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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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的余光看到门帘微动, 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从隔间走出。贺玲想转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颈脖似乎被人掐住,半分都动不了。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景信一步步走到眼前,贺玲一张面皮红得似要滴出水来, 讷讷无言, 眼眶积蓄的泪水缓缓滑落。
林景信定定地看着她, 声音干涩:“为什么?”
贺玲到底还是要脸,心中有愧, 哽咽道:“我,我也是没办法。”
林景信的一颗心已经被撕成碎片,再也无法愈合。再看到这张柔弱的脸,想到她刚才所说的话, 一阵恶心感涌上来,让他差点当场呕吐。
“你有钱送礼, 却哄我说家中艰难,拿不出钱给母亲做手术?”
“你读了那么多书、明晓那么多理,却对一个陌生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与尊严?”
“你不爱我,没关系,但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尊严。”
“我……错看了你!”
林景信有无数话想骂,但却一句也没有说。
眼前的女人眼中带泪、面色由红转为苍白、腰肢纤细, 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依然是那么柔弱、可怜,但看透她的企图与野心之后,再也无法激起他心底的爱恋。
若是他依然低入尘土, 或许内心会悲愤、不甘。但他现在的命运有了极大的转机——接下楚寒伸来的橄榄枝,他会上大学, 会有更美好的前途。
即将高飞的鸟儿, 何必在意地面蝇营狗苟的小蚯蚓?
想到这里, 林景明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内心升腾起一股对未来的信心,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精气神,不再复往日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模样。
他站得笔直,深深地看了贺玲一眼,一言不发,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与精力。
啪!
一声脆响,将贺玲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楚寒拿起盖好章的返乡报告,扬了扬。贺玲知道在劫难逃,只得低下头,哑声道:“我……我还钱。”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表,压在桌上的一百块钱上,流泪道:“这块手表还是新的,就抵一百块钱,我们,我们两清了。”
说罢,贺玲拿起返乡报告,仓皇而出。
林景信目光由愤怒、失望渐渐变为鄙视、漠然,深深地刺痛了贺玲的自尊心,感觉无地自容的她再也没办法多待一秒。
林满慧拿着推荐表格掀帘而出,对楚寒说:“你让她走了?”
楚寒示意她收好桌上的钱和手表,转过身望向窗外的老槐树:“放心,她走不出去。”
林满慧对这个结果简直太满意了。
不得不说,楚寒比林满慧更懂得男人。如果贸然揭穿贺玲的真面目,哪怕拿回钱来,林景信依然是意难平。但楚寒先送上一份工农兵大学的推荐信,林景信有了更好的前途,那股郁郁不平之气自然也就消散,降低了情之一字的伤害。
回家的路上,林满慧嘴角上扬,心情十分愉快,心想着原书中的剧情说林景信被骗钱骗心,自此心中郁结难消。现在,他的命运应该是改变了吧?
转头看向林景信,他眉眼舒展、腰背挺直,整个人因为即将上大学而兴奋不已。他察觉到林满慧的目光,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她的小辫子:“小妹放心,我没事。”
林满慧赶紧护着头发,道:“二哥……”
裤子口袋里厚厚的一百块钱和手表有些发烫,林景信轻叹一声,改拉为抚,摩挲着她的头顶:“小妹,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陪着我来找楚寒,顺利解决所有问题,还为我挣得一份前程。
林景信内心升腾起浓浓的责任感,将手轻轻搭在林满慧肩膀,用身体遮挡住头顶渐渐毒辣的太阳。
接下来的时光,过得极为匆匆。
有楚寒开道,林景信的个人关系从林场转到派出所,成为派出所正式职工,顺利办理完各项手续,八月下旬便要前往省城公安大学读书。
这个消息一传开,林场、知青点、糖厂……所有认识林景信的人都惊呆了。
“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林家老二竟然能上大学?”
“他在林场工作了五年才转正,父母皆亡,哪来的背景拿到这一份好处?”
“前几天不是还听说他被一个女知青骗了钱的,怎么一转眼就被推荐读工农兵大学了?”
真心实意的祝福之中,也有疑惑、眼红、嫉妒、说歪话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当林景信从邮局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心便定了下来。
林景信站在檐廊之下,展开盖着学校钢印的入学通知书,看到上面醒目的“请于1976年8月31日准时报道入学”一行字,笑得像个傻瓜。
吴婶和其他几个邻居挤过来看这通知书,祝福、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听得林景信的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不得了哇~景信要上大学了!”
