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再见班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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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看着怀里的襄阳,搂着她肩头的手又紧了紧:“襄阳,不要怨我好吗?”
“什么?”襄阳不解,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一脸愁云的拓跋:“少主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拓跋一阵心慌,捏起襄阳的下巴,他慌乱的吮住她柔嫩的唇瓣,不再给她发问的机会。
襄阳喘息一声,便沉沦在他霸道的拥抱中……
一缕温暖的少主光缓缓的照进房间里,床上的人儿双眸微眯,面若桃花,一张粉嫩白皙的脸庞泛着爱抚后的红晕,感受到少主光的美好,她慢慢睁开了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翻了一个身,想要搂住身旁的爱人,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转头,那里空荡荡的,床单已经凉了,看来是走了多时的样子。
起身,她慵懒美好的伸了一个懒腰,下床打开窗户,使得更多的少主光照耀进来,深吸一口气,她仰起脸,接受着晨雾的洗礼。
“少主妃!”门外,真儿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
“进来吧!”她说。
真儿应声推门进入,看到朝少主下的襄阳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美丽得如同仙子,她咽下了刚才要说的话,只轻声道:“少主妃,奴婢为您梳头吧!”
“嗯!”襄阳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镜子中自己的脸颊还有一抹未退却的潮红。
真儿捏着梳子,愣神的梳着头,一脸的恍惚和迷茫。
襄阳感受到她的不对,转头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奴,奴婢没事!”真儿一慌,梳子从手中掉落,发出一声脆响,她一看,连忙跪下:“少主妃,奴婢该死,请少主妃责罚。”
“真儿。”襄阳拉起真儿,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幽黑眸子望住她,浅声道:“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少主妃!”真儿诺诺的不敢抬头。
“真儿!”襄阳摇摇头,放缓了口气:“不想告诉我吗?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了,是吗?”
“不是的,少主妃,真儿绝没有那么想。”真儿急了,慌忙的解释。
“好了,没关系的!不想说就罢了,女儿家哪没有一点儿心事的。”襄阳浅笑盈盈。
真儿见她如此,更不想相瞒,扑通一声,又跪下:“少主妃,奴婢不敢相瞒,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少主,少主他一早就领兵去攻打云启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隐瞒!”
襄阳趔趄的站起,半天反应不过来:“真儿,为我更衣,我要出门。”
“少主妃?”真儿疑虑的看着她。
“快点儿,不然我自己来好了。”襄阳等不得,自己来到柜前,随便的翻找了一件衣服,胡乱换下身上的内衣,真儿忙过来帮她打理好。
“少主妃,头发……”真儿还没来得及说完,襄阳已经推门奔了出去,可刚来到院中,就见一排列队整齐的士兵站在那里,好像早料到她会来一样,躬身上前道:“吾等奉少主之命在此守候,少主妃请回!”
“你预备拦我吗?”襄阳冷着脸怒喝。
士兵们低了头,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再说一遍,给我让开!”襄阳怒声大喊。
士兵们像是被下了符咒,定在原地不动分毫,襄阳不由轻轻颤抖着,他骗她,他骗了她!
“啪!”一声,襄阳一巴掌扇在领头士兵的脸上,怒不可遏道:“你再不让开,我就杀了你!”
“请少主妃恕罪!”那士兵还是低着头,看来就算是死,他也不打算让开了。
襄阳摇晃了一下,倒退几步,对那士兵喃喃道:“对不起!”回身,她迷茫凄迷的往回走。
“少主妃?”真儿上前扶住她,她握紧真儿的手,手指冰凉:“真儿,你现在到慕容大人那里去,只告诉他,我被困,需出府。”
“是!奴婢知道了。”
真儿答应着向院子外走,这回士兵并未阻拦,看来,只要襄阳不出去,其他人统统是无所谓的。
不多会儿,真儿就回来了,喘着粗气对一脸期许的襄阳小声道:“少主妃,慕容大人只说至夜,其他什么都没说。”
“至夜?”襄阳不禁黯然,这么说欧阳宇也被软禁了。
辽国的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向云启的方向前行着,拓跋骑在彪悍的骏马之上,威风凛凛,春风拂面,柔顺的发丝在他的身后随风飞扬,他漂亮俊逸的脸庞在少主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但他的眉宇间却透出淡淡的无奈和担忧。
荙愿不时转头看看他,甚是担心。
这时忽然有侦察兵骑马一路奔来,马还未到拓跋面前,他就跳下来,紧跑几步,跪倒禀报道:“少主,前面发现敌兵,对方大概有两万人。”
“再探!”拓跋扬扬手,莫名烦躁。
侦察兵应着去了,拓跋回头看看身后的大军,然后对身旁的荙愿说道:“你去下令,拔营原地休息。”
“是!”荙愿虽然不解,但还是调转马头去了。
不一会儿,队伍就停止了前进,拓跋刚准备下马,突然有人骑马奔至到他的面前,冲他嚷嚷道:“拓跋,为什么要停止前进?”
