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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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打了个激灵,一翻身摔在地上,顾不得拍土,一面往正殿跑一面骂:“小猴子,怎么不早说!”一径跑到正殿门口见还是门扇虚掩,想是里面还没议完,又不敢贸然进去,急得团团乱转,半晌一拍脑门弯腰推门进去。
班羿正与班微说到紧要处,见乔安不叫传便进来,心中不悦,皱眉问:“什么事?”
“是玉主子。”乔安刚说半句,班羿起身便往外走,一面对班微道:“你先回去,明日再说。”话音未落黄袍一闪人已出了门。
班微折实疑惑,问乔安:“姜昭仪怎么了?”
“玉主子要生了,相爷,您请自便奴才就不送了。”乔安说完也出了门,带着小德子与一众内侍去追皇帝。
宫内设有专门的产阁,小玉儿先两日已搬进去。班羿一路急奔到了产阁大门前还待要往里面闯,乔安在后面追上来跪在面前,急声求道:“皇上使不得,圣驾忌讳。”
班羿大汗淋漓定在那里,犹豫一下又往里走。乔安心中叫苦不迭,跪行两步磕头道:“皇上,太后已经在里面守着了,玉主子不会有事,皇上您就放心罢,可千万不能进去。”一面给身后的太监宫女使眼色,登时黑呀呀地跪了一地。
见皇帝止步,垂目凝神似在听里面动静,乔安暗松一口气,忙命人布置宝座华盖在旁边,请他挪驾。
皇帝神不守舍坐在宝座上,两眼直盯盯地看着两页镂空雕花门扇,脸色黑沉。左右人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伺候着。
午时御膳送来皇帝一口没吃,乔安不敢劝,心中暗自祷告不已。一直等到夕阳斜照也不见产阁里面有人出来,晚霞如顽童泼洒在灰蓝画纸上的颜料,东一抹西一片。日头是一团蒙尘的橘黄,无精打采,产阁门外守侯的人也如这日头一般的筋疲力尽。
班羿不知里面情形如何,端坐一天心如火烤,耳目眼神具凝结在产阁墙内,突听里面传出一声微弱的呼喊,如被针刺,他蓦地起身便又要往里走,乔安在后面唬了一跳,忙跟前道:“皇上,您先别进去,要不叫奴才去?”
见皇帝点头,乔安推门闪身进去。班羿在门外来回踱步,不时朝大门张望,好半天工夫乔安才出来,班羿上前急问:“如何?”
乔安侧身让出太后来,班羿顾不上行礼:“母后,她怎样了?”
太后神色疲惫,含笑道:“生孩子就是这么着,你别心焦,姜昭仪还好。”
班羿茫然:“怎么叫还好?我好象听见她呼疼。”
太后“扑哧”一笑:“生孩子怎会不疼,你切耐心等等,就快了。”说完就往里面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不可进来,若坏了规矩,不但你颜面无存,祸及姜昭仪只怕后悔不及。”
薄薄的两扇朱门重得叫人发慌,隔着他与她似隔着崇山峻岭一般。夜如黑兽降临,张着巨型大爪铺天盖地而来,内侍手持十几盏朱纱宫灯肃穆静立,烛火澄明,风吹过浮光掠影,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阴沉不定。班羿心烦气燥,再坐不住,起身面门而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内突然传出声音,那声音似被极力隐忍着,断断续续地似有似无。每一声闷哼对门外的人都是种折磨,班羿几乎不能自制,只得紧紧捏住双拳,硬撑着站得笔直,背影入定一般。只有乔安站在他身后可看见这身体轻微地发抖,仿佛风吹不禁,无法承受。
声音突然嘎然而止,班羿心如揪在半空线悬一丝,门扇终于大开,里面出来一个嬷嬷蹲身行礼:“给皇上道喜,是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心落尘埃,身子虚乏脱力踉跄退后两步,班羿半晌回过神喜不自禁默然微笑,此时才觉出后背已经湿透了,风一吹,清爽无比。
姜昭仪生子还在产阁休养期间,皇帝大宴群臣,期间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又下诏书:姜昭仪晋封德妃,择日受礼,所生皇子赐名“康”,封敏王。
皇帝立储意图昭显,朝中大臣惊异莫名,几位耿直大臣联名上书谏言,列举种种规矩史鉴劝皇帝收回成名。皇帝大怒,在朝上厉声质问群臣:“朕的家事你们也要管么?”
