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脆弱

带一个男孩子回家，对以前的苏亦凉来说着实是一件难以想象的出格事。可许源不一样，她不知情时都带回家过那么多次了，家里空着的客房都成了许源的专属房间，事实证明人家根本就对她没有任何意思，防什么防啊。

        况且小少爷貌美如花，单从外貌看，最该担心的应该是他自己。

        去苏亦凉家许源算是熟门熟路，一进门，换了拖鞋，许源有意识地到处看看，果不其然看到了被四散放着的多肉植物，一盆盆生得圆润可爱，看样子被照料得很好。

        有几盆的花盆看着有些眼熟，许源猜那应该有上次带她去花鸟市场里买的多肉。

        他一进门，第一时间就是去卫生间飞快地把头上的假发取下来，镜子里的少年摘假发的动作熟稔，看得许源自己心里一酸。

        没耽搁什么时间地打理好自己，他又转身进了厨房，见苏亦凉正在一碟一碟地把做好的菜端出来，许源自觉地走过去拿着勺子开始舀饭。

        苏家的饭菜没什么特别，都是些很日常的饭菜，不过胜在新鲜，红红白白绿绿，颜色鲜艳漂亮，单是看着就有了食欲。

        筷子无意间碰到瓷碗，会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苏亦凉在家里时吃饭的样子很好玩。她不爱用筷子，一般都是用公筷夹菜用勺子舀着吃，一口就能吃完满满一大勺饭菜，撑得腮帮子鼓鼓的，许源每次看到都觉得这模样像极了仓鼠。

        吃完饭后，许源一边帮着苏亦凉收拾碗筷，一边问起今天的事来：“到了新班级，觉得怎么样？”

        “同学们都好乖，老师还没来，都一个个要么举着小甘背书要么埋头刷题，安安静静的，不说他们私底下品行如何，起码不像是不会主动惹事的。班主任是个很有趣的人，感觉是个脾气好的，以后应该不难相处，……我还挺喜欢那里面的氛围。”

        在许源潜移默化的引导下，苏亦凉养成了有什么生活感想都会和他分享的习惯，一来有利于她发泄情绪，二来方便他分析苏亦凉的精神状态。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感想，许源安静地听着，见苏亦凉停下来，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嗯，看来这个新班级很不错，喜欢就好。去学习吧，今天是我洗碗。”

        “好。”

        苏亦凉没和许源矫情，喝完水把水杯放回原处，帮着许源把碗筷收拾好，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就几个碗而已，今天许源洗明天她洗，谁也不吃亏。

        说来有趣，小少爷自幼娇生惯养，第一次洗碗的时候苏亦凉轻信了那人笃定的神情，不知道这人居然连洗洁精都不知道用，碗洗不干净不说，还弄得厨房到处一片水淋淋的。

        到现在许源已经可以熟练地把碗洗得白白净净，还能顺带把厨房打扫干净，可谓是进步巨大。

        ……

        “少董，薛助理刚刚打电话过来，董事长让您开完会后去顶楼找他。”

        刚刚结束了一场长达两个半小时的会议的虞清衫一推开办公室大门，助理小姑娘就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宝蓝色的保温杯。

        “好，我休息一下就去。”

        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保温杯，虞清衫疲倦地按了按被眼镜框压得酸痛的鼻梁，顺手把身上的浅紫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喝了几口杯里的枸杞茶。

        视线里助理忙碌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整理资料的身影渐渐模糊，虞清衫垂了眼，打算假寐几分钟。

        她已经两天没睡了。公司这几天风云动荡，先是内部实验室已经研究了大半的仪器资料泄露，竞争对手抢先发行了相关产品，又是好几个高端人才同时跳槽，已经谈得差不多的投资商更是在签合同前临时反水，公司股票大跌，其实都不是多了不得的事，堆在一起却有些棘手。

        虞清衫这几天忙得团团转，眼底的青黑连浓妆都掩饰不住，平日里打理得细致优雅的长发也现在微微凌乱，被她用一根黑色头绳扎了起来。

        她只是个少董，按理说没必要这么忙，奈何她有个担了董事长的名，却除了花天酒地和搞得绯闻漫天之外一无是处的父亲。

        她对虞鸿爵叫她去干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左右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休息了大概五分钟，虞清衫又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在办公室里一面大镜子前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再次出去时，仍然是那个矜贵优雅的虞家少董。

        她站在顶楼办公室的大门前敲了几下门，然后侧开身子站在一边静静等着，果不其然，三分钟后，虞鸿爵新上任的美艳助理媚眼如丝地顶着已经略做整理却还是微微凌乱的工作制服过来开了门，然后走了出来，无声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虞清衫垂眼，神情冷淡。