拓跋斜眼瞥了他一眼,来人一身盔甲,浓眉粗须,身材高大壮硕,声如洪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经常和拓跋唱对台戏的哈达尔,哈达尔性格直爽,为人粗犷,少用头脑,直来直去,对于像拓跋这种太过漂亮的男人,他根本看不入眼,只认为拓跋没有一个属国男人该有的魁梧。
荙愿此时正好返身回来了,瞧见这边的僵局,忙上前劝解道:“哈达尔大人,您瞧我们已走得差不多了,将士们也都累了,少主也是想先修养一下,等一会儿开战时,才更有精神啊!”
“哼,我就信你一回!”哈达尔骑着马气呼呼地走了。
拓跋别头看着远方,曾经他也野心勃勃过,他也梦想有一天能攻进云启,砍下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的头颅,可是,又曾几何时,那不再是他的梦想,他只想携着心爱之人的手,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原来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少主!”侦察兵再次禀报:“敌兵已经离我们不过百里了。”
一皱眉,拓跋朝后一扬手,大声命令道:“出发!”
顿时,大军又继续整装出发。
“少主,这条路……”走了半里,荙愿突然发现路线不对,这分明是岔道,不仅会与敌军越分越远,而且还会绕回去。
拓跋沉着脸,一言不发,这场仗他根本就不想打。
“拓跋!马上停下来!”哈达尔果然也发现了不对,再次扬马奔来,冲着拓跋大喊。
拓跋不悦的看着他,哈达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才抬头继续嚷:“拓跋,我看你就是成心的,先是耽误时间,现在又擅自改变路线,你到底居心何在?”
“我能有何居心?出兵打仗,难免有临时的变动,这不足为奇。”拓跋冷声回答。
“马上回到原来的路线!”哈达尔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下令道,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拓跋忽然眉头一皱,寒目一扫怒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拿下!”
“是!”
“拓跋,你敢!”哈达尔没料到拓跋会这么大胆,他拽住身下有些着慌的马,怒视着拓跋。
“还不动手!”拓跋终于发火了,一声吼,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将哈达尔从马上拽了下来。
哈达尔被士兵们按在地上,仍不服气的喊着:“拓跋,放开我,你难道不想活了吗?”
“先带下去,有什么事我自会担当。”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哈达尔,拓跋摆摆手。
士兵们正要将哈达尔带下,哈达尔却忽然哈哈大笑着:“哈哈,拓跋,国主早就料到你会如此,果不其然!”
“放开!”他一把挣脱士兵的束缚,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冲着士兵们一亮,然后再亮到拓跋的面前:“这是国主赐的金牌,国主交待,如果拓跋迟迟不战,就罢其领军职位,哼,拓跋,看到了吧!现在我是领军,你也要听我的调遣。”
“众将士听令,调转方向,继续前进!”哈达尔得意下令,众将士见到金牌,皆不敢违背。
“慢着!”拓跋大喝一声,冷冷道:“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哈达尔,很抱歉,现在我还不能把兵权交给你。”
士兵们和哈达尔都愣了,哈达尔更是气愤难平:“拓跋,你想造反吗?”
“哈,大人严重了!”拓跋跳下马,来到哈达尔跟前:“大人,这打仗风险异常,我看大人不如在后面歇着,免得伤了碰了,回去不好交代。”
“你……哼,你当我是弱不经风的纸人?告诉你,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
“噢,是吗?”拓跋听到这污辱人的话,也不恼:“那么大人就更该歇着了,俗话说,岁月不饶人,人不能不服老啊!”