朝臣噤若寒蝉再不敢非议,但终有几个不甘心的,私下又去找瑞王商议,瑞王不置一言一笑而过,朝臣见指望不上,摇首叹息默认了事。
德妃封号位列妃首,小玉儿入宫只不过一年,母凭子贵便越过丽妃头去,更何况小皇子才出生几天竟然逾矩封王,圣旨一下,后宫气氛十分微妙。
王昭仪一得着消息便去了清华宫,见着丽妃处问安,行礼落坐,两人半晌不说话。
王昭仪终忍不住,先开口道:“没想到姜昭仪居然能有今日,难不成真要我们见着她下跪行礼?”
丽妃冷哼一声,仍不说话。
“姐姐就没个打算么?”
丽妃使个眼色命左右伺候的人退下,才道:“什么打算?皇后都不急我急什么?”
“皇后娘娘是个病秧子又无所出,急有什么用?妹妹只为姐姐着急。现姐姐膝下收养着泓儿,秦昭仪已经死了,她的儿子还不就是姐姐的儿子,难道姐姐就真的不想么?”
见丽妃蹙眉不语,王昭仪冷笑一声又道:“妹妹却是不服气,凭什么姜昭仪就这般好命?咱们姐妹跟着皇上多少年了,纵没功劳也念个苦劳,竟被个罪臣之女越过头去,真叫可气。”
丽妃听“罪臣”二字心中一动:“姜家满门祸罪,姜昭仪居然没事人一般,真是蹊跷。”
“可不是怎地,皇上不知怎么想的,偏偏就被她迷住了,莫非真是狐媚子托生?”
丽妃眼角抽跳,咬牙道:“你可别再说‘狐媚子’,许筝儿就因说这三个字才被贬为庶人。”
王昭仪惊惧,捂着嘴四下一看:“妹妹实在是可怜,这都是姜昭仪害她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绿玉通报:“吴宝林,傅宝林,张宝林给娘娘请安。”丽妃道:“请。”帘子一掀,三人进来行礼,相让落坐。
几人神情恹恹,几句闲话过后又提起晋封新妃之事,傅宝林冷笑道:“昨日见着烟霞宫的冰脂,得意张狂地没个奴才样子,从我身边走过居然连礼都不行,真恨不得叫人掌她的嘴。”
吴宝林道:“你和个奴才置什么气,奴才尚且如此何况是主子?后宫之中只怕再无你我立锥之地了。”
丽妃听话语刺耳,沉着脸默不作声。
王昭仪在旁边看着丽妃神情不豫,忙道:“胡说什么,那里就这般严重了?”
吴昭仪道:“怎么不是?姜昭仪生子皇上居然在产阁外守了整整一日,当初秦昭仪生产也没见有这般阵势。”
张宝林也道:“听说皇上已经命人预备姜昭仪册妃时所穿的冠服,皆的顶尖绝好的。”
众人七嘴八舌,竟将小玉儿视做眼中钉一般同仇敌忾。丽妃子听得心中烦乱,脸色越发难看。王昭仪善观颜色,起身笑道:“时辰不早了,丽妃姐姐也该歇着了。”一面使眼色给吴宝林她们,几人见状纷纷告辞出门。
这些人一走殿中登时冷清,青玉铺地,椒壁文绣,雕花香柱,金玉满目。可是这么空,这么静,这空洞寂静如寒冰袭骨令人绝望。清华宫现在已是圣驾鲜顾恩宠不在,将来她还能指望什么?岁月漫漫,难道真要等着人老珠黄看人眼色度此残生?
丽妃怔怔独坐千肠百结,绿玉进来见她脸色阴郁也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着脚站在一边。
良久,丽妃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开口,声音十分阴冷:“这次定要想法子叫她翻不了身!水月那丫头可靠么?”
