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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救出归燕


皇帝与姜昭仪失和之事原本就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更兼游湖时众妃亲眼见着皇帝斥饬姜昭仪,皆以为姜昭仪会就此失宠,再无出头之日。不想等了几日等来一道圣旨,姜宝林进宫不过半年居然被晋封昭仪且赏赐连连,众妃大失所望,尤其李修容许筝儿更是窝火。

        许筝儿虽然恼火也只得和丽妃发发牢骚而已,并无别的指望。李修容却不同,好歹伴驾多年纵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居然连个才进宫的宝林都不如,教她如何能服?又加上心怀叵测之人在旁边挑拨,李修容头脑发晕便闹到皇后那里。

        李修容连哭带恼地说了一大番怨言,皇后苦劝了几句,但李修容却不罢休,仗着自己是原先跟着进宫的王府旧人,缠着仍旧不依。

        皇后久病,被她苦缠半日早已不耐,劝又劝不下,索性命人去请皇帝过来。班羿素深厌后妃间争宠暗斗,一听内侍告禀登时大怒,连凤仪宫去都没去就直接下旨将李修容贬为御女,责令即刻搬至西所。圣旨一到李修容这时才知道后悔,瘫软在地上再苦苦哀求皇后已经迟了。

        西所实际便是冷宫,李修仪遭贬无疑是种震慑,众妃这才缄言慎行,后宫安生不少。

        宫里这番闹腾自然惊动了慈安宫里的太后。

        太后前多年吃了不少苦,饱受冷遇,现儿子当了皇帝总算苦尽甘来,为免想起往事心中不自在,索性在慈安宫颐养天年,懒得搭理宫中是非恩怨,每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

        平日只除了让皇后来慈安宫请安相陪外其余后妃一律不见,丽妃等人也只在过年节时才准来请安,所以小玉儿她们一直到游湖那日才初次见到太后。

        如今事事如意,太后却时常为着当年对儿子少有慈爱不免十分愧疚,因此上但凡皇帝那里有什么响动自然十分留意。

        游湖那日太后就觉出儿子待姜宝林非同寻常,后来册封姜宝林为昭仪,李修容遭贬等事情发生,便有有眼色的奴才来报,太后听了这些话越发地纳罕。

        连着几日儿子来请安时便暗暗注意,见他的神色言语闷闷不乐地,太后上了心,这一日命人去请姜昭仪过来说话。

        小玉儿这边封了昭仪,宫里娘娘主子们赶着道贺,她疲于应酬已经忙了好几日,方才有了空闲内廷刘六星又亲领着一干人过来。刘六星待通报了进屋给小玉儿行过礼,陪笑道:“依着宫里的规矩,按例要给昭仪主子这里多配几个人手,奴才特意从各处找了几个伶俐的,现已将人领来就在院子等着,请主子挑选,若不中意,奴才另外再去找,定教主子满意为止。”

        院子里十几个人跪了一地,都低着头倒看不出来谁是谁,小玉儿沉吟片刻,转头问刘六星:“原先汀芳阁里有个叫归雁的,不知在不在里面?”

        刘六星并不白当总管,听了般问话自然领悟,回道:“回昭仪主子,这里并没有这个人,待奴才回去问问再给主子回话,保管让主子满意。”

        小玉儿点头,挑了几个看着老实本分的留下,着人打赏刘六星。刘六星前脚刚走,慈安宫来的人便到了。

        慈安宫太后突然来人,涣月阁的人都慌了,小玉儿也暗暗纳闷,先前只在画舫上见过太后一面,当时人多,太后对她并无特别之处,此番突然来请定是听说了什么,也不知太后是什么心思?