“你这是说我老喽?”哈达尔气的跳脚,又一时嘴笨,想不出说法来,一张脸青筋暴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其他人均闭着嘴,不敢劝一句,就怕把祸惹到了自己的头上来。
眼见两人就这么僵着,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侦察兵又来禀报:“少主,不好了,云启的人马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什么?来得正好,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哈达尔来了精神,翻身上马,他要好好打一仗给眼前这个小儿好好看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拓跋听闻此事,大惊,看来天意如此,想躲是躲不过了。
拓跋也一翻身上了马,两人就跟卯着劲比似的,一路朝前冲去,后面的士兵们也忙跟上,顿时烟尘四起,场面甚是壮大。
不多会儿,果然前面出现了云启的兵马,他们也是个个手拿战旗,精神抖擞,眼见一场激战就这样在所难免了。
“拓跋,你这个奸逆小人,曾经与我国签订协议之时,你也在场,如今你们居然出尔反尔,枉做小人,看我今天如何把你斩于马下!”这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襄阳的父亲。
已近花甲的大皇子,他本来就性子急,一听说对方领兵之人居然是女儿所嫁之人——拓跋,当时就气得恨不能马上出征,虽然皇上再三劝阻,依旧不听,无奈,如今只有让他领兵来了。
“哈哈,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一个老头,难道云启已经没有人了吗?”哈达尔仰头大笑,全部把对方放在眼里。
拓跋快速扫了一眼对方,忽然发现对方领军还有两人十分眼熟,细瞧之下不觉大惊,原来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女真族的完颜诺和洛,一个长相美如皓月,一个银发飘飘,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也看到了拓跋,抬眸递上一个浅笑:“北院大少主别来无恙啊!”
“你们?”哈达尔也认出了他们,不觉瞪大了双眼,回转身问拓跋:“这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不是看见了吗?”拓跋蹙了眉,看来今日一战,只会凄惨亦然。
“混蛋,敢欺我辽主!”哈达尔大吼一声,策马就冲将了出去。
拓跋伸手想要拦,却来不及,身后将士一见哈达尔已经杀了出去,也顾不得许多,也都纷纷冲了出去,顿时呐喊声、厮杀声、战鼓声、马鸣声,山呼海啸般的震彻山谷……
“拓跋,拿命来!”大皇子越过其他人,孤身朝着拓跋冲了过来,拓跋一见,忙急声说道:“岳父大人,请您听我说,此次征战绝非我本意,实在是国主听信了小人之言,请您少安毋躁,不要再打了,我回去后,一定会再力劝国主,请他收兵的。”
“哼,你不要叫我,在襄阳嫁到你们辽国之后,我早就全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既然没有女儿,又何来女婿,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免你一死。”大皇子根本就不听,只是一味的发怒,刀剑也不断的劈砍过来。
拓跋左躲右闪,就是不出手,大皇子更加恼了,只当对方瞧不上与自己一战,出手就更加狠了些。
远处完颜诺和洛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漠然地看着两方的厮杀,身后人问:“大皇子府,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哼!”完颜诺冷笑,紫色的眸子透着阵阵阴冷:“我们按兵不动,暂且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说。”
“是!”
“洛,那个,就是襄阳的老父吗?”完颜诺忽然指着和拓跋杀在一起的大皇子问。
洛抬眼看了看,点头道:“是,没错。”
“好,把弓箭给我!”完颜诺冷笑。
洛狐疑的把弓箭递给他,他将弓箭拉开,对准了大皇子,却迟迟不动手,转而,他又放下手,将弓箭收了,转头问洛:“可有什么东西可以没入身体不被发现的?”
洛想了想,从身后袋中掏出一件透明的物品,递了上去,完颜诺将物品拿在手里反复翻看,这东西体积很小,犹如一把小剑,两头尖翘,便问:“这是什么?”
