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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冤枉昭仪


王太医年事已高,跪了半天双膝酸痛,额上已见薄汗。李嬷嬷在旁边看着不忍,便恭身低头在太后耳侧小语。太后道:“你起身罢。”

        归雁实在忍不住,扑在地上跪求太后,哽咽道:“我家主子不过是咯了几次血,不会那么严重,求太后想个法子救救我家主子。”

        太后叹息道:“哀家何尝不想救她。这王太医家传几代都是名医,他说不能,哀家又有什么法子?”

        归雁一听心中绝望,跪坐在地。

        话虽这么说,心中到底不甘,太后又对太医道:“姜昭仪到底年轻,指不定好好调养着就有起色。”

        王太医恭身行礼:“是,微臣自当尽全力。”退下开方子。

        太后坐了半刻,待情绪稍缓去正殿碧纱橱内,又与小玉儿说许多宽慰话。

        晴椿等人跪地恭送出门,太后道:“你们嘴都劳实了,谁要在姜昭仪面前透出半点口风,哀家绝不轻饶。”

        晴椿等人称:“是。”

        太后叹口气,上辇回宫。

        班微惦记着皇兄所托之事,无奈琐事繁忙,待灾民安置之事有些眉目,便提审傅少安。

        傅少安才从六王案子中方才脱身又入囹圄,关了几个月也不见有人问津,只道这次有来无回。却不想突然被提出大牢,另行安置一处偏僻小院,虽有人看守不得随意走动,到底比在牢里强些,只是心中七上八下越发没底。

        这日有侍卫过来带他出去,说是相爷问话。傅少安一介草民,连连被朝廷大案牵连,已如惊弓之鸟,被带到一处宽阔的静室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足有半柱香的光景听门外有一行脚步走近,门扇吱呀打开,房中侍卫跪地磕头:“相爷。”

        傅少安心如鼓捶,头埋在地上只看见深紫色羽缎斗篷一角扫过,停在上首坐椅边。

        班微坐着,看他身体微微发抖想是惊吓过度,当下有了计较,沉声问:“人犯可是傅少安,是凤城人么?”

        “是,小的是凤城人。”

        “抬起头。”傅少安浓眉长目面目忠厚,正值壮年。班微略一打量又问:“你在六王跟前当差的么?当了几年差?又是如何被关进牢里?”

        傅少安老老实实答道:“是,小的在端王府当差两年有余。六相爷谋逆案发,府里的仆从具被刺字充军,却不知什么原因小的被放了。没过几日,小的又被抓进大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么之前你在哪里当差?”

        “小的无业,四处打些散工。”

        班微冷笑一声:“你个无根无底之人,如何能进端王府?听人说当年你在曲大人府里做过事,可是真的?“

        初冬天气,屋里冰寒,傅少安额上却渗出细汗,心想这相爷早将他的底细打听清楚,再狡辩已无益处,只得咬牙答道:“是,小的原来是在曲大人府里做事。当年小的在外办事,恰好逃过曲府抄家。在外躲了几年等风头过后回到京里,求了相好的朋友,被人举荐进的端王府。”

        端王点头道:“这就是了,那么你亦认识曲府里的小姐罢?”

        傅少安一惊,磕头道:“小的不过是个奴才,曲小姐千金之体养在深闺,小的不认识。”

        班微“哦”一声,屋内静了下来,许久无一丝声响。傅少安更加惶恐,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额上汗珠子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那么,当年曲小姐身陷青楼,后来被人救出,你也不知道么?”班微一字一句道。

        “是。”

        屋内再次寂静,良久班微起身踱步,一步一步,靴子“囔囔”声都磨入傅子安心里。突然班微叹口气:“姜昭仪便是曲小姐,你肯定更不知道。可惜啊,姜昭仪身世多舛现又被人陷害,你倒是忠心,只可惜这忠心却要害了她。曲锦瑟生死就系在你的手上,你若再不说实话,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仿若惊雷贯耳,傅少安脑中“轰”地一声,乱成一锅粥,双手攥拳强教自己镇定: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小姐是代替入宫?这欺君大罪,小姐岂不是?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头磕得“嘭嘭”做响:“是小的不懂事,求相爷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实在没法子才出此下策,要杀要刮由小的担当,求相爷救她。”

