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话 百鬼夜行序曲

顾星试图推开挡视线的乔乐杉，这时才发现男生明明吓得发抖，却固执地站在顾星和王慧的中间充当肉盾，居然没能一次挪开他，可见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确实出了劲儿的。

        一抹熟悉而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但她明白现在不是思考其动机的好时候，便将目光转到了满脸凶狠的王慧身上。

        “慌什么，咱们本来就是鬼，才三天，你就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王慧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傻子，它死死地盯着慢条斯理的顾星，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明明说过，可以让我变回人，如今这个模样，我”

        我怎么离开。

        顾星知道它没说完的下半句是什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接上了断句：“你怎么离开，对不对？你只是个没完成仪式的半人半鬼，真当自己是地缚灵了？你想，人家还不想呢。”

        听到她这话，王慧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我还能回去？”

        ‘这我可不知道’顾星在心里默默回道，但此时不能说实话，于是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很和气地回道：“当然啊，只要到时没有成为世外村的编制内人员，绝对留不下来的。”

        至于能不能走得掉，顾星含笑不语。

        虽然对顾星的话半信半疑，王慧到底还是收起了那副吓唬人的模样，毕竟还有希望，这么一想，有些过热的脑子便冷静了下来，然后就听见来自宗祠内的噪音。

        祠堂内的闹剧显然还未结束，已经被印上供品记号的两位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之前见用物理打击并不能拍走身体里的烟，它们便再次跪在供桌前可怜巴巴地求情，希望取消掉对自己的盖章。

        求了一会，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原本很活跃的鬼魂们全都偃旗息鼓，缩在牌位里不吱声，失去耐性的赵小六绝望之下开始武力摧残祠堂，将牌位全部从供桌上推倒在地，并砸了个稀巴烂。

        墙边的长明灯也没能幸免，全部翻倒滚落四处，好在这些蜡烛也不是现实意义中的火烛，火苗只是跳跃了一下，没有熄灭也没有点燃旁边的碎木头。

        周小明萎缩地躲在角落，一脸茫然无措，不断地低声重复求饶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顾星看里面情况不对，也不犹豫，对其他两人招呼了一声，找准方向冲了出去，瞬间便回到了冰天雪地当中。

        乔乐杉紧随其后，绝不离开顾星半步，踉踉跄跄地跟在她后边冲了出来，而王慧很快也走入了雪中。

        三人站在瓢泼大雪中极目眺望，这能见度已经降到不足一米了，只能勉强看清身旁的“同伴”，这之外，就算有人举着刀，你不到跟前也是发现不了的。

        顾星指了指某个方向，对两人高喊：“走这边！”

        乔乐杉回到雪地里反而情绪轻松了不少，大喊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方向的？！”

        就见裹得跟个熊一样的顾星指着地上塌进去一小块的雪喊道：“我刚刚对准了跪的，绝对错不了！”

        人家都是投石问路，你厉害啊，都会投自己了。

        正当他们踢腿要走的时候，顾星突然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乔乐杉一直是她做什么自己就复制粘贴什么，于是也不多问，同样立在原位权当自己是柱子，王慧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问发生了什么，耳边响起了一阵踏雪声。

        声音整齐划一，好像是有许多人正迈着正步踩雪朝这边前进，王慧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总算找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它眯着眼，想透过厚重的雪幕看清楚来人。

        先是两个黑影突破大雪制成的屏障隐约出现在前方，随着它们逐渐靠近，王慧的脸色越来越僵，当来人终于走到跟前，它已经和顾星两人呈同样的姿势，定定地杵在雪中，连眼珠子都不敢动。

        数不清的村民衣衫单薄地行走于雪中，它们排成两行，齐齐整整地踏着雪朝宗祠的方向走来，排头的两人顾星他们很熟，正是曾福和曾寿两父子，后面的村民每个都踩在它们的脚印中，动作呆板，仿佛是有人操纵的木偶。

        当它们走过顾星等人的身旁时，曾福偏头用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挨个打量了一下罚站三人组，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顾星目视前方，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自便的模样。

        曾福的关注也只是一瞬，它很快就回正了脑袋，闪身走入了宗祠所在的无形罩子内，顾星默默数了数，进去的村民至少有五十个，世外村的编内人员来了一半，赵小六这次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

        等最后一个村民的身影消失在雪中，顾星立刻像一只脱缰的野马，蹭的一下冲了出去，乔乐杉和王慧都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撞进了雪幕中。

        “别跑啊。”乔乐杉扯着嗓子喊道。

        过了几秒，顾星隐隐绰绰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赶紧走，太阳要下山了！一会它们返程我们还没回到村长家，就完蛋了！”

        乔乐杉瞬间急了，无奈雪太大，他又失去了顾星这个活命指南针，只能在原地跳脚。

        “顺着脚印走啊，快点，一会雪就把路盖掉了！”

        紧急时刻，还是年纪长一些的王慧冷静，推了手足无措的乔乐杉一把，指着地上村民们踩出来印记喊道。

        恍然大悟的乔乐杉对王慧点了点头，两人都不觉得顾星会无的放矢，她既然都被吓得像只兔子了，再留在这里估计真会出问题。

        顶着劈头盖脸的大雪，三人在没膝的雪地中用尽全力狂奔，途经一个雪雕，顾星匆忙瞟了一眼，看到一对疯狂对她使眼色的眼睛。

        她记性这么好，当然知道这个不太精致的雪雕是谁，钱悦看样子已经被路过的村民照看过了，明明一米六几的个子，现在看着只有不到一米，勉强能看清胳膊身体和头，至于其他的部分，如果不是被雪盖住了，或者说，钱悦现在不是坐着和蹲着这两种姿势的话，大概率已经失去了。

        钱悦同样看到顾星发现了自己，它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用仅剩的可以动的器官，眼睛不断朝她示意，希望顾星能够过来把它从雪里扒拉出来，并好心地背起没有下半身的它逃命。

        然后它看见满身是雪的女人对自己挥了挥手，迅速掠过并消失在了雪中。

        它在一瞬间的茫然后，立刻明白了顾星见死不救的冷漠，眼球剧烈震动，还没等它把火发出来，两个人影紧随其后地从它面前跑过，再次隐没于前方。

        只顾赶路的王慧和乔乐杉本就没有顾星机敏，全身心都放在逃命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现路边的被盖得严严实实的钱悦，于是便直接忽略了它。

        全身都被冻僵，早已失去说话能力的钱悦只能呆呆地“站”在雪地里，作为半鬼的它，能感到冷，却不会被冻死，雪堆得越来越高，再过一会，就会将它从头到尾地彻底掩埋。

        正当钱悦满心绝望时，一阵脚步声突破大雪传来，它下意识地感到开心，然而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它们回来了！

        恐惧瞬间席卷了钱悦的全身，它仿佛回到了被生生撕成两段的那个时刻，自己的下半身在它的注视下，被随手丢在了不远处，无数双手拾起了路边的积雪，盖在它的身上，将它做成了一个粗糙的雪雕。

        一双没有瞳孔的纯白眼球突然出现在了有限的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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