“此物是千年寒冰炼制,融入身体后,与血液混合,半个时辰便可消融。”
“好,好东西!”完颜诺露出邪美的笑容,将弓重新拉满,把寒冰放在弓绳上,瞄着目标只等着时机。
却说拓跋只一味的退让,只是偶然抵挡一下,但年老的大皇子却已经力不从心,他不断的喘着气,却又一次次倔强的砍过来,对拓跋的话语根本置若罔闻。
哈达尔越战越欢,一连砍了几人,不觉有些得意,回身看拓跋却和一个老儿好似玩耍一般,左躲右闪,心下不觉好笑,策马就奔了过来:“拓跋,看我的!”
拓跋这一愣神,那大皇子逮着空,立刻一剑砍了过来,拓跋慌忙一侧身,大皇子的剑只从他臂上划过,仅弄破了一点皮。
可是大皇子的身后,哈达尔却早已接近,扬起刀,一刀就劈了下来。
“小心!”拓跋抬起头来想要阻拦,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于是他一把拽住大皇子的剑,不顾剑划入手掌,将他拉向自己。
“就是现在!”完颜诺见时机正好,一箭而出。
哈达尔的刀是冲着大皇子的头颅砍过去的,却因为大皇子被拓跋拉着剑而前倾身体,所以刀最后只朝他的背一划而过,这不足以要他的性命,但偏偏完颜诺那一箭,不偏不倚,端端朝着他的后心射入,没差分毫。
刀划过,寒冰也正好没入,外人决看不出任何破绽。
“大皇子!”
“爹!”
同时呼喊出口,拓跋仰起头,襄阳与欧阳宇骑着马像一阵风奔驰而来……
“爹!”襄阳大喊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血红一片,满目全是父亲的血水。
几步下马,顾不得周围的混乱,襄阳扑身到坠马的父亲身旁,将父亲搂入怀中:“爹,爹!我是襄阳,你怎么样?”
大皇子缓慢的张开眼睛看了看襄阳,抖动着花白的胡须,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拓跋:“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我池家的后代,就从此和他一刀两断,誓死替云启杀了这些属国狗!”
襄阳一怔,回眸愣愣的看着一脸懊丧的拓跋。
“说话!你答不答应我?”大皇子突然拽住襄阳的衣袖,瞪圆了双目,逼视着襄阳。
“爹!”襄阳垂眸迟迟不予回答。
“你……你……”大皇子忽然一口血喷溅而出,抓住襄阳的手更紧了。
“爹!”
“大皇子!”
无论襄阳和欧阳宇如何呼喊,大皇子睁着一双死也不能瞑目的眼睛,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襄阳不能相信,这居然是重逢后的诀别,她居然让自己的父亲死不瞑目?
“大皇子——”拓跋忍住手心的疼痛,翻身下马,刚要行至大皇子的身前,忽然襄阳拾起旁边死去士兵的刀,一回身,刀口就毫不犹豫的对准了他的心窝。
“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襄阳隐忍住悲伤,声音颤抖而冰冷。
拓跋愕然了,他不能相信襄阳会这样对待他,他千方百计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她居然不愿相信自己。
“哈哈哈!”拓跋仰头发出一连串凄冷的长笑,而后,目不转睛的盯着襄阳,他的眸子幽深而漆黑,里面满是受伤的凄凉和疲惫,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三天后。
北院少主府外,一辆停放着灵柩的马车立在那里,马车的前后各站十几个人,全部披麻戴孝,手拿白色长钱,随风飞舞,场面悲壮肃穆。
襄阳依旧一身素白,白衣白衫白裙,乌黑的发丝上一朵雪白的绢花刺人眼眸,她的脸也是白的,白的近乎透明,消瘦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只是淡漠,漆黑的眸子像是无尽的黑洞,深不见底。
拓跋心痛的看着她,一双眼瞳被深深的忧伤笼罩,俊美的容颜掩不住的疲惫和迷茫。
“你——还回来吗?”他问。
抬起头,她仅仅瞥了他一眼,那样冷淡,没有回答他:“请问我可以出发了吗?”