猛不丁听此一问,绿玉呆楞片刻才赶忙回话:“前面水月私私相受被人拿住,是娘娘宽宏大量饶了她又赏赐许多东西,她自然是感激的,若娘娘有什么差遣她岂敢不从?
丽妃冷笑一声:“可笑姜昭仪还以为本宫是看在她面上放了水月。。。。。。也罢,你将水月偷偷找来,莫叫人知道了。”
绿玉称“是”,只等寻个机会去找水月。
小玉儿搬回烟霞阁,班羿已在殿中等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已过了一月更是相思丛生,两人执手脉脉相看,他拥她在怀中。
奶娘抱班康进来见此情形不由一楞,刚待悄悄退下,被小玉儿叫住。她走过去抱过孩子站在他面前,柔声道:“这是我为你生的儿子,你高兴么?”
其实班羿早见过儿子,此刻却仿佛初次见着一般,感慨万千。婴儿柔弱稚嫩,竟不敢伸手去接:“我不会伤着他罢?”
小玉儿探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他不由自主张开双臂接过来,看着怀中的儿子睁着一双乌黑澄清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心中不禁柔软如水,良久才道:“这孩子眼神聪慧,气宇刚正,将来定会有出息。”
左右伺候的人无不掩嘴而笑,小玉儿也笑,一面示意奶娘抱着孩子一面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你看出‘聪慧刚正’来了?”
班羿争辩道:“我的儿子自然与众不同,不信你等着瞧罢。”
小玉儿命左右人都退下,静静看着他温声言道:“羿,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康儿尚小,封他为王为之过早了。”
班羿走前几步在软榻上落坐,端茶喝了两口才道:“我的心思难道你不明白么?”
小玉儿上前握住他的手曲身蹲下:“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娘俩打算,可是你逾矩封封康儿为王,朝臣们会怎么说?后宫众人又会怎么议论?难道你就不顾忌么?”
班羿深吸一口气,双眸深邃看着半空,半晌才道:“这些都不用你担心,我有所把握才会这么做。”
幼年的经历已经在他心里烙下烙印,多年以来,他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将自己埋在壳中,成了权柄的傀儡。他曾经发过誓,定不教自己的儿子吃苦,不论是康儿或是泓儿,他都要给他们最好的,决不让他们重蹈他的覆辙。
许久,他低下头看着她,她始终不明白,他更要给她最好的。这半生,直到遇见了她,他才找回了另外一个自己,不再觉得遗憾:“我从出生始起,一直是为别人活着,幼年时候是为怕母担心,后为怕得不到父皇的欢心,待做了皇帝又怕失了民心。这一次,我定要按自己的心意做想做的事情。”
他说完,见她神色恻然又隐隐有一丝惶恐,将头埋在他的膝间默不作声,他心底亦是苦涩:“我知道你怕什么,别怕,我同你一起。”
两人如同在寒冬中相互取暖一般,相偎相依。
班羿话虽轻松,心思却是细密谨慎,特命乔安找几个可靠的女医官在烟霞宫伺候,凡小玉儿与班康的饮食吃喝具叫她们先试食,又派大内侍卫过来保护。
烟霞宫被一众人守的铁桶一般,闲杂人等一律回避,丽妃等人几次看望,见此架势心中皆是又酸又妒过后自然少不了抱怨,更鲜少去烟霞宫走动。
册封吉日可待,织造坊秦嬷嬷带着一众小宫女送礼服请小玉儿试衣。因小玉儿向来言辞温和管束不严,所以烟霞宫的宫女们也不拘束具来观看,殿内人团影簇欢声笑语煞是热闹。
秦嬷嬷行过礼,对小玉儿陪笑道:“娘娘受封大典一应衣饰都在这里,请娘娘过目,若是有什么不中意的老奴叫人再去改,一定要娘娘满意才是。”
小玉儿含笑道:“辛苦嬷嬷了,呈上来罢。”