“一家出两个大学生,要是你爸妈还在世,得多开心呀。”
“景信本来就爱读书,以前学习成绩可好了。如果不是为了养家,景信也不会高中辍学。现在能够继续读书,一定要珍惜呀。”
好不容易送走左邻右舍,又接待一波曾经的同事,鞭炮放了五、六挂,地坪里撒满红色碎纸,到处弥散着硝烟气息。
林景勇把饭菜摆在桌上,在屋里喊:“大哥他们怎么还没到?三哥什么时候把他们接回来?”
林景严收拾好屋子,看着远处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地面,拎着把竹笤帚清扫鞭炮,皱眉道:“今天真热,大哥大嫂这一路上肯定晒死了。”
农场太大,大哥大嫂过来,先得从县城坐巴士到临湖路上总场机关附近的汽车站,再从汽车站走回家,前前后后就是一上午的时间。
明明信上说了今天一早出发,但现在一点多了还没到,真是急死人。
正说话间,远处土路传来林景仁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
林景勇与林景信惊喜地冲出来,看着小路上走过来的三大一小,兴奋不已,大叫道:“大哥!大嫂!玥玥——”
林景仁将一个三岁多的小姑娘骑在肩头,双手抬起握着她的小手,加快脚步跑动起来。
小姑娘头上两根细细的小辫子一晃一晃,咧着嘴直乐,她是林景智与孙文娇的女儿林清玥,小名玥玥。
林景勇与林景信一左一右接过大哥、大嫂的行李,将他们迎进屋。林满慧端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银花凉茶,笑着唤了一声:“大哥、大嫂。”
林家老大林景智1962年考上省城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农场附近的栖梧县城当一名语文老师。今年刚满32岁的他,个子不高,戴着黑边方框眼镜,面容严肃,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有些显老。
林满慧出生之时,林景智惊闻母亲去世噩耗,悲痛万分。小妹的出生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从小受母亲教诲最多的林景智完全无法承受这份打击。他尽力给钱,但却很少回农场,也不太关注林满慧的成长,所以林满慧与大哥的关系并不亲近。
林景智接过水杯,触手生凉。看着眉眼与母亲越来越相像的林满慧,他内心一痛,转过眼睛不肯再看,只轻声说了句:“小妹长大了,懂事了。”
倒是大嫂比较热情,笑眯眯地抓着林满慧的手上下打量着,高兴地说:“满慧身体好了,你大哥收到信之后可高兴了。最近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松动一口气,又接到老二的喜信,真是太好了。”
一家人知道林满慧身体恢复,都没有往怪力乱神上想,只认为是袁野大夫药到病除,赞叹中医神奇。袁医生不是说了吗?林满慧体内有一股勃勃生机游走其间,那肯定就是以前吃下的药材慢慢积累,量变换质变,产生药效了。
孙文娇是中专生,在县城文化局上班,是个爽快人。她家在农村,父母生了七个,她是老大,时不时要补贴娘家。夫妻俩虽然工资收入不错,每个月加起来八十几块钱,但因为两边都负担重,过得很节俭,日子并不宽裕。
林满慧脑海中关于大哥大嫂的记忆并不多,平时听几个哥哥说起,都对大哥颇为畏惧,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林景智洗完热水脸,坐在竹椅上一边摇扇一边问林景信:“入学通知书呢?拿来我看看。”
果然,老大一回来,林家的氛围就变得严肃而凝重。林景信老老实实地将入学通知书交给大哥,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林景信看完,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景信原本就喜欢读书。现在小妹身体好了,不再拖累你们,努力奔前程吧。”
林景仁有点不乐意了,道:“大哥,小妹一直都不是我们的拖累。”
林景智没有看林满慧,嘴角越发向下耷拉,沉声道:“一家子省吃俭用攒了这么久的钱,不就是为给她做手术吗?怎么不是拖累?”
林景严与林满慧一起上学一起玩耍,感情最好,听到这话眉毛便皱了起来:“要是没有小妹,二哥上不了大学,我要被抓起来,她是我们的福星!”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孙文娇忙打圆场,笑着说:“老林这是当老师当惯了,一回来就教训人。好了,大家等了我们这么久,一定肚子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林景智还想说什么,妻子拉着他胳膊责怪了一句:“我看着满慧现在身体好了,是个有主意的人,你平时回家少,别总摆家长的谱。”
林景智看一眼林满慧,见她眉眼渐渐长开,秀美中透着股英气,心中一软,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道:“好,吃饭吧。”
为了迎接大哥大嫂的到来,林景勇找住在西头的范家买了只自己养的土鸡,一大早杀鸡拔毛,炖了一大锅鸡汤。鸡血、鸡肠炒白辣椒,农家小炒肉,再回上自家菜地种的空心菜、黄瓜、丝瓜、西红柿,满满一桌子菜,丰盛得很。
林景智看到这一桌子菜,脸上有了笑意:“这都赶上过年了。”
林景仁道:“二哥上大学,这是大喜事。难得我们一家子团圆,大哥大嫂我给你们倒点酒吧?”