一痛,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哗!”一把纸钱自手中挥洒而出,漫天飞舞,凄凉无比……
送葬的队伍开始缓缓前行,襄阳再次回眸,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她爱过的男人,那个她曾居住的院府,那个她曾生活过的辽阔草原。
“少主,您真的要放她走吗?”荙愿疑惑。
“少主,您认为少主妃还会回来吗?”荙愿不解。
“她一开始就不属于我,就像是天空中的云彩,虽然看得见,却总是那么不真实,也许,她不回来才是对的。”拓跋终于淡淡说。
襄阳翻身上了马,与拓跋深深彼此凝视,但仅是瞬间,她便扬鞭飘然而去,就像一朵白色的云彩,终于越飘越远。
虽说是春天,但大漠里的沙子是滚烫的,少主光是炙热的,没有一丝风,有的只是一如当初来的时候那般的寂寞,浩浩黄沙中,来时是大红嫁袍,回时却是披麻白花,同样是凄凉的悲伤,这次却痛彻心扉。
欧阳宇默默的策马紧随襄阳,他们终于要回去了,回到日夜思念的云启,只是,以这般情景回去,并非他所愿。
大家一路都默不作声,只是将一把把纸钱不断的抛洒在蔚蓝的天空中……
骑在马上的襄阳忽然晃了晃,一阵眩晕袭来,勒紧缰绳,她闭眼缓了缓,这几日身体似乎变弱了,动不动就会感到疲乏困顿。
“襄阳?要不要休息一下?”欧阳宇一脸担心地问。
摇摇头,襄阳坚持着,回头望望父亲的灵柩,她无限悲伤,父亲啊!想你征战沙场数年,如今却化作一股青灰,母亲看到又会怎样悲伤呢?
又一阵疼痛袭来,襄阳终于难抵,忽地从马上直坠而下,欧阳宇和真儿忙下了马,一把扶起襄阳,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额头不断沁出汗水,嘴唇早已经没有了血色。
“慕容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真儿左右看看,这里前无村庄,后无住店,这可怎么办才好。
欧阳宇皱紧眉头,看了看方向,然后道:“这里离进城不远了,我们加快速度,应该今晚便可到达。”
“可是,这灵柩呢?”
欧阳宇不觉为难,一个是大皇子的灵柩,一个是危在旦夕的小姐,哪个都难舍弃,狠狠心,他起身道:“把棺木打开,将大皇子的骨灰和战袍拿过来。”
“这……”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快,救人要紧,相信大皇子地下有知,也决不会怪罪。”欧阳宇厉声吼道。
那些人忙开了棺木,取出里面装骨灰的木匣,还有带血的战袍,一并包好交给了欧阳宇,欧阳宇将包袱背在身后,对那些人道:“我们先走一步,你们从后面赶上来。”
“是,大人快走吧!”
将襄阳抱入怀中,欧阳宇一声大喝,马立刻腾蹄飞奔起来,真儿紧随其后策马跟着。
深夜,几人终于疲惫的赶到城墙角下,这里一路难民不断,他们身着破衣烂衫,沿城而卧,或躺或坐,有几个人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早断气多时了。
穆容旭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惨景,这就是战争带给人民的生活,不忍再看,垂下眸子,将怀中毫无生气的襄阳搂的更紧些。
“大人,城门已经关了,这可怎么办?”真儿抬眼看着紧闭的城门。
穆容旭仰头看了看城门上依旧燃起的火把,城墙上还不断有士兵来回穿梭,顾不得许多,他驾马来到城下,放声大喊:“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下面是什么人,活的不耐烦了吗?”城墙之上立刻有人怒吼了回来。
“我乃是三朝元老慕容青的孙子,当朝从二品侍卫欧阳宇,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城!”
“慕容大人?”城墙上的人听了,先愣了愣,而后道:“今日已过了开城门的时间,因战事紧张,故不能为大人开城门,请大人明日再进城吧!”
“明日?”欧阳宇垂头看了一眼怀来的襄阳,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气息微弱,只怕再也耽误不得了。
“混帐,你们不想活了吗?如果耽误的我的事,保准让你们掉脑袋!”见软的不行,欧阳宇就来硬的,士兵们一听他这话,有些犹豫了。
过了片刻,城门在吱呦声中,慢慢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士兵探出脑袋来,上下打量着欧阳宇和他怀里的人:“你有通关文叠吗?”