        傅少安频频磕响头,额上渗出血水将地上青砖染红一片。班微示意左右侍卫拦住他,冷哼一声道:“姜昭仪死罪,岂是说替就能替的?你真心想救你家小姐便与本王说实话,将这前因后果说清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傅少安喘着粗气,半天镇定下来,就将当日在青楼中救出小玉儿之事说了一遍:“相爷您想,六相爷贪污军饷却害了曲家几十口人,我家小姐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死在跟前,心中岂能不恨?小的蒙曲大人救命当以身报恩,救出小姐,为怕人查出来小的逃离凤城。过几年回来才打听出小姐为报家仇代替姜家女儿入宫。小姐血性刚烈,就是男子也比不上,小的千方百计入端王府便是为助她一臂之力。”

        班微坐在椅上,颌首道:“的确,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教人不得不佩服。你又是如何帮你家小姐的?”

        “六相爷身份尊贵,并不能轻易板倒。小的伺候了两年才有了机会,暗中打听到端王府中私藏兵器眷养死士,料想若叫皇上知道定能治他死罪。恰好听到传闻,说姜昭仪要去碧云寺祈雨,小的借些银子,买通寺中知事和尚,偷偷藏身禅房,只盼能与小姐一见。”又细细说一遍当时情形:“小的为见小姐亏欠不少银子,收下金镯子回去就典给当铺。”

        班微问道:“宫中后妃所用首饰都有印记,外面禁止流传,当铺的人就没发觉?”

        傅少安茫然道:“这个小的不懂。小的出去时辰太久,当时急着回端王府,只要些许银子够用就成,当铺的人贪财也未可知。”

        班微沉吟道:“姜昭仪除给你镯子外还给什么了?”

        傅少安挠头想半天:“镯子是用一片帕子包着,再无其它东西。”

        班微扶额沉思,姜昭仪代替入宫之事,当日是他告知皇兄,并未见得姜昭仪由此失宠,那么到底是那里出了纰漏?傅子安是丽妃着人送进牢里……莫非,莫非姜昭仪私会男子相受首饰,叫丽妃给查出,捅到皇兄那里,这才致使她失宠?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班微看住傅少安,冷声问:“事到如今,再问你一句,你与姜昭仪可有私情?”

        傅少安一楞,急声分辩:“我家小姐天上仙子一般,相爷这么说岂不是糟蹋她。”他情绪渐渐激动,额上青筋暴起直着身子道:“子安虽是粗人却也知道礼义廉耻,若因子安污了小姐清白,愿以死为小姐洗冤。”说完,瞪着眼左右环视,猛站起身抢几步一头撞向旁边柱子,左右侍卫赶忙去拉,只撕下他一角袖子。

        听得“砰”闷声一响,傅少安头上血流如注,昏在地上。班微惊的从椅上站起,命人查看:“可要紧?”

        侍卫方才一拉虽没拦住,到底缓解一些冲力。查看后回道:“回相爷,此人只是昏过去,性命无妨。”

        班微松一口气,心下佩服傅少安忠肝义胆,命侍卫好生安置,又叫王府中的大夫过来给他看伤。

        班微既然问清楚,便欲去上苑,待出了王府突想起多半月未去慈安宫向太后问安,遂带着随扈先往皇宫而来。

        至慈安宫见着太后,班微恭身问安,太后含笑道:“我还硬朗。”又问他灾民情形,班微恭身一一作答。

        太后感慨:“你做事益发细心稳重,你母亲在天有灵亦该欣慰了。”

        班微自幼失怙,由当年还是昭仪的太后养大,素来待他如亲儿子一般,班羿亦十分看重这个弟弟,是以他对太后与班羿极其敬重亲厚。现听说起生母,心中虽伤感,却极力克制,道:“儿子多亏母后皇兄照应,不然哪有今日成就。”

        太后见他一副出门简行打扮:“这可是要去上苑么?”

        班微称“是。”笑问:“母后有什么话要说给皇兄,儿子保管不字不差地带到。”

        太后叹口气:“羿儿到底要在上苑住到几时?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上苑更是湿寒,他不顾惜身子,倒教我个老太婆操不完的心。”

        班微陪笑:“母后放心,皇兄过几日就回来。”

        太后皱眉道:“你们兄弟专会哄我。”又想起小玉儿之事越发心烦:“他再不回来,只怕后悔便晚了。”

        班微奇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兄弟一贯亲和,羿儿的事想必瞒不住你,你可知道他在上苑住这么久到底为着什么?”