林景智点点头:“有宴无酒,总差点意境。好!除了老五、小妹,大家都喝一点吧。”
有酒有菜,一家子团圆,聊聊闲事,说说未来,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林清玥也安下心来,捧着鸡汤泡饭吃得很欢乐,冒出一句:“外婆家只有过年才吃鸡呢。”
孙文娇笑笑,在一旁补充道:“玥玥在外婆家长大,没事总爱提那边的事。”
林满慧观察到玥玥有些胆小,便问了一句:“大嫂,玥玥没上幼儿园吗?还放在外婆家?”
孙文娇还没回话,林景智看了林满慧一眼,咳嗽一声:“吃你的饭,小孩子不要插嘴。”
大哥这家长权威可真是厉害!想到书中大哥大嫂的命运,林满慧暗暗在心里吐了个槽,没有与他正面对抗。
按照原本的剧情,大哥性格刚硬,识人不清,在单位混不开。后来被领导调到图书室当管理员,一怒之下办了病退,郁郁一生。
大嫂为人热情、心地善良,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只是因为贴补娘家过度,影响家庭和谐,玥玥夹在中间性格也变得内向怯懦。
林景严正要帮小妹说句话,林满慧在桌子底下悄悄扯了扯他衣角,丢了个眼神,示意他闭嘴。
林景智见小妹乖巧,举起手中酒杯,满意地说:“小妹现在身体好了,这是好事,来,我们干一口。”
他酒量浅,也只咂巴了一小口米酒,美滋滋地眯起眼睛。想着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寄钱回来养弟弟妹妹,看到他们越过越好,真有成就感。
一家人酒足饭饱,合力收拾了桌面,坐在椅中摇扇、喝茶、闲聊。
玥玥来农场来得少,对这里的一切有些陌生感。林满慧牵着她的手走到菜地,引她弯腰摘西红柿和黄瓜。
玥玥在农村长大,天生对菜地有一种亲切感。她兴奋地瓜棚底下钻来钻去,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连脊房前,引来孙文娇从屋里探出头来。
孙文娇回身对林景智笑着说:“老林,玥玥很喜欢她小姑呢。”
林景智正在细细嘱咐林景信入学事项,听妻子打岔,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小妹是女孩,带孩子那是天生的。”
孙文娇被他这观点气得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懒得再理睬他,索性拿着蒲扇走到檐廊下看女儿与林满慧玩耍。
“林景信——”一道柔弱而深情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
贺玲?她怎么还有脸过来找二哥?
林满慧双目一眯,将玥玥摘下的西红柿、黄瓜装进草篓,弯腰抱起她,柔声道:“走,带回家给你爸爸吃。”
林清玥有些怕爸爸,抱着林满慧的颈脖悄悄说:“不给,爸爸骂人。”
林满慧忍俊不禁,快步走回屋,边走边说:“好好好,留着给玥玥下午吃。”
安顿好孩子,林满慧返身出来。
贺玲白皙的面颊被太阳晒得发红,额前刘海被汗水打湿,看着十分狼狈。她看到林满慧,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问道:“你二哥在吗?”
林满慧非常讨厌贺玲,冷着脸语带嘲讽:“贺知青不是返乡了?现在过来做什么?讨骂?”
贺玲揪着衣角,脸上又羞又愧,讷讷无语。原本一切手续都顺利,没想到被卡在派出所这一关。所有革委会同意的返乡知青都必须到医院进行复查,查出她病情证明造假,不仅返乡报告被打回,还记过处分,全农场通报批评。
贺玲知道自己完了。在这个做什么都要政审的时代,记一次大过足以让她前途黯淡。
屋里门帘一掀,听到动静的林家几兄弟一起走了出来。
贺玲定定地看着林景信,心中又痛又悔。如果早知道他能上大学,自己何苦非要回家乡?嫁给林景信难道不好吗?
“林景信,你要上大学?恭喜你。”贺玲低下头,双手绕着辫梢不吭声,一副羞涩难言、含情脉脉的模样。
林景信没有说话,想到她在办公室处心积虑勾搭楚寒的场景,内心泛起一阵恶心。
太阳火热,正晒在头顶,头皮火辣辣地痛,贺玲面色苍白地看着眸色暗沉的林景信。
林景信迎上她的目光,这一刹那脑中一片清明。这个有着两张面孔的女人,泪眼婆娑,是眼看着自己要上大学,未来前途可期,所以想过来攀附吧?
