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话 真假忘川

唉……顾星悠悠地叹了口气，空荡荡的候车厅里没有一个人影，比她早些进来的两人如今不见踪迹，她缓步走到座椅旁，也不嫌弃椅子上附着的一层灰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因为她的动作，一股淡淡的尘埃扬起，晃晃悠悠地荡漾在身侧和鼻尖，顾星对烟尘不过敏，所以只随意地用手挥了挥将其扫开，随后便瘫在椅子里闭上眼开始养神，平稳悠长的呼吸仿佛睡了过去，任谁见到都得朝顾星竖起中指，不是，大拇指，赞叹一句牛逼。

        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非男非女的中性嗓音带着欣赏的意味：“心倒挺大，六零三的狼千浔好眼光好运气，居然能从垃圾堆里捡到你。”

        顾星睁开眼，目光环顾依旧空无一人的车站，最后停在那块她一打眼就觉得不对劲的“忘川”牌匾上，因为那板子挂的地方太醒目，反而让人下意识地略过它的不妥，但你若是能克服那些所谓的“下意识”，几乎不用刻意观察，也能非常轻易地发现“忘”的心字大咧咧地少了一点。

        忘错了，那便是不忘，忘川中满是忘不了前尘往事且被噩梦缠身的孤魂野鬼，不忘川这条河中又会陷着如何的怨魂厉鬼呢？

        “你是假的，还是真的？”顾星没打算沉默，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存在，其中蕴藏的信息肯定不是鬼市和噩梦租车能够提供的，如果错过这次，能不能有下次还未可知，所以她迅速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并省去了一切的废话。

        显然对方也没预料到她的这份直接，在顾星提问后安静了几秒，接着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你竟然觉得我是真的？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我是假的。”

        顾星挑起了眉梢，同样报以微笑：“大部分人？你面对的对象这么多的么？”

        听到她的反问，对方笑得更开怀了，似乎对她的满意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多少年了，上次问这句话的人好像已经死了很久了，久到我都不太记得他的模样，甚至不记得他是男是女。”

        顾星这次没接它的话，主要是人家说这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你接，完全是自言自语的陈述句，接来干嘛，而她的沉默同样也代表着一种态度。

        你跟我说这废话干嘛。

        应该是品出了她想表现的内涵，对方很快隐去了笑意，摆回正经的语气说道：“虽然还没回到小巴，但我可以提前通知你，恭喜达成百分百通关成就，作为奖励，你能向我提三个问题。”

        “任何问题吗？”顾星几乎是没有过脑地就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而对方惊异于她的反应，以顾星的能力和智商，不应该不知道她的这个问题也会被算入次数当中，但看她坦荡荡的表情，它反倒变得有些踌躇起来，不由自主地思考起面前这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是否在给自己下套。

        而顾星在它好似掉线一般的空隙中微微地勾起了唇角，眼中闪过得逞的精光，毫不掩饰小心机的做派让这一情绪上的变化顺理成章地被对方瞬间捕捉。

        确信是被罪人给耍了，未知存在在片刻的错愕之后不仅不生气，竟然很欣慰地赞叹道：“这就对了，这样的人，才能……”

        它的后半句被自己吞了回去，顾星依旧沉默着盯着牌匾，等待它回答之前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是的，任何问题，没有封顶。”

        所以不忘川，是bug，顾星眯了眯眼，像极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在心里确认过对方身份的可能性之一后立刻将其推翻，用bug来形容不太合适，因为它说的是没有封顶，再添上真假的问题，称其为bug未免显得太不尊重了。

        硬币有正反，世间分阴阳，连宇宙都有，既然有忘川，那必然是有不忘川的，孽债轮回再是了不得的存在，也无法彻底摆脱随之而生的另一面。

        就是不知这不忘川，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呢，顾星毫不犹豫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同样出乎意料。

        “狼千浔的底线是什么？”

        对面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爆发出比之前还热烈的笑声，甚至夹杂了某种拍击声，应该是对方在用手击打类似于沙发的东西：“有趣，太有趣了！狼千浔的底线，她的底线就是不伤害到她的部员，毕竟那是她加入六零三部之后共事了几万次轮回的同僚，所以只要不危及安全问题，你大可以继续蹦跶。”

        顾星满意地点点头，成功从只言片语中获取到了她想要的，以及预想之外的信息，因此她并没有立刻问出第三个问题，反而兀自沉思，快速地分析理解其中的涵义，对方也不着急，车站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首先，狼千浔的底线非常低，顾星仅需记住莫要将祸水胡乱引到六百零三部这一条铁律即可，据此她马上做了一个决定，回去一定要“详细认真”地跟这位部门经理进行一次深入彻底的交流。