        太后这么一说,班微不好打马虎眼,硬着头皮答道:“儿子也不大清楚,只隐约知道与姜昭仪有关。”

        太后长叹一声:“我便猜到是为这个。”遂命李嬷嬷从几上拿过来一方锦盒,递给班微:“你把这个给羿儿,叮咛着他打开看,莫忘了。”

        班微接过锦盒称“是。”

        太后又道:“你来回奔波,也要顾惜自个的身子。”

        班微笑答:“谢母后体贴,儿子年轻不妨事。”

        太后亦笑:“也就是你教我省心。去罢,路上骑马莫快,仔细风大吹着。”

        班微起身:“是,儿子管保皇兄这几日便回来,母后就等着罢。”

        说完告辞出宫,上马直奔上苑,一队轻骑跟在后面,马蹄扬起尘土,黄龙一般席卷而去。

        至上苑天色已黑,班微风尘仆仆顾不得歇息一径往清凉殿去。

        小德子正在殿外守着,看见班微迎上前去行礼道:“相爷,您可是来了。”

        班微心中有事,也不与他多话,只说一声:“通报罢。”

        小德子素来有眼色,赶忙进去通禀,一转眼出来请班微。班微伸手解下银狐大氅递给小德子,略扫扫身上灰尘,抬脚进殿。

        殿内烛火通明,班羿坐在御案前低头看折子。一灯一影,十几秉巨烛照着他身后人影幢幢,却无一丝生气。班微远远看着他,心中突如其来感觉到几分惶惑,竟一时怔住。

        批完一道奏折,抬头看见班微发呆,班羿轻咳一声,问:“来了怎么不出声?”

        班微猛地回神,跪地行大礼。班羿眉头微皱:“起身罢,朕就不喜你这些子虚礼。京中可好?”

        “是,京中近日无事,那些灾民都安置好了,过冬不成问题。”

        班羿神色些微舒缓,起身道:“你还未用饭罢,我们兄弟许久没一起喝酒,今日好好喝上一回。”乔安在旁边伺候着听见赶忙出去叫人准备酒菜。

        班羿问起太后近况,班微一一回禀。小德子进来:“禀皇上,晚膳已妥当,皇上喝什么酒?”

        “昨日喝的酒就好,就摆在清风水榭。”

        小德子退下,命人准备好又进来伺候。乔安陪笑道:“皇上,外面风大,奴才伺候您换件衣裳?”

        班羿皱眉道:“不用,就披大氅便好。”

        清风水榭临水而筑,空廊曲折一径通往湖水中央,水上风寒潮湿,班微跟在班羿身后才走几步便觉着冷森。

        待伺候两人落座,乔安道:“皇上,这秋露白温热了才好,奴才先伺候您吃几口菜。”

        班微笑道:“臣弟竟饿急了,先吃再说。”班羿知他二人担心自己空腹吃酒才这般说辞,便依着吃了几口。

        因皇帝不叫其余内侍跟着,只乔安小德子在跟前伺候,忙了半天才将酒温热。班羿接过酒壶,亲自给班微斟上:“这酒闻着清淡,入口却是极烈最适暖身,你多喝几杯。”

        他的侧脸在灯火下棱角分明,似瘦峭许多,班微心中一动,道:“皇兄,臣弟许久不喝酒了,恐不胜酒力,咱们就少喝些罢。”

        班羿的手顿在半空,半晌嘴角微动,笑意在灯火下一闪而过:“你怕朕喝醉伤身么?别忘了朕的酒量是和你一起练出来了。”

        班微笑道:“怎么不记得?为喝酒都不知道受了几回罚了,到底闹在父皇跟前,命人把咱们丢在静室里关着,第二日醒来臣弟吓得直哭。父皇气还不消,是皇兄你跪着求父皇饶了臣弟,愿一人受罚。”

        两人碰盏一饮而尽,“当年你胆子小,再想不到能历练出今日这般沉稳。”

        班微笑道:“这都仗皇兄扶持。”