        她关上门，走向虞鸿爵的办公桌，“父亲，公司这几天情况不乐观，您收敛一些平时的行径。”

        她的语气平静，话里也没什么出格的东西，听着就是莫名的打耳朵。

        “我心里有数，”虞鸿爵不喜欢听女儿说这些，弄得他好像多么不知轻重连一个二十岁的姑娘都不如一样：“我今天找你有正事，先不说这个。”

        “您讲。”

        虞清衫长这么大，真没听过父亲在公司上提过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闻言倒来了兴趣。

        虞鸿爵也许真是要说正事，从办公桌柜子里取出一沓资料来，虞清衫看过去，是那份前几天刚被反悔的投资商退回的合同。

        对方出尔反尔不说，明明已经谈好了条件却又无缘无故翻脸狮子大开口。虞清衫对这位合作对象人品存了疑，不认为是个可以深交的人，已经放弃了争取他的提案，打算另想方法。

        见是这个人，她一下子没了兴趣，一会儿顺着父亲的话敷衍敷衍吧。不过，如果他的方案可行，其实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用数据说话，虞清衫手机里现在都还存着关于这个投资商的相关资料和友好合作可能性分析的ppt。但虞鸿爵性格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虞清衫现在太阳穴痛得厉害，能维持着理智和虞鸿爵好好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不想花心思在和虞鸿爵鸡同鸭讲上。

        两天没睡确实有点影响智商。

        “尚董是全国上下数一数二的著名投资商，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公司就算不能彻底度过难关，起码能好转许多。”

        “是。”

        “我和尚董算是有些浅薄交情，我记得他最喜欢那种青涩柔弱的小姑娘。嗯……家里那个什么……苏凉的，似乎就是这个类型？和人家谈谈总要拿出些诚意，你有时间去安排一下。”

        好歹算是留着自己的血的女儿，虞鸿爵再不要脸，也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虞清衫觉得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耳朵一时嗡嗡作响，她怔怔地看着虞鸿爵，险些忘了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父亲。

        或许是怒到极致，她连昔日和虞鸿爵激烈争吵的步骤都略过去了，一脸平静地抬眼：“苏亦凉还没成年。”

        “没成年？没事，这样更嫩，玩着爽。”虞鸿爵摆摆手，眉梢眼角里的不屑情绪压根不加掩饰。

        “我记得，她是您的女儿。”虞青衫硬邦邦地站在那里，不肯让步。

        虞鸿爵有些不耐烦了：“让你做你就去，叽叽歪歪什么？”

        “我说，”虞清衫猛然拔高了声音，向来温雅柔和的女声一下子尖锐刺耳起来：“她是您的女儿！”

        如果不是她也是眼前这个人的女儿，她大约一句畜牲已经出口了。

        虞鸿爵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女儿对上来的视线:“私生女而已。”

        虞清衫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慢慢将一缕滑落的鬓角细发勾到耳后：“父亲，虞氏集团能创建全国知名品牌，屹立至今，靠的是与时俱进的前瞻性规划，靠的是对人才和创新的重视和全力支持，靠的是诚信经营，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树立正面品牌形象——无论靠的是什么，都绝不是您脑子里这些蝇营狗苟的污秽东西！身为一个父亲，您……”一口气梗在胸口，虞清衫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虞清衫，你给我闭嘴！”

        虞鸿爵怒起拍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虞清衫已经冷冷地投下一瞥转身离开了，摔门而去时带起一声巨大的声响。

        虞清衫携着一身冷漠强势的气场独自进了电梯，铁灰色的大门慢慢合上，电梯里狭窄封闭的空间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这个才二十岁却被迫逼得自己变得成熟冷冽的姑娘终于不堪重负地弯了腰，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

        对苏亦凉的心疼、对虞鸿爵的失望以及唇亡齿寒的哀凉情绪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虞清衫疲倦得恨不能就此沉睡下去。

        在电梯降落前，虞清衫简单地用湿巾擦了擦脸，攥着湿巾团慢慢地走回了办公室，路上没什么人，虞清衫也乐得不用掩饰自己。

        “清衫姐，和你说的项目……”出乎她的意料，办公室里居然还有人，会客的布艺沙发上，白发蓝眼的精致少年抱着笔记本电脑把键盘敲得噼啪响，一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立刻就噔噔噔地跑了过去，明明神情还是端着的，脚步却雀跃。

        少年的出现太突然了，虞清衫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哭得通红的眼，一时难得地傻在了原地。

        “清衫姐，”再开口时，少年的眉眼已经彻底沉冷严肃了下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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