小宫女们捧着金盘上前几步,盘上蒙着素团红遮锦,秦嬷嬷却并不急于掀开盖布,笑道:“娘娘的礼服和凤冠都是皇上亲自着人描了样子送到织造坊的,光是礼服就由三十名顶尖绣女日夜不停足足绣了两月,已经过了圣目,皇上十分中意。正巧凤冠今日也送来了,因此一并请娘娘试妆。”她说完退后两步,掀开其中一名小宫女所托金盘遮锦。
一顶凤冠呈现众人眼前,精心打制的黄金凤冠上嵌翡翠,明珠垂连,冠上是九龙二凤,大花十二树,小花十二树,还有两博鬓上饰的十二钿,价值连城的凤冠闪耀着莹莹光色,夺人眼目。
后宫礼制,皇后所带凤冠是九龙四凤,此刻送来的冠上是九龙二凤,其余同出一辙,再无差别。小玉儿看到冠上的九龙二凤微微一怔,感动于班羿良苦用心一时无语。烟霞宫宫女围住凤冠无不交口赞叹,夸了半天才想起还有礼服未看,便又催秦嬷嬷。
秦嬷嬷暗暗揣摩小玉儿脸色,竟看不出她的喜恶,心中忐忑被众人催着又掀开一副遮锦。
这回是礼服,秦嬷嬷命跟来的小宫女撑开给小玉儿看,翟衣深青色,上织翟纹十二等,间织小轮花,红领、褾、襈、裾,织金云龙文。
翟衣呈开,烟霞宫宫女面面相顾哑然无声,小玉儿亦呆楞,半晌才问秦嬷嬷:“是不是送错了?”
秦嬷嬷跪地回道:“都是按皇上的旨意行事,请娘娘试衣,若不合适老奴再去改。”
小玉儿无心再看,道:“你先拿回去罢,不用试了。”
秦嬷嬷不胜惶恐:“娘娘不看青袜,五彩大绶,玉革带这些么?受封大典就在后日,娘娘不看,奴才如何给皇上回话?”
小玉儿沉声道:“不用看了,你先回去罢,皇上那里自然有我去说。”
秦嬷嬷带着人磕过头怏怏告退,小玉儿命殿中人都退下,单叫晴椿留下说话。待人都走了晴椿陪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大喜将至该高兴才是。”
小玉儿沉默半晌,长叹一声:“翟衣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竟是照着皇后的礼服来做,一模一样,如此置我于何地?”
“皇上自然是想好了才会这么着。德妃之位仅次皇后,凤冠上只是九龙二凤,礼服虽逾矩倒也说的过去。”
“这么说未免太牵强了。”
晴椿劝道:“娘娘盛宠后宫无人可比,既是皇上一番心意娘娘就该接受才是,换做别人欢喜还来不及呢。”
再怎么说,班康才封为王,她若穿着这件翟衣行受封大典岂不是受人话柄?小玉儿心中突如其来一阵烦乱,道:“不知怎地,这些天总觉着不安,恐是要出什么事。你叫她们都安生些,莫出去混说。”晴椿应声,叫人进来伺候。
归雁凝霜笑吟吟进殿行礼:“给娘娘道喜。”
小玉儿叹气:“你们懂什么。”
归雁不由纳闷:“这不是好事么?奴婢虽不懂,可奴婢并不傻。”
小玉儿好气又好笑,也不与她解释,突想起有一阵子没见着水月,便问:“水月哪里去了,怎么不进来?”
“不晓得,自早起就没见着她了,要不奴婢叫人去找找?”
小玉儿拦道:“不用,你去叫乳娘把康儿抱来。”
班康十分好动,被归雁凝霜陪着“咿咿呀呀”地一阵逗耍,他便手舞足蹈笑个不停,小玉儿也禁不住儿子酣态可掬跟着一起说笑,心情才渐渐缓和。
午歇过后,水月还不见回来,班羿却只身进殿。小玉儿上前迎接,被他眼中的阴冷之色迫得退后一步,心中惊疑不定,才要叫归雁上茶,班羿冷声道:“都下去。”归雁凝霜大气也不敢出,恭身退下。
班羿直盯盯地看住小玉儿,他的神情瞬息万变,又似悲凉又似愤怒,手竟在微微地发抖,恍若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小玉儿越发疑惑,欲开口去问他,却又莫名地害怕。
他一直站着不动,仿佛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拿你的帕子我瞧瞧。”
小玉儿不知他是何意,但他的神情折实古怪令人不敢抗拒,便不由自主将手中帕子递上。他依旧直盯着她,接过帕子许久才垂目去看,蓦地用力攥紧,每个关节都泛出青色,可他的口气仍是淡淡的:“你曾说这上面绣的凤尾耆是思念的意思?”