        班羿轻叹一口气:“那些年日子虽苦,咱们兄弟却最亲热不过,如今你见着我竟生分了。”

        他此刻神色黯然也不再自称“朕”,班微动容道:“皇兄言重,在臣弟心里皇兄还是当年的五哥。只是皇兄九五之尊,臣弟不敢越矩。”

        班羿饮下一盏酒“呵呵”苦笑:“九五之尊……不敢?连你都怕我?我竟真成了孤家寡人。”

        班微心中惶恐,半天不敢接话。

        班羿又连喝几杯,起身站在阑干处,身上大氅猎猎飞舞。月隐长空,水榭四周点着十几盏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与空廊两边几十盏宫灯连在一起映照在湖面上,水光波动,依稀可见远处水天一色,漆黑沉静。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怕我,她从不当我是皇帝,原来我还欢喜着,到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从没把我放在心上。”班羿呓语喃喃突然停口不说,走至桌前拿起酒壶径自往嘴里灌。

        乔安在旁边吓得连声叫唤:“皇上,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一壶酒眨眼便被班羿喝完,一甩手,“扑通”坠入湖中。又命:“上酒。”乔安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瞅着班微求救。

        班微听他说道“她”时,脸上光华突现,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显暗淡。不顾乔安求救,脱口道:“皇兄冤枉姜昭仪了!”

        班羿蓦地转身,双眸在昏暗中熠熠生光:“你查清楚了?”

        “是。”班微起身道:“姜昭仪确实冤枉,臣弟亲自提审傅少安,此人当年蒙姜昭仪父亲所救,一心护主忠心耿耿,为证明姜昭仪清白不惜自戕。”将审问傅少安的情形与班羿细细说了一遍。

        班羿听着班微一句句说着其中原委,脸色越来越白,不知是风吹还是天气阴冷,身子不住地发抖。

        班微说完半天不见班羿言语,忍不住上前两步,道:“臣弟仔细观察傅子安,他并不象那些宵小之徒。”

        班羿心中一片茫然,口中喃喃道:“我怎么去见她。我怎么去见她?”他的声音低弱,被风一吹便散了,班微并没听清,迟疑片刻又道:“傅少安清醒后求侍卫带给臣弟几句话‘小姐性子刚烈,遭此羞辱只怕活不成了。曲家只留小姐一根血脉,他便是肝脑涂地也无脸去见屈大人,求相爷在他死后赏他割面挖目!’”

        自古人死都要落个全尸,‘割面挖目’更是对死者极大的侮辱,傅少安居然自求,可见决绝。

        班微说完这四个字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皇兄,傅少安若心中有愧断不会作此请求,姜昭仪之事请皇兄三思。”

        “割面挖目!割面挖目!”班羿仰天长笑:“该挖目的人是我,我还有什么颜面去她。”目睚欲裂声音凄楚无比,最后渐渐低下去。

        班微见他如此,心中亦是难受,上前劝道:“皇兄被人蒙蔽,哪里知道其中曲折,说清楚便是,姜昭仪不会和皇兄计较。”

        班羿似耗尽全身力气,连摇头都有几分吃力,声音飘忽几不可闻:“你不明白这世上小玉儿再无亲人,只有我是她唯一能依靠的,可如今我宁相信旁人的话也不信她。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呵?我竟连一个奴仆都不如!”

        班微一时间无语,他见过小玉儿,当时只觉得她眉目间虽流露出淡淡愁绪,性情却是极好,还曾为皇兄得此佳人高兴过,今日却弄成这般局面。原本以为皇兄得知原委能欣然返京,现班羿竟是见不成小玉儿,反倒弄巧成拙。

        班羿从乔安手里拿过酒壶,踉跄回身坐下自斟自饮,神情极是落寞。

        乔安急得走至班微身边,拉他衣袖,只盼能劝上几句。班微亦束手无策,几欲开口却找不出话,突然想起临走太后所托,便从怀里掏出锦盒,双手呈给班羿,道:“母后特地叮咛臣弟将这个交给皇兄。”

        班羿头也不抬,仿若酒醉。班微劝道:“母后几月未见皇兄,心中甚是挂念,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教皇兄一定打开这锦盒,想必是要紧东西。”

        见皇兄仰头喝下盏中酒不置一词,班微无奈地摇摇头,沉吟片刻,道:“臣弟替皇兄打开可好?”伸手慢慢掀起盒盖,刚开一半脑中急转突想起太后说过的话“他再不回来,只怕后悔便晚了。”不禁悚然心惊,“啪”地一声又将盒子盖上。

        班羿似被这一声惊醒,抬头问道:“是什么?”