“没有!”欧阳宇心切的说。
“哼,那就慢慢等着吧!这是上面的命令!”士兵又要关门。
欧阳宇一掌抵住关合的大门,一手从腰里拿出一块令牌,展现在那士兵眼前,低声道:“此物你可认得,见物如见人,你看清楚了!”
士兵眯眼看了看,脸色顿时一青,忙要跪下,被欧阳宇拦住:“不要张扬,快让我们进去。”
“是!”士兵稍稍开了城门,将欧阳宇他们放了进去,欧阳宇方叹了口气,看来当初皇上所赐令牌,真的起了作用啊!
不敢再耽误,欧阳宇加快了速度,和真儿飞快向池大皇子府府奔去,可来到池大皇子府府之外,却见一派萧条,门口垂挂的灯笼一个不见,一个还破了大洞,一座石狮子也仰躺在地。
瞧见这般情景,欧阳宇一阵担心,忙敲了门。
许久,门才缓缓打开,一个年迈的老头开了门老眼昏花的看着他们:“你们是?”
“请问皇子妃可在?”
“皇子妃?死了,都死了!”老人摇摇头叹道。
“什么?”欧阳宇大惊:“请问池家还有何忍?”
“没人了,大皇子战死后,家里的人就走得走,跑得跑,就剩我一个孤老头子了。”
说话间,襄阳微微睁开了眼睛,欧阳宇将她身上的遮挡轻轻拢开,老人定睛看了看,一怔,顿时老泪横流:“你,你是小姐?”
老人忙领了几人进到后面破旧的厢房,整理后让欧阳宇安顿了襄阳,这才急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这是大皇子的战袍和骨灰,你先摆放好,然后再去请个郎中来,要快,知道吗?”
“是,是!”老人接过东西流了几滴泪,匆忙去了。
床上的襄阳面色难看,汗水已经濡湿了她的衣衫,真儿急得团团转,只不断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病的这么厉害呢?”
欧阳宇探手摸了摸襄阳的额头,好像有点儿烧,他起身道:“真儿,你给小姐换身干净衣裳,我去外面烧点儿水,回来你给她清洗一下。”
“是!”真儿等欧阳宇出去了,慢慢将襄阳扶起,为她将衣服一件件褪下,可是褪到一半,随着襄阳的一声痛苦呻吟,真儿顿时一怔,猛然瞧见一摊血水顺着襄阳的腿部缓缓流出。
真儿慌了神,忙慌乱用被子遮了襄阳的身体,拉开门便惊喊:“慕容大人,慕容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欧阳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扑到襄阳的身旁,并未看出什么,转头问吓得没有人色的真儿:“怎么了?小姐怎么了吗?”
“小姐,小姐……”真儿话还未出口,已经哽咽起来:“小姐要死了!”
“不许胡说!”欧阳宇皱眉怒声道。
真儿一颤,哭的更加伤悲:“我没胡说,小姐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流血?欧阳宇心猛然一揪,忙问:“小姐受伤了吗?在哪里?”
真儿抽泣着,拉开被子一角,指着床单上鲜红的血迹,欧阳宇低头看了看,忽然红了脸。
这时老人领着郎中匆匆踏了进来,郎中抬眼一瞧,正瞧见那鲜红的血迹,顿时皱起眉头,几步走过去,搭了襄阳的脉搏,细细诊看了半晌,方才起身摇头道:“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欧阳宇大惊。
“这位夫人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而且,现在这位夫人的性命只怕也……”郎中直摇头,不再说话。
“孩子?”欧阳宇不觉踉跄,退了几步,稳住身体,抬起满目沧桑的眼,瞥眼看着昏迷不醒的襄阳,心里狠狠的疼着。
“求求你,先生,救救我家少主妃!”真儿扑通跪在地上大哭。
“少主妃?”郎中愣了愣,诧异的瞪着欧阳宇问:“这位夫人是?”
