过两声便被接起，院长似乎在等他。

        “院长，是我，小文，您要休息了吗？”关镜文歪着脑袋夹住手机，边通话边煮馄饨。

        “早着呢，院长没休息，小文你最近忙不？”院长问。

        “还好，谢谢院长关心。”

        “小文，院长能问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吗？”

        近几个月，关镜文给福利院的钱突然变多，简直可以用巨款形容。这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实在有些夸张。院长不免有些担心。并非她不信任关镜文的人品怕他走歪路，而是院长总觉得关镜文有一种不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有可能的满不在乎。

        “我在给方圆集团的总裁做助理。”关镜文想了想，揣测院长询问的理由，“工资很高。”

        “方圆集团？”院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嗯，怎么了？”关镜文问道。

        知道关镜文有一份好工作，放下心来的院长笑道，“没有啦，就是三年前，我看到方圆集团的公益基金，就给院里的一些孩子们申请了，没想到每年拿到好大一笔捐款，多亏他们，我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也能放开手脚了。”

        怪不得堂堂方圆集团的总裁大人会突然跑到小小的市福利院参加公益活动，原来由头在这里。这世界是否充斥着将偶然变为必然的关联？所以，女主角遇见方铮也是必然吗？

        那么方柏……

        关镜文头痛得声音有些虚，“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唉，知道你好好的，院长就放心了，你每个月不要总打那么多钱回来，多给自己存着，将来你结婚买房生娃，到处都是花钱的事儿。”院长像个忧心着远游儿子的母亲，每次打电话来关心近况，她免不了唠叨几句。

        “这些事还早。”关镜文笑一笑，如同往常那样敷衍过去。

        结婚生子他从未考虑过。关镜文缺乏家庭观念，他不像其他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没有父母，反而变得更加期待组成属于自己的家庭。

        “最近大家还好吗？过阵子我空闲点，回去看看大家。”关镜文看着锅里渐渐浮起的馄饨，近乎透明的薄皮上下翻飞，宛如风中的轻纱。

        “好啊，好，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这是关镜文搬出去后第一次主动提出回去探望，院长喜出望外。

        这孩子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院长盼着他能变得以前更好。

        挂上电话，关镜文盛好馄饨放进托盘，端进餐厅。回过头，却没想到方铮正在餐厅里。

        该不会是来等吃的吧？

        关镜文笑着将其中一碗馄饨放到方铮的面前，“方先生，我先去请大少夫人和小方先生来用餐。”

        “等一下。”方铮握住了关镜文的手腕。

        关镜文惊讶地停住脚步。

        “你先坐这里。”方铮将他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子边。

        像方家这样传了许多代的家族其实有些老式贵族的做派，比如老爷、少爷之类的称呼。但方铮似乎一点没有少爷架子，经常让他坐在身旁或同桌吃饭。关镜文顺着坐下来，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所以身份规矩，只要方铮本人不介意，他也不会有什么诚惶诚恐的表现。

        “怎么了，方先生。”他的一只手往前伸着，还被方铮抓着不放。

        不是他的错觉，最近方铮待他越来越亲近，关镜文很愉快，这证明他做工具人做得让方铮很满意。

        “刚才你打电话，我不小心听见了，抱歉。”

        方铮只是有些无聊，想来厨房找小助理，没想到撞见他在打电话。偷听别人的电话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方铮心里的天使恶魔激烈地互殴，最终恶魔成功地拖住了他的脚步。

        “哦。”关镜文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关系，只是福利院院长打来关心我的近况。”

        方铮眨了眨眼，玻璃球般澄澈的眼睛望着关镜文，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你回去探望的时候，我想一起去。”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方铮也知道。原本他还在为方柏的到来给他留下关镜文提供了完美的理由而开心，然而他此刻才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助理为什么会照顾孩子，是否因为他生长在福利院，不得不学会？

        小助理背调资料上单薄的几行字，忽然变得冰冷而现实。方铮想去那里看看。

        关镜文愣住，“您想去？”

        他首先想起的是女主角在那里。他们真正应该相遇的时间是一年后，提前见面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关镜文无法预料。他不敢做任何可能改变方铮人生的事。

        然而方铮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去，我想了解你。”

        关镜文张了张嘴，最终轻轻应了声好。

        方铮是因为他才想去的，关镜文如何能拒绝得了。

        如果方铮和女主角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总会有无数机缘巧合让他们走到一起，或许……或许只是让他们早些见面，早些相爱罢了。那样的话，方柏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受到伤害了？

        关镜文侥幸地想，忽略了心里那一点点莫名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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