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话 再也不见

忘川外鬼山鬼海，无数的冤魂怨灵扭动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想要挤入这座破败不堪又老旧的小车站。

        忘川内三人对坐，其中一男一女脸色难看，而他们对面端坐着的女人却如沐春风，心情甚好的模样。

        “你想问什么，问吧。”傅瑞德戒备地看着顾星说道。

        她闻言挑高了眉梢，原本的柳叶眉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媚意，却不让人心痒，反而因其散发的阵阵寒意而感到畏惧。

        恐怖故事里以魂为食的狐狸精，差不多就该是这幅尊容吧。

        “我本来想问你一些关于喜欢杀人夺分的家伙们的消息，现在看来无论什么问题，鬼市里的答案可能都更多更全，所以”她嘴角的笑意微微荡漾，“你们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到底怎么想的？”

        傅瑞德没料到她话音一转会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脸上警戒的表情顿时崩塌殆尽，只剩下疑惑。

        顾星是真的需要答案，以她的思维方式，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别告诉我，你们突然就想当英雄了，我可不吃这套。”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焦乐思明明虚伪得不行，却在与安格的对峙中毫不迟疑地选择保护自己，而傅瑞德一脸清高，可竟然在生死关头果断决定舍己为人。

        在顾星生长的环境中，从未出现过这种纯净的、毫无表演成分和利己盘算的善意，她生命中所有的“善良”都是包裹在利益和谋划外的伪装，如果你轻信了“商品包装”，当披着它的恶魔们撕掉这层外皮，你将面对的是比直接的恶意还要可怖的痛击。

        焦乐思的俏脸皱成了包子，她认真仔细地回顾自己当时的心态和行为，同样感到不解：“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你那么害怕，我是说你假装那么害怕，居然还敢跑过来把我从安格身边拉走，怎么说呢，有点惭愧？”

        顾星点点头转向傅瑞德，他同样在沉思，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说道：“如果一定让我给个原因，我说不出来，但若是论当时不寻常的心理变化倒是有，就单纯觉得遗憾，遗憾自己理解错了主题，遗憾自己没能发挥出该有的实力，也遗憾没能带你活着走出初场。”

        他似乎怕顾星觉得自己撒谎，补了一句：“我第一场就是老人带着过的。”

        关于那一场的回忆已经变得很斑驳，好像是好几辈子之前的事了，他的记忆最终只镌刻出一个含笑的男人。

        他们说完便齐刷刷地盯着顾星等她的下文，女人并不看两人，反而扬起下巴，目光凝视在那块生锈破烂的牌子上，忘川两个字笔走龙蛇，蕴含一股气吞山河的强势。

        然后她笑了，与之前透着寒意的假笑不同，充满了然之意，若隐若现的杀机默默消散，令人微微感到窒息的空气随之流转，压在傅瑞德心上浓浓的危机感终于消失了。

        他偷偷地舒了口气，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窃喜，哪怕不想承认，但确实在疯子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这时寂静森然的忘川外传来两声鸣笛，将车站堵得严严实实的鬼怪们被几道亮光驱散，露出站外同样破败的站台。

        三辆古老的小巴停靠在站台边，六束强光照入站内，傅瑞德和焦乐思顿时面露喜色，这场游戏终于迎来了尾声。

        焦乐思动得最快，起身就想往车上走，却突然脚下一顿，看着仍坐在原位的顾星，一副戚戚然的样子。

        “走吧，说不杀就不杀，你还不够格让我在背后出刀子。”顾星懒洋洋地挥手，焦乐思如临大赦般推开了紧闭的入站口，快步走上其中一辆小巴，她登车后小巴便无声地启动，慢慢倒退驶离站台，光束越离越远，光线越来越黯，最后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傅瑞德摇摇晃晃地站起也准备登车，走了几步后缺突然回头问道：“你有答案了吗？”

        顾星微笑点头，却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傅瑞德也并不期待从这人嘴里能讲出什么实话，他转身继续朝入站口走，推开门时再次回首：“算我多管闲事，但希望你不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顾星目送男人一晃三摇地消失在视线内，她表情淡淡地起身，自言自语道：“真无情，居然说再也不见，我人缘差成这样么。”