        然后是几万次轮回，这个数字虽然不够详细，但也足够顾星对六百零三部的历史有一个大致地猜测。

        按照销售们和狼千浔先前的说法，因为陷入了没有罪人导致没有业绩，没有业绩排名越来越靠后这种恶性循环，它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与罪人签过合同了，可今天不忘川说的话引出了一个悖论，若一直没有背着合约的罪人进入赎罪场，便不可能有那所谓的“几万次”，所以这个数字是从哪里来的？

        顾星轻轻地眯了眯眼，比起狼性文化泛滥的一部，六百零三部里无论是氛围还是气质都透着十足十的奇怪，它们期待有罪人来，却又拒绝不靠谱的罪人，狼千浔在这点上更是谨慎挑剔，就顾星来看，这个部门曾经有过鼎盛期的辉煌，之后极有可能经历了足以毁灭它们的可怕事由，才早就了今天的模样。

        既然不忘川言之凿凿，只要不触及部门的安危，狼千浔的底线便会足够低，顾星痛下决心，出去后一定得造作一番。

        “你的第三个问题，要认真想哦。”

        见顾星垂目思索，半天没有言语，不忘川便出声提醒，这句话瞬间引起了顾星的注意，她眨了眨眼，忽地狡黠一笑，问道：“你时间很紧张吗？”

        “这……”

        对面张嘴就想回答，然后猛地收了声，短暂的沉默后整个空间突然开始剧烈地震荡，对面显然被顾星的偷袭行为惹怒了。

        气性真大，顾星撇了撇嘴，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所在的这个车站地动山摇，她自岿然不动，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她的表现如同一盆冷水般浇在了对面的头上，空间的震荡瞬间平息，要不是到处飞舞的灰尘，还有地上散乱的碎石烂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呢，回答是什么？”

        顾星属于典型的不嫌事大，她几乎是在车站回复平静的下一秒就脱口而出，对面的顿觉心口一噎，良久没有搭腔，但顾星能敏锐地觉察到，有目光在不断地上下打量自己，其中蕴含的忌惮意味相当浓重，惹得她冷冷一笑。

        你不是还觉得我有趣么，怎么现在又这幅玩不起的样子。

        不忘川也很尴尬，它话已经放出去了，说三个问题就得回答三个问题，并且上不封顶，顾星的问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顶天的难度。

        它完全可以回一句不赶时间，混过这个问题并顺势结束跟顾星的第一次交锋。

        可它不能这么做，按照规矩，必须规规矩矩明明白白没有丝毫糊弄地回答正确的答案，那就是它确实赶时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旦这个答案被递到顾星的手里，无异于直接告诉她，我tm不行啊，虽然它没有性别，但也不能随便承认自己不行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还发了通莫名其妙的火，你不就是不行么。”

        它的磨叽让顾星失去了耐性，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甩开马上要飘到她脸上的灰尘，很不给面子地帮它说出了答案，不忘川更尴尬了，还不如它自己来说呢。

        顾星其实已经非常累了，她看似只在床边故事这场里待了一个通宵，其实是一趟累身累心的七天六夜，且没吃没喝，熬到现在身心俱疲，耐心也告罄了：“我问完了，你赶紧走，别的话以后再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还会见面？”

        顾星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爱见不见，现在我只想跟你说再见，赶紧滚，我要上小巴睡觉了。”

        随着对面发出的几声闷笑，车站开始缓缓褪色，仿佛有人伸手扯掉了贴在真正的忘川上的临时塑料膜，几个眨眼的功夫，熟悉的破败车站终于重新出现在了顾星的眼前。

        早一步进入车站的大哥大姐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辆小巴孤单地停在站台边，等待顾星上车踏上归程，她起身拍拍裤子上沾到的灰尘，缓步走到检票口推开碎了一半的玻璃门，单脚踩在踏板上，回头又看了眼忘川。

        一个朦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候车厅内，看轮廓该是位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它将手放在胸前，对顾星微微地鞠躬示意，她挑眉，然后遥遥地拱手以作回应。

        -顾星，第四场（床边故事）通关。

        -解谜度（100）：成功逃离故事屋；成功获取床边鬼的故事；成功获取完整床边故事；成功救赎床边鬼。

        -合作度（70）：足量人类协作意图；高等基数（伪）合作行为。

        -善意度：马赛克。

        -恶意度：马赛克。

        -通关综合评级：天级，奖励魂值5000，罪孽值-50000

        -个人品行评级：天级，罪孽值-50000

        -目前剩余罪孽值：580,500（重量级）-100,000=480,500（重量级）。（此数值为预计，具体执行请莅临魂石，未使用罪孽值：-118,750）。

        -“一叶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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