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夜幕沉沉，如同寡妇的丧袍盖住了皇城的屋檐。谢晴放下车帘，马车在将军府角门停下，丹书下了车借着夜色进了府邸。马车内，谢晴靠在车壁上闭目眼神。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天鸡破晓，日转扶桑。

        迎着初升的太阳，谢晴打起车帘，露出一张白净憔悴的脸，目光却异常坚定，超越了妙龄少女涉世未深的年纪。

        温暖、金色的朝阳铺在脸上，她那有几分寡淡的眉眼瞬间施了粉霞，有种别样的美，超然于世，遗世独立。

        跳下马车，谢晴回头看着马车内的侍女，她拎着自己小小的包袱，一步步走向十里亭等候的侍卫。

        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缰绳有些许粗糙，上面的皮革已经开裂。她抬眸看着侍卫，那人戴着面具，有几分眼熟。

        没有多想，也不想耽搁时间。

        谢晴道谢后翻身上马，武将家的女儿，红缨枪可以不会耍，但上马拉弓的本事必然要学会两招。

        “娘娘，珍重。”侍卫递上护腕，“内有千枚银针，都在药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希望娘娘，不会用到它。”

        “多谢！”

        接过护腕，谢晴白净的手指抚摸上面简单的花纹，她戴上斗笠，斗笠垂下篱幕。只露出一抹唇角。

        扬起马鞭，用力蹬着马镫。

        那匹在禁卫养马监里，千挑万选出的年轻的骏马，肌肉明显，朝着官道的朝阳奔去。

        那抹人影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一片耀眼中。

        他走到马车边，询问冬儿姑姑下一步如何行事。

        “皇昭寺。”冬儿放下了车帘，露出的半张脸藏在马车里，不等人瞧清，“走吧，季将军。”

        侍卫翻身接过车夫的缰绳，赶着马儿朝另一条路走去。

        马车内，冬儿命令侍女换下青衫，穿上宫裙。

        皇宫人人都知，太后有四个贴身宫女陪伴她从皇后到太后，从洗梧宫搬到延寿宫。许多人平日里见得最多的是春生嬷嬷和秋果嬷嬷，甚少有人知道冬夏两位嬷嬷的名讳，她们也很少在延寿宫外走动。

        算起来，这还是冬儿姑姑，进宫后第一次出宫。

        她眉眼清秀，长着一张寻常人的脸。见人三分笑，完全不符合她延寿宫掌事女官的身份。

        同坐马车的侍女听从她的安排，换好衣物。不等她询问缘由，冬儿那双绵软干燥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语：“好孩子，别怕，闭上眼！”

        清晨的风尚寒，谢晴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僵硬。她鼓着腮帮子，沿着官道进城寻了一处客栈休息，吩咐小二帮她出去买两件寻常的衣裳。自己端着一杯热茶，就着一碗冒热气的阳春面，坐在布满陈年油渍的座位上大快朵颐。瞧见卖豆汁的少女，递过茶碗，等其倾一杯过来尝尝。抿了一口，味道不错，有点甘甜。给了十个铜币，让她把水囊灌满。

        接着，喊小二给自己打包两胡饼。

        油纸包好，放在柜台，等她退房时再来一道结账。

        正巧跑腿的小二回来，给了赏银，谢晴在房内用木炭描摹眉眼，顺便给自己贴了两道八字胡。扔了半钱银子在柜台，拿着胡饼，提着行囊一个飞身上了马。凭借太后赐予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守城的军官不长眼，敢上前盘问。

        等到日上正中，寻了处干净的地儿盘腿坐下，就着豆汁啃下两胡饼。

        本以为出宫前去戚竹容的宫里解释一圈，能拿到舆图。谁知走得这么急。自然也没可能。

        当然，哪怕是走得慢，她也没有机会。舆图，如皇帝案桌前的玉玺一般，都是不可外借的重要物品。

        这一场千里奔波，探望病重垂危的父亲，注定是一场走单骑的征途。

        因许久不曾骑马，谢晴也不敢和007废话，只能快马加鞭，尽可能不休息。

        等黄昏落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谢晴指挥007这个隐形雷达扫描周边环境。按照它的指示往东边前行半里地。有一户人家。