        班微极力掩饰心中慌乱,将锦盒放回怀中,搪塞道:“没什么,皇兄明日再看罢。”

        班羿更加疑心,伸手沉声道:“拿来我看。”他双目盯住班微,昏暗中寒光一闪咄咄逼人。班微被迫得垂下头,初冬天气,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犹豫半晌方才抽出手将盒子递过去。

        一张普通芙蓉纸笺叠得四四方方,班羿直盯盯地看着这张纸发呆,心中徒生出几分恐惧狂跳不停,纸笺在手里慢慢展开,上面正是小玉儿字体,好几处已被变成褐色的血迹印染,勉强可辨字迹。

        他一见血迹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眼前发黑惊慌得不知怎生才好,捏着纸的手簌簌发抖。

        半天闭目长吁一口气极力教自己镇定,命乔安掌灯至近处: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点点成泪,字字泣血。

        几行字写的歪歪扭扭,写字的人已是力不从心了罢。“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两句几近遗言,便是他那样伤她,她还是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一点怨怼都没有,只是让他忘了她……“有一日我去了,你要好好的……”她曾经说过的话在脑海里闪现。“不!”他猛地摇头,捏着纸笺呆呆坐着,只觉着五脏六腑绞杀疼得弯下腰去。

        班微看他脸色煞白,心中害怕刚要开口,就见班羿直直起身,沿水榭空廊径直往岸边冲去。

        班微乔安皆吃了一惊,待回过神赶忙追过去。班羿疾奔至岸上便厉声呵令侍卫牵马过来,侍卫吓得不知所措,看向他身后班微求助。

        班微忙道:“皇兄,使不得,待明日臣弟部署了沿途扈驾关防,才好起驾。”

        班羿置若罔闻,直直又往马房处去。

        至马房,还不等伺马太监跪礼,班羿就问:“朕的马呢?”

        太监不明所以,只觉他神色凛冽,吓得赶紧去牵马出来。

        待见他要牵缰上马,班微心中更是惊骇,上前求道:“皇兄,万万使不得。”一摔袍角跪在地上急声道:“皇兄若出个闪失,臣弟便是死了也不能赎此大罪!”

        身后侍卫忽喇喇跪了一地,齐身道:“皇上三思!”

        他却似全听不进去,抬脚认蹬,班微急了,使个眼色给乔安,两人起身一左一右挡住他:“皇兄,明日再起驾不迟。”

        他侧脸看向班微,额上青筋毕暴,双眼瞪得通红凝出血珠子一般,班微见状暗暗叫苦,恐是劝不住,恭身道:“皇兄莫急,臣弟这就去部署。”见他轻轻点头好似首肯,班微心下一松,起身便命身后侍卫:“快去叫人,通告沿途大营护驾!”

        众人正乱着,就见班羿踩蹬一翻身上马,挥鞭弛出。

        班微又惊又惧,出了一头大汗,喝令侍卫们快去找马过来,马房登时乱成一团,眨眼工夫,十几人纷纷上马,往上苑宫门狂追而去。

        远远就见大门紧闭,班羿被门口侍卫拦住,正厉声呵斥。

        策马过去,恰好有一队御前侍卫赶到,班微心知再谏阻已是枉然,便命侍卫开门,数十骑人马簇拥着班羿往凤城方向驰骋而去。

        调养数日,小玉儿精神仍不见好,晚间只吃了几口稀粥躺下,才睡一会就醒了,命守着的小宫女叫晴椿归雁进来说会话。

        晴椿扶她坐起:“主子,莫太劳神。”

        小玉儿轻轻摇摇头,叫归雁将看望班康的情形再说一遍。归雁依言:“今日小皇子一见着奴才便要叫抱,奴才逗小皇子说话,小皇子咯咯笑着,突然叫‘娘’,奴才当时以为听错,又逗着再叫一次,小皇子好似能听懂奴才的话,又叫‘娘’,虽然小皇子口齿不十分清楚,但奴才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是在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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