“先生可有救她的方法?”欧阳宇岔开话题问。
郎中叹口气说:“如今战事连连,药材早就被官府收走了,哪里还有啊,即便有,也所剩不过些没用的草药罢了。”
说着,他抬头看看床上的襄阳,轻声道:“我看这位夫人端庄美丽,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想来身势不一般,你们还是赶快为她想办法吧!不然迟了就来不及了。”
“先生,先生!”不论真儿如何呼喊,那郎中还是无能为力的摇头去了。
欧阳宇拧紧眉头,踌躇良久,对老人说:“请老人家好好帮我找看小姐,我现在就去找人帮忙。”
叮嘱完,欧阳宇拉开门,也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襄阳昏昏沉沉,时醒时睡,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只感觉好似前往鬼门关走了一遭,等再次睁眼,已不知过了几天。
“醒了吗?”一个轻柔温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襄阳终于看清楚自己周围的样子,只见层层真丝幔帐将她环绕,身上一床柔软的金色锦绣缎被将她紧紧包裹,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身旁,伸手撩去她额头的乱发,将掌心放在她的额头,长吁口气道:“好了,烧已经退了。”
说完,他温柔的盯住她,凝视半晌,才轻声道:“襄阳,我好想你!”俯身躺下,他将襄阳紧紧拥入怀中,轻语呢喃:“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襄阳,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你就这样一睡不醒,再也不睁开眼睛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襄阳近乎透明的脸庞,慢慢下滑,按在那稍微有些润红的唇上,轻轻抚摩了两下,然后,侧头,他将自己的唇覆上去,感受着她唇瓣的温度。
一滴泪水忽然从襄阳的脸庞滑过,班羿抬起头,看着襄阳,她漆黑卷翘的睫毛微垂,幽深的眼眸黯淡无光,晶莹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
“襄阳,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襄阳,你一直都是我的最爱。”班羿轻叹一声,看着毫无生气,犹如一具漂亮木偶的襄阳,不觉心痛。
花园。
宫里的御花园,处处桃红柳绿,莺飞燕舞,是别处自然无法比的,身处在这样一片世外桃园中,人也慵懒了几分,只觉的花也香,人也美。
班羿斜靠在亭廊中,用手撑了头,眯眼看着亭外百花中抚琴的襄阳,她美的不真实,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白皙的脸庞虽然几近透明,但却将她幽黑的眸子衬的更加清明幽深,一张莹莹小口就似散发着芳香的花瓣,让他忍不住想浅尝一口。
“皇上,女真使者求见。”这时,一个太监不合时宜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清静美好。
班羿微微蹙了蹙眉,淡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多会儿,几个女真使者随太监走了进来:“女真使者拜见云启皇帝,祝云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班羿扬扬手。
那几个人站起身,在班羿对面的下座坐了,班羿抬眼看了看他们,浅笑问:“这几日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
几人中间的一个俊美的少年,抬起他那紫色耀石般的眼睛,对着班羿恭敬道:“谢皇上关心,臣等非常满意。”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班羿说着,不觉又朝襄阳望过去,总这么望着,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厌倦,只想永远这样望下去。
“皇上!”少年轻呼,班羿却好似没有听见,一双眼睛痴迷的看着右侧,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一惊。
“池……”紫眸少年正要喊出来,旁边的银发男子不动声色的按住他,他方才感觉失态,忙垂了头,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冷冷的瞥过去。
“皇上!”紫眸少年再次呼唤呆迷地班羿,班羿这才醒转过来,掩饰的轻咳一声:“噢,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呵呵,皇上似乎对那花间的女子很是痴迷呢!”紫眸少年小心地说。
“……”班羿瞥一眼他,没有说话。
少年继续说着,但声音却明显大了一些:“皇上,我女真愿助云启一起攻下辽国,辽国现在早已衰败,举国之兵不过二十多万,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女真定竭尽全力。”
少年说完,转眸偷偷打量一眼襄阳,襄阳居然毫无反应,依旧垂眸轻轻慢慢的弹奏着,好像这些话题完全与她无关。
少年不觉吃惊,这个人还是那个灵动聪慧的襄阳吗?为何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个美丽的躯壳。
班羿对少年忽然当着襄阳谈论这样的话题很是不满,蹙了眉头站起身,不顾别人的目光,走到襄阳的身边,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搂起她关心地说:“这里风大,小心身体,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襄阳垂眸没有动,班羿只好轻喊了声:“旭,送襄阳回寝宫。”
班羿的话音刚落,从一旁的树丛中走出一人来,他冷淡着容颜,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走到襄阳身旁,他躬身低语道:“属下伺候少主妃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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