一句话问的不明不白,小玉儿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句话,他眉宇之间竟有期盼的意思,恍若是想让她否认他的话。可她还是据实答道:“是。”
她一说完,他的瞳孔突然一缩,似看着她又似穿过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眼中透着苦痛之意,那一种苦痛悲凉如冰封雪地,彻骨阴寒。半晌口气索然:“思念,原来是思念。”原来他并没有记错。
此刻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眸中的冷寒之意冻结住,瞬间的光阴被无限拉长,他沉默着,可这沉默令人窒息。小玉儿的后背渗出虚汗,紧张至了极点。
许久,他冷声问:“那么,你就将这个送给了他?”
小玉儿摸不着首尾,茫然不解:“他?是谁?”
他狠狠盯住她,眼中淬冰四裂,迸出如寒刀一般直刺过来,小玉儿吓得目瞪口呆,只听他厉声道:“上香祈雨那一日,你送这个给他!”
言毕探手从袍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挥手掼地,雪白的帕子和他另一只手里的帕子一模一样,轻薄飘零如飞雪,轻轻覆地,里面裹着两圈黄灿灿的东西落地上“叮铃铃”滚了几圈才停住。
小玉儿定睛一看,竟是当日祈雨送与傅少安的金镯,现在却被他掼在地上。
怎么会?!小玉儿下意识地扑过去,蹲地将镯子握在手中,瞬息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中,不由脱口问道:“傅大哥呢?你将他怎样了?”
班羿回勤和殿便被丽妃求见,陈述事由,又有水月作证,说祈雨那日从禅房出来的确不见玉主子所带的金镯与帕子,她当时就找过,却没寻见。
、丽妃奏道:“金镯刻有皇家印记,流落民间便有人报到内廷,因臣妾掌管后宫,这几样东西很快送到了臣妾手中。先开始臣妾还以为是那个宫的宫女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送人,便不当回事情,只教人去查是谁名下的东西,不成想是姜昭仪的。恰好姜昭仪那几日刚刚生产,臣妾不敢惹皇上烦心,只得暗中派人打探,竟查出当主是一名壮年男子。至此,为着皇家体面臣妾不得深究下去,水月经管姜昭仪的衣物首饰,因她说是在碧云寺丢的,臣妾便命人审问寺里的和尚,其中一名知事和尚招了实情,姜昭仪当日去祈雨,所住的禅房之中的确藏匿了一名壮年男子。具和尚说男子买通他的时候曾说与姜昭仪是旧识。那名男子现已羁押在牢,兹事体大,臣妾不敢独断,请皇上圣裁。”
人证物证具在,班羿如遭雷亟,却仍一相情愿地不肯相信,一刻不缓来见小玉儿只盼她出言否认,现在却听她言辞殷切地回护‘傅大哥’,对那人的关心跃然脸上,原来确有其事,原来她骗得他好苦!
班羿心中恨意翻涌,仰脸“哈哈”大笑,笑声痛楚无比,狠声道:“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怎么?傅大哥死了么?小玉儿惊骇莫名,半天才明白班羿话中含义,他不信她,他不信她!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在心中咀嚼,每一个字都如万箭撺心,痛彻骨髓,她身子一软跌倒尘埃,脸色如花凋零瞬间枯萎。
外面明明是烈日热,殿中却如寒霜猝然降临阴森死寂。她默默无语,只觉一身的罪孽洗刷不清,难道她是不祥之人吗?为什么身边至亲都离她而去!
