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杀人夜

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顾星看着眼前绕着篝火堆载歌载舞的村民们，以及天上的一轮明月，陷入了沉思。

        ‘李贵成为了主人家，无论是他还是世外村的其他村民，对于他的加入当然是全身心的欢愉，而祠堂内发生的诸事，希望你不要无事生非多嘴多舌，请作为客人在一旁观赏庆典的环节之一，杀人夜。’

        提示是这么说的，但顾星可不敢这么信，都说鬼话连篇，可见但凡从鬼嘴里吐出来的，都不能尽信，哪怕鬼用的是一口纯正的播音腔外加男性荷尔蒙十足的嗓音。

        晚餐依旧在村长的家中，不同的是不再只有村长一家以及顾星他们这群客人们，村中的各家各户照旧拿了菜来，还派了代表一同参加，将整个晚餐搞得非常隆重，因为人数众多，屋中的餐厅根本容纳不下，只能临时搬到了院子里。

        由六七张长桌拼接而成的席面，上面摆满了丰富的菜肴，加上为了照面而点亮的烛火，看着更像供桌了。

        为了照明，曾福还在院中临时搭了一个篝火台，点起来相当明亮，但那造型，顾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非常像古装剧里拿来烧遗体的火化架子。

        刚开始台面上是单纯的热闹，觥筹交错劝酒划拳，顾星等人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只需时不时应付一下来敬酒的村民。

        由于提前知道今晚大概率会出事，罪人们显然很难真正融入到欢乐的气氛中，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并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李贵身上。

        渔夫从宗祠回来后，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还时刻保有刻意的矜持和守礼，如今则只剩落叶归根的松弛感。

        他站在村民中，再无隐约的疏离，彻底融入了他们。

        刘叶和林铁尝试了好几次，想找机会把李贵拉过来私聊，都被周围明显过于亢奋的村民们阻绝，而李贵似乎也不以为意，连个眼神也没递过来。

        林铁眼中的焦躁和怒意更胜，好几次差点同好意与跟他交际的村民起冲突，也因为如此，原住民们看他的神色都有了变化，从热情似火很快变为了冰冷若霜。

        跟他一直是连体婴的刘叶自然没有错过这个不太好的趋势，但他果断选择了明哲保身，继续在李贵身上投放努力的同时，渐渐拉开了与林铁之间的距离。

        王慧和钱悦依旧秉持着不进不退的行动准则，小心谨慎地坐在村长亲属的近处，这倒不失一计良策，毕竟村长是主人家，也与她们比较相熟，比起那些欢腾得不知缘由的村民，多少靠谱一些。

        顾星喝一口热汤，她的脸藏在阴影中，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看不清神色，乔乐杉好几次想趁着人群的嘈杂问她些事情，都被她无声地制止。

        “坐在我身边，什么都别问，也千万不要乱动。”顾星压低声音透过喧嚣的缝隙，将告诫传到了乔乐杉耳中，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立刻重新投入了吃饭的伟业中。

        不怕我坑死你么，也不知道你的信任基础打哪儿来的，难道就因为那个小司南吗？

        顾星对男生这种毫无缘由的信任感翻了个白眼，将目光转到席中两位特殊人士的身上，赵小六和周小明比邻而坐，虽然看得出来有些紧张，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察觉到伪装在“紧张”下的淡然。

        关键你俩凭什么淡然，顾星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不会真以为死了一次就自动获得世外村永居权了吧，年轻人，未免太天真。

        可能感知到了视线，赵小六猛地抬头看了过来，顾星瞬间撤回目光，仿佛从未打量过两人，赵小六看着坐在斜对面的顾星，眼神晦涩，歪头轻声对周小明低语两句，男生立刻瞟了顾星一眼。

        这一次，目光中的恶意毫无掩饰。

        果然，不聪明的人，哪怕死后做了鬼，也不会对智商有所加持。

        月上树梢头，随着夜色逐渐深重，小院中的热烈气氛也终于达到了顶峰，只听村长突然咳嗽一声，虽然音量不高，却诡异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让亢奋的人群为之一静。

        一动一静之间没有任何过度，就好像村长手中握着个控制开关，只需要轻轻波动按钮，便能让所有人瞬间停止，哪怕是有人正在喝酒吃肉，也会立刻暂停吞咽的动作，任由酒水和肉汁顺着嘴角留下。

        他们眼神凝在村长的身上，老人满脸笑意，乐呵呵地说道：“今晚，我们村子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喜事！”

        罪人们不约而同地互相传递眼神，然后齐齐汇集在了李贵的身上，渔夫听到村长的话后顿时喜笑颜开，围着他的村民纷纷拍打他，无声地向他道贺。

        “相信大伙都知道，李贵他能两次进村，是与咱们的缘分，今天他去了宗祠，给祖宗们敬了香、许了愿，而先人们也准许了他入村的请求，所以”

        村长顿了一下，而村民们作为对村长这番话的捧场，适时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李贵的脸涨得通红，满怀期待地盯着村长，等待老人的一锤定音。

        “所以，按规矩，等完成这最后一宴，李贵就正式成为咱们村的一员，这里将是他的新家，我们都是他的家人，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了！”

        一番话情真意切，惹得李贵瞬间红了眼眶，他朝村长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身对其他村民行了一个礼，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眼中全是“深情厚谊”。

        不知是谁带的头，院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然后逐渐变得响亮，最后形成了整齐划一的拍手声，震得顾星耳膜发疼。

        看着眼神越来越热切的村民，每一个都死死盯着被围在正中心的李贵，顾星突然将手中的筷子一放，起身离开桌边，还不忘顺手扯上一脸懵逼的乔乐杉，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话，两人小心翼翼地踱到一旁，站在了人群的外围。

        刘叶几乎在同一时刻与她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缓缓地退到一边，努力把自己藏入了屋檐下的阴影中。

        “我”李贵沉浸在“美妙和谐”的氛围中，酝酿了半晌正准备开口说一段言辞恳切的迁居感言，连绵不绝的掌声此刻却忽地停了下来，院子里立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月光下，原本喝的满脸通红的村民们仿佛瞬间蜕皮，有人身上生出了大片尸斑，有人脚下汇集了大量血水，甚至有人的皮肉软趴趴地融化，它们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贵，亲切的眼神已转为了浓厚的食欲和嗜杀。

        它们或站或爬，围城一个圈，一步步地朝立在圆心的李贵靠近，尖刻恐怖的笑声似有若无，环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乔乐杉死死咬紧了牙关，不由自主地伸手攥住了顾星的袖子，顾星低眸看一眼身旁的男生，又抬眼看一下面前的场景，决定容他放肆一次。

        在这种情形下，能不叫出声、不尿裤子，已经算合格的表现了。

        白着一张脸的李贵颤抖着环视前一秒还在为自己的加入而欢呼雀跃的村民，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从嘴里冒头，就听村长庄严却带着让人寒毛竖立的阴森嗓音再次回荡在安静的小院中。

        “吃完这一顿，别忘了去宗祠上香，感谢先人的馈赠。”

        杀人夜

        顾星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吐出胸中的闷气，将残忍血腥的一幕拦在了外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既然对“鬼话连篇”这件事心知肚明，为什么还会遵循村长的暗示，把李贵推到了悬崖边呢？

        现在看来，被推到悬崖边的，又何止李贵？

        【作者题外话】：顾星：我信你个鬼。

        村长：怪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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