        小玉儿想了半天没想出个首尾,索性按下,叫冰脂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裙,打起精神前往慈安宫。

        这次是单独正式拜见太后,小玉儿跪地行三跪九磕大礼,待太后叫起,谢恩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先前游湖,太后便提过小玉儿装扮太过素净,当时还以为她是偶尔为之,正当年轻的女人那一个不喜欢穿红着绿的?现见小玉儿仍旧是一身素雅得体的衣裙,想来的确是不喜那些华丽的装扮,太后心里便有几分欢喜,说声“赐座”。

        太后身边伺候的李嬷嬷搬来小杌,请姜昭仪坐。小玉儿谢过恩,又点首谢了李麽麽侧身半坐在小杌上,静下心抬眼将殿中打量一番,见殿内阔大,布置十分简洁并无奢华之物,只在殿中次第摆放了几盆异种兰花,高案上供了一尊观音玉身。

        “今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着你进宫也有许多时日也不曾见过,今日难得空闲,唤你来这里陪哀家说说话罢了。”

        太后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竟象是个平常富贵人家的老夫人,说话声音也很温和并不盛气凌人,小玉儿不由松了一口气,点头称“是”。

        太后又道:“在哀家这里也不必有许多规矩,咱娘俩个唠唠家常,平时除了皇上皇后再没人来,他们在这里随意的很,咱们也别拘着那些子虚礼才是。”

        一时宫女上了茶,小玉儿便顺着太后的话陪着她说了些佛法经禅。

        小玉儿幼时家中曾为她请过几个师傅悉心教导,后家中遇难,小玉儿从锦衣玉食的云端突然坠入滚滚红尘仰人鼻息讨生活,其中甘苦非常人可比,自是有许多感慨领悟在心头。因而陪着太后说起这些人生无常积德行善的话来有许多共通之处。

        小玉儿言语恭顺,说话不急不徐从容不迫,太后与她相谈一番甚是欢喜,转头对李嬷嬷道:“难得有这般水月剔透的孩子,说得哀家竟舍不得让她回去。”

        李嬷嬷笑道:“姜昭仪既投太后的缘法,太后该赏些什么才好,但千万别真的不叫走,不然可有人来这里闹着要人了。”

        小玉儿脸颊一红垂下头。

        太后笑道:“你这个婆子,专会打哀家的主意,竟替那些个物件找起下家来了,也罢,你将那柄紫玉如意取来。”

        李嬷嬷回笑道:“奴才就知道您不是那吝惜物件的主子。”说毕转身出去取如意过来。

        小玉儿忙跪地谢赏。

        太后心情颇好,又说些班羿小时候的事情,言语中不免有些哀伤,最后拉住小玉儿的手道:“那些日子,羿儿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只是从不与哀家说起过,可怜这孩子那般倔强,硬生生地忍着。”

        小玉儿还是初次听班翌年幼时候的事情,心中微疼:“没想到他原来竟有这般经历,也是个可怜人。”一抬头见太后神色伤感,忙收了心思与李嬷嬷劝了一番,太后才渐渐又露了笑容。

        太后刚回转情绪,殿外便传报“皇上驾到。”

        太后“扑哧”笑道:“可不是来要人了?”

        班羿清减许多,穿着明黄长袍越发显着玉树临风,进来先给太后请安,一起身便往小玉儿这边看,她穿着淡绿衣裙亭亭玉立,即便站在那里也有一种心飘逸灵动的气韵,当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竟痴傻了一般。

        小玉儿虽没抬头也能觉出他正看着自己,不禁脸颊烧红,勉强走过去行礼,欲啧不敢啧,欲恼不敢恼,十分尴尬。

        太后见此形状与李麽麽对视一笑,轻咳一声道“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罢。”

        待他们走后,李嬷嬷对太后道:“姜昭仪懂事知礼,人又聪明,您这回总该放心了。”

        太后叹气道:“姜昭仪是聪明,可就怕她太聪明,只盼着她别辜负了羿儿才好。”

        “您为什么这么说?”

        “李嬷嬷,羿儿是你抱大的,你不知道他的性子么?宫里这么多女人,你见哪个让他上心过?这些年下来,也只见过姜昭仪教他乱了阵脚,他越是这样,哀家越是害怕,羿儿表面上冷漠,其实心思最重。宫里是是非之地,姜昭仪是个水月剔透的人,并不适合在宫里,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羿儿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未必就是好事。”太后言毕长叹一口气拿起佛珠默默念经,李嬷嬷不敢打扰,退在一旁伺候。

        班羿与小玉儿并肩缓缓走在宫道上,乔安使个眼色,带着内侍与冰脂远远地跟落在后面。班羿憋了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直走到御花园里面,宫道分开几路,一路通往东面勤和宫,一路通往西边涣月阁,再不说便迟了,终于开口:“你。”刚说了一个字就听见小玉儿也道:“你。”