见小玉儿面色恐慌坐地不语,只当她已经默认,班羿心中抑郁难平,上前俯身攥住小玉儿手腕使力将她拽起,厉声道:“你骗我!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他狠狠逼视着她,心中悲哀若坠深渊,她怎么可以如此待他!她怎么敢如此待他!
被拖着踉跄几步,小玉儿发髻松乱额前垂落几丝发缕,双眸凄冷从发丝间隙中幽幽望向班羿。他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衮服,上绣着十二章纹,其照临光明,洁净明辨与她全无干系,金丝缀缧刺目锥心。
小玉儿心中剧恸,傅大哥与自己有救命之恩,今却因她枉死,叫她怎么对得起傅爷爷,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班羿不信她,已认定她的罪,叫她情何以堪?仰脸看着班羿,此刻他离自己这般近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天涯鸿沟,遥不可及。
一步错,步步错!他与她本该是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偏偏强要牵扯在一处,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小玉儿心如死灰无力争辩,幽幽道:“是,是我骗你,隐瞒身份在先,辜负君恩在后!”
听她亲口承认,竟似有人拿刀生生地将他心挖出来,班羿蓦然收手,冷冷地看着她,她怎么能?怎么敢?这半生从没有如此绝望过,为什么她要了他的心却又将他推开,而且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一点点的余地都不给他?
窗外一架奢靡开得繁华似锦,春日已走到尽头,开到奢靡花事了,这般姹紫嫣红转眼成空,怎不叫人徒生伤悲?葬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殿中人猝然苍老。
许久,小玉儿苦笑:“我只不放心康儿,请让母后带着他。将来他长大若不喜宫中势力,人情凉薄,求你,求你放他远走高飞。”
听出她有心求死,班羿一怔,冷汗涔涔湿透衣背,不,他并不要她死,她若死了。。。。。。他怎么办?
松开小玉儿的手,班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还是狠不下心肠。无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成绝望没顶。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伤痕累累如困兽挣扎,许久才一字一顿吃力道:“欺君之罪当灭满门,畏罪自戕株连九族。林氏一门虽无人,可若是九族株连血流成河,你承当得起么?”
小玉儿全身虚弱无力:原来自己的生死并不由着自己,帝王之家,命运全在一人之手操纵。株连九族,她当不起,亦不敢承当。扑地跪倒尘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松开小玉儿的手,班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还是狠不下心肠。无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成绝望没顶。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伤痕累累如困兽挣扎,许久才一字一顿吃力道:“欺君之罪当灭满门,畏罪自戕株连九族。林氏直属虽无人,可若是九族株连血流成河,你承当得起么?”
小玉儿全身虚弱无力:原来自己的生死并不由着自己,帝王之家,命运全在一人之手操纵。株连九族,她当不起,亦不敢承当。她扑地跪倒尘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她委顿在地,楚楚可怜似不胜身上一袭白衣,更显得柔弱不禁。可这些已经与他毫无关系了,或许,也从未有过关系。。。。。。班羿长身直立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终于别过脸抬脚挪步,每一步重似千钧,大汗淋漓走至殿外。
乔安与一众内侍在外候着,华盖仪仗簇拥着皇帝一路迤俪而去。黄昏日暮,夕阳流光溢彩笼罩着整座皇宫,镏金碧瓦的殿宇在暮色中无比的峋丽夺目,纵是这傅山如画宫殿辉煌,更多美人如玉等待眷顾,可他心中凄凉如冰,寂寞不胜寒,这宫殿是一座空城。
天光渐晚,日影斜照窗棂,一丝风从窗外掠入殿中,帐幔细碎地起伏着,扑起浮着的些微灰尘在光影中静静飞扬,与琉璃碧炉内升起的香烟混合在一处,氤氲袅袅刺得人眼中酸痛。跪的久了,硬而冷的白玉地砖咯的膝盖生疼,可是宁愿就这么疼着,也好过甘肠寸断生不如死。
小玉儿木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脑中空空荡荡,就连心都似被掏空了,虚虚的悬着。
归雁进殿见她神色憔悴跪坐地上唬了一跳,忙上前去搀着在软榻上:“娘娘这是怎么了?”一面叫小宫女点灯。
小玉儿身子虚浮无力,被烛影摇红更衬得脸色灰败,坐在软榻上见归雁站在她面前,唇角一动一动的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清华宫绿玉过来了,娘娘要见么?”归雁急了,放大声又说了一遍。
她费力地想归雁说的每一个字,过了好一阵才明白话中意思,心下冰凉:这就要来了么?她们竟一刻都不愿等么?小玉儿虽难过到极处却忍着不露出来,叫归雁帮着梳整发髻,传绿玉进来。
绿玉进门行礼:“给昭仪主子请安。”
小玉儿不得不强打精神,问道:“姑娘来此可是有事?”