        她走出忘川环顾户外，围堵的鬼怪其实并没有离去，看到顾星出来后虽然仍畏惧地缩在光照不到暗处，却也有些骚动。

        等在站台旁的小巴始终很安静，从近处看比从忘川里看还要简陋，车身盖着厚厚的尘埃，窗户好像贴了层防视线护膜，完全看不到车厢内的情况，顾星走到车的客门前，伴随着咯吱的摩擦声，生锈的铁门缓缓打开。

        一股发霉的味道从车内涌出，气流中还夹杂着粉尘和烟味，就气味而言，和真的在乡下运营跑客的客车很相像。

        踩上踏板，顾星很不确定地用脚试探地跺了两下，整个小巴居然因为她的动作开始摇晃，她立刻住脚，万一车子被搞坏了岂不是抓瞎。

        顾星上车前最后看了一眼忘川，整座车站安静地耸立在黑暗中，围绕着它的孤魂野鬼们不停地拍打门户，对进入它似乎有着强烈的执念，但当昏黄的灯光从站内透出，照亮的这一方小天地，竟然给人一种恬静淡然的自得感。

        忘川永远等待着归客。

        走入车内，门在她身后彻底关闭，原本萦绕在鼻尖的异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闻一口神清气爽，疲惫感瞬间消散，顾星觉得治愈的可能不止倦意，如果她现在身上有伤，大概率会立刻痊愈。

        明亮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位置，崭新的皮质软座看着就很舒服，之前同类型的恐怖沙发没给顾星留下任何的心理阴影，她一屁股坐了进去，顿时柔软的材质将她整个人包裹，顾星伸了个懒腰，舒适地哼哼了两声。

        小巴开得很平稳，人身处于其中，甚至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汽车行驶过程里会导致的惯性力量。

        乘客所在的车厢和司机的驾驶室之间被一块挡板隔得彻底，强烈的好奇心作用下，顾星恋恋不舍地离开座椅，走到挡板前伸手敲了敲，看着像铁板，其实是一整块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石头。

        她再次坐回座位，翘着二郎腿耐心等待下文。

        没过一会，石头便毫无征兆地开始闪烁，像极了接触不良导致无法正常开机的屏幕，顾星撑着下巴歪头盯着它，直到眼睛几近被闪瞎，大石头才总算亮了起来。

        先是一幅放大的黑白人像，绝对是可以直接放在葬礼上用的标准规格，遗照的主人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配着精致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嘴角带笑，笑容中夹杂各种虚情假意，让人捉摸不透她真实的想法。

        顾星细细端详她本人的“遗照”，却不记得曾拍过这张照片。

        不过说实在的，拍得非常不错，满分一百她能打八十，扣掉的二十分里，有十分是因为她从不照相，作为专业演员应该做到千人千面，不应将真实的样子显露人前，而剩下的十分是为了不让摄影师骄傲。

        接下来，照片被缩小并移到大屏幕的左上角，石板开始用简陋的表格展示她本轮的评级结果。

        顾星，第一场（天邪鬼之家）通关。

        解谜度（95）：成功解析所有提示；成功提供天邪鬼姓名；成功揭秘导致死亡原因；未完全击退天邪鬼。

        合作度（10）：无合作意图；无协作意图；极少量（伪）合作行为。

        善意度（26）：助人行为（伪）3次；救人行为（伪）2次；分享行为1次。

        恶意度（75）：见死不救√；恶意误导√；伪装善意√；蓄意伤害√；主观谋杀x。

        通关综合评级：天级，奖励魂值5000，罪孽值-50000。

        个人品行评级：未合格，罪孽值+50000。

        目前剩余罪孽值：625800（重罪级）±0。

        顾星将手抱于胸前，微微抬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阅读一排排的评价，这里的评分机制可以说非常公平公正，她的目光停在最后显示的那行字，搭配上一场的结果一起看的话，总觉得自己正在朝奇怪的方向狂奔。

        简单来说，没救了。

        石板底部，一行精辟的评价闪闪发光，意图唤醒这个沉醉于演戏和造孽的疯批：

        孽海无涯，回头是岸，如若不回，迟早完蛋。

        【作者题外话】：接下来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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