何苦呢?难道一定要依靠别人,自己没手没脚吗?
父母双亡、高中辍学、林场上班五年才转正,又有优秀的大哥在前面做对照,林景信其实是个极度缺乏自信心的人。贺玲的柔弱、文秀、可怜恰好撑起他的自尊,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男人。
若是没有上大学一事,面对贺玲的祝福与不舍,林景信恐怕依然会心软。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更好的前途,能够和大哥一样走出农场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段时间与林场、派出所的领导频繁打交道,又接受公安大学的严格政审,他的自信心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建立起来,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
只有自己立起来,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想到这里,林景信看着贺玲,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贺玲,你看不上我,没关系。骗我的钱,没关系。用尽手段离开,也没关系。只是,做人要凭良心,是不是?”
良心?贺玲呆了呆,双手变得僵硬无比。
强烈的太阳光线从头顶投下,她的影子只有一点点,全都堆在脚下,看起来笨拙拙的。贺玲抬起眼,众人的目光里透着鄙夷、嘲笑、讽刺……唯独没有同情与怜悯。
阳光太过刺眼,贺玲感觉内心空落落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慢慢转身,一步一步地远离。
有些事,错了就无法回头。
贺玲一走,一家人坐在正屋打蒲扇、喝凉茶。
说了会闲话,林景信看着林景智说:“大哥,我这马上就要去省城读书,家中就剩下他们四个,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不放心。”
林景仁大大咧咧地来一句:“算了吧,二哥。你在农场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星期回来一趟,吃顿饭换身衣服就去林场,你去上大学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放心吧。”
林景信脸一红,不知道应该如何接。
林景勇倒是细心些,他安慰道:“二哥你莫担心,我和三哥都上班了,只剩下老五、小妹上学,小妹会种菜、我会做饭,家里也不缺钱,怕什么。”
林景严听四哥这口气,自己像是个没用的,忙表态道:“我来学做饭,将来四哥中午回来吃现成的。”
林景勇感叹道:“老五也长大了,肯学做饭了。”
想到自己以前一放学就到处乱跑,和一班子好耍的朋友吹牛、恶作剧,林景严感觉脸有些发烧。
林景严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再乱跑,一定努力为哥哥们分担家务。”
林景智与孙文姣对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好好好。”林家兄弟中,最调皮捣蛋的就是这个老五,他如果能够乖一点大家都轻省不少。
林满慧似笑非笑地瞟了林景严一眼,没有吭声。林景严被这一眼激得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不信我?”
林满慧抬头望向天花板,淡淡地回了一句:“信。”
信,怎么不信?你若能改好,家中没有祸事,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若不改好,我一样有办法让你安静下来。
一直沉默的林景勇这个时候说了一段话,气氛忽然变得严肃,有丝丝缕缕的伤感在屋里流动。
“那个,大哥,咱家存了不少钱。现在小妹身体好转,不用再做手术,钱都留下来了。以前你省吃俭用地每个月往家里寄钱,往后就不用再寄。大哥成家了,小玥玥也长大了,我们不能再拖你的后腿。”
林景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竟然有了泪花。他摆摆手,右手拿起镜架,左手哆嗦着接过孙文姣递过来的手帕抹眼泪。一边抹一边声音颤抖地说:“都好了,都好起来了……”
真是不容易啊,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县城中学的时候,工资只有四十二块钱。父母双亡,弟妹尚小,他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自己留十块钱吃饭,其余都寄回家来,不然上学的上学、看病的看病,哪里养得活?
后来老二、老三、老四先后上班,家里稍微宽裕些,可小妹依然是个无底洞,不断地要看病、吃药。
林景智一发工资就往农场寄,到结婚的时候孙文姣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大学生竟然会那么穷——除了一个好工作、一张文凭,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幸好孙文姣也是苦孩子出身,不嫌弃他穷。两个人一起上班,两边家里要贴补、迎来送往、养孩子都得花钱,只能从牙齿缝里挤出十块钱寄回来,到现在为止,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当都没有添置。玥玥养到三岁多,除了过年平时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买,其他县城孩子吃糖、饼、蛋糕,她在一旁见了咽口水,不晓得多可怜。
现在忽然听到老四说:不用再寄钱,不拖累大哥。林景智一颗心被烫到,暖得全身仿佛泡在温水池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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