“水月心思灵巧甚中我家娘娘的意,我家娘娘想要了她,差我来和主子说一声。”绿玉神色倨傲,竟未将小玉儿放在眼里一般,归雁在旁边气道:“你怎么敢这么着跟娘娘说话!”还待要说被小玉儿伸手阻住。
绿玉来势汹汹,小玉儿自然明白是为着什么:“丽妃娘娘要人焉敢不从,既这么就叫水月去罢。”
绿玉不再多话,匆匆告退。
一刻功夫水月就带着清华宫的小宫女回来收拾东西,归雁追到厢房里里见水月指手画脚正叫小宫女收拾,一把拽过她,愤愤道:“出了什么事,丽妃怎么会要你?”
水月冷笑一声别过脸不答话,归雁气急:“到底是为着什么?难不成丽妃给了你什么好处?可惜你这高枝攀错了!后日大典一过,就是丽妃见了咱们娘娘也要磕头下跪,你这么个聪明人竟做这般蠢事!”
水月扭着帕子“嗤”地一笑:“你先别娘娘长娘娘短的,只怕她这娘娘到头是一场空,反叫人笑话。”
归雁不由一愣,突想起皇帝晚间出去时的神情,又想到小玉儿的神情,后来绿玉就来了,要了水月。凡此种种列在一处,现水月又这样说,莫非,莫非出了什么大事?归雁越想心中越惊冲口便道:“你做了什么?娘娘待我们不薄,你可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你知道什么?恩将仇报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倒要看看她会落个什么结果!”水月推开归雁又指使小宫女。
她似若有所指,归雁瞠目结舌拿不出话来辩驳,半晌怔怔垂泪道:“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可你总不能害娘娘呵!”
水月别开脸眼圈亦是红了却不再理她,归雁没法子只得出来。
收拾好东西水月命小宫女拿着,自己去向小玉儿辞别,进殿一言不发跪地磕头。
小玉儿亦不出声默默看着水月,归雁在旁边急道:“娘娘,你倒是问问她!”
小玉儿命左右人都出去,良久,长叹一声:“主仆一场竟落个这般结局,实非我所愿,你好自为之罢。”
水月跪在地上抬头,目光怨毒看向小玉儿,咬牙道:“用不着惺惺作态装好人,我知道你此刻恨我。姜家待你不薄,为何你却见死不救?你的心肠怎么就这么狠?!”
小玉儿说话吃力,断断续续地道:“姜家与我的恩怨岂是一句话可以说完?我恨姜风景比你恨我更甚……这些都不用说了。当初不把你指给姜成鹏就是不想叫你跟着吃苦。”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你骗我。”
“事已至此骗你还有什么用?恩恩怨怨我也倦了,你去罢。”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小玉儿心如灯灭,这世她唯一爱着的人已经恨她入骨,弃她如蔽履,可她什么也做了不了。淡绿湖绉帐幔婆娑,金丝璎珞低垂,窗扇上雕着万字不出头的花样,万字不出头呵,可惜荣华如浮云,君恩莫测稍纵及逝,她们还看不穿么?
归雁在外面眼睁睁看水月走了心中火燎一般,进殿便问:“娘娘就这么着叫她走了?”小玉儿双目炯炯看定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归雁看她神态异样,心中害怕又轻声唤了一声:“娘娘?”只见小玉儿身子微微一晃,一缕血丝从嘴角慢慢渗出,衬着惨白的脸色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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