        两人站在婆娑的柳树下相对一笑,凝眸顾视,默默无言却胜有声。

        班羿直直看着她,黑沉眸子波光粼粼深不见底,突然开口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小玉儿闻言震惊,无言应对,只能温柔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将手递在他的手里。

        一行柳枝被风吹得摇曳生姿,夕阳西斜,远处宫宇楼台金碧辉煌,那么高,那么远。从班羿肩头望过去,小玉儿心如乱麻,恍惚想起一句话: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是夜,躺在涣月阁内寝室床上,班羿楼着小玉儿,悠悠地笑着:“怎么你倒比我还厉害,字字如钢刀一般,难道原来以前的温良恭顺都是装出来的?”

        小玉儿嘴硬:“你竟不晓得我是悍妇么?”说完便有些心虚,面颊一红躲开他的视线,嘟囔一句:“再厉害也比不过您,不是要治我的罪么?是打是罚由您说了算。”

        班羿又气又笑,咬牙切齿:“你个妖精,真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么多人跟前一点余地都不留,是该打。”一面伸手在她额弹个梆子,终是不忍心用力,又将她一搂。

        她幽幽看向他,眸中波光婉转,温温润润地又似委屈又似求饶,班羿心下一软,口中喃喃:“无论你是怎么样,我都是欢喜的。”

        见他目光温柔略有些感伤,小玉儿微微生出悲悯之意,就如心头被点了一滴眼泪一层一层漾开,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用嘴唇轻轻碰触他的嘴唇。

        班羿感受唇间温软,心中欢喜到极处:只愿永如此刻,地久天长。

        翌日,是小玉儿受封之日,水月冰脂凝霜早早将送来的礼服珠冠备好,伺候小玉儿换上,收拾妥当前往凤仪宫。

        皇帝皇后坐着受了大礼,礼官在一旁念完诏书连同谍子一同双手捧上,小玉儿跪地受封,礼成。

        众妃纷纷上前道贺,小玉儿被众人围着谦声相谢,一回头见班羿坐在宝座上对她微笑,不由脸一红,装做没瞧。众妃看见皆心头泛酸,但也只得强忍着,挤出笑脸撑完场面。

        班羿先回勤和宫,众人又说了一阵话才散。

        小玉儿刚到涣月阁就听晴椿回话说:“皇上着人过来说用过午膳亲自陪主子去烟霞宫,让主子等着。还有归雁已被王总管着人送来,现在后面厢房歇着。”

        小玉儿大喜,道:“快将她带来。”

        归雁被晴椿唤来满面泪流,看见小玉儿倒地便拜,小玉儿含泪拉住她道:“在我这里别这么着。”

        归雁憔悴不堪,原本的圆脸竟瘦成尖小脸儿。拉着她归雁坐下说话,小玉儿才知道她没了主子被送去浣衣局,因没靠山没少受人欺负,干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还时常受罚。小玉儿可怜她道:“现来我这里就把心放宽,好好调养些时日再上差。”

        “若是没有昭仪主子来接归雁,归雁也不知会流落到何种地步,只怕连命也没了,归雁多谢主子。”归雁说完又要拜,被小玉儿拉住。

        小玉儿同她又说起当初与静琳的旧事,两人哭成泪人,被水月冰脂劝了许久方才住了。

        归雁如今被小玉儿所救,心中便当她是主子恩人,感激不尽,当下也不歇息,与水月她们一起收拾行礼,小玉儿见劝不住,便由着她去。

        晴椿她们前几日已将涣月阁的物品吩咐人零零散散地搬去烟霞宫,只留了一些常用的东西,因此没费多少工夫便收拾妥当,几个人伺候着小玉儿用过饭,又陪着说话便听见通报。

        小玉儿站起见班羿进来,道:“皇上来了,怎么这样快,也不午歇么?”

        水月她们跪地接迎,班羿抬手叫起,边对小玉儿笑道:“今日不乏所以早早便来了,你若困了就先睡会子。”

        小玉儿因早起受礼,确有些困倦,便问:“若我睡了您做什么?”

        “我陪你。”

        小玉儿啧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自往后面走,班羿跟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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