        按照江湖人的行事风格，谢晴确定自己没有外露财富。

        扣动门环，惊扰了屋内就着油灯用餐的山野人家。

        小门小户招待客人没有太多规矩，谢晴还没开口就被人迎了进去。

        进门后，她想起自己的马，热情的妇人抓着她的手道：“别担心，我家老头子以前也是在战场上下来的，后来受了伤才退下来。小公子的马，别担心了。”

        一听这话，谢晴没说什么了。

        恰巧中午用的两个胡饼消化殆尽，五脏庙唱起了空城计。

        谢晴进了厅堂，屋内就一张八仙桌四张椅规矩摆放。她有几分拘谨，抓着自己的行李不放手。

        “小公子瞧着面嫩，是第一次出远门吗？”

        妇人为她斟好一杯茶水，双手递过来，“如今啊，世道不算太平，一个人上路，可要留心哪。”

        谢晴点头道谢，在脑海中和007闲聊，古代人，就是心地善良。

        她没多想，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甘甜，谢晴不知大陈的制糖技术一般，很少有人招待客人用糖水，更何况是山野人家。

        包袱里面除了两件换洗衣物就是一个银袋子，令牌贴身放着，剩下的小玩意儿都没有兑换到现实世界。

        007作为一个研究数据的系统，总觉得这深山老林遇到好心人的概率，比皇帝是个女儿身的概率还要小。它再次提醒谢晴不要放下戒心。

        戒心，谢晴自然是不敢忘的。

        只不过，如今离京城的距离还近，这附近的治安还算不错，怎么可能会有盗匪。

        她坐下，接过妇人的饭碗，缺了半个口。就着一点咸菜刷锅水，吃完了一个热气腾腾的二合面馒头。晕黄的豆苗在油灯中跳跃，映照出妇人饱满的五官，一身不合适的粗布衣裳。筷子落在地上的时候，谢晴弯腰捡起，注意到妇人一双大脚。鞋子有着厚厚的鞋底，针线却又粗糙。

        她不动声色坐好，继续喝了杯凉茶，咽下最后一口馒头。

        坐在厅堂里，听老汉说起边城的战事。

        “听来往的旅人说，谢将军如今受了伤，赶跑的边沙秃子又跑回来了。就像是闻着肉腥味的秃鹫，眼睛虽小，却死死盯着猎物。”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小刀，修整手边的工具。

        谢晴没见过这种东西，她问老大爷这是什么？身子躬下的瞬间，头脑一阵晕涨。

        眼前的老大爷五官变得模糊。

        上辈子经常写这种套路剧情的她意识到遭了什么，心下一阵着急与恐惧。

        单手扶着八仙桌，拎着行李起身准备告辞。

        “小公子走什么呢？”在厨房刷完碗的妇人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把菜刀，在月色下反射银光，“这深山老林的，也就你们这样不食烟火的大少爷才会如此，真是委屈公子了，陪着我们夫妇吃着糟糠菜。不过放心，等我们寻了公子的家人，小公子回家后，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等等。”眼看那人就要过来，谢晴慌乱之下喊道，声音尖细，那里是什么俏郎君，分明是个女娇娥。

        老汉放下手中的小刀，与妇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惊喜与淫邪交缠。

        “想不到啊！还是这样一桩买卖。”妇人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见谢晴还在挣扎站起来，准备往外跑去，“姑娘家的，就该好好呆在绣楼里做个待嫁的闺女，非得跑出来做什么。”

        她掐住谢晴的脸，拿过油灯细细打量，柳叶眉，桃花眼。是个好苗子。

        被人钳制住，谢晴皱着眉，“放屁，老娘早嫁了。”

        你们卖不上好价钱！

        不怪世人都说，女儿家还是养在深闺里的值钱。一是没出门、好好的黄花闺女，可以寻门好的亲事，家中多了一门往来的姻亲；二是楚楼秦馆里，娇俏的女儿总是老妈妈的心头好，坏了身子的花魁终究是要凋谢的。

        听到谢晴的话，妇人气得眉毛成了八字眉。直接把谢晴扔到了地上，恨不得朝她心窝来一脚。

        “小娘皮，害我水路。”本以为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下子不是个全乎的姑娘，好些地方怕是没资格讲价钱了。再者逃出家门的少妇，定然不是个规矩的。若是送上家门，吃闭门羹都是小事，遭了飞横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下子，只能贱价卖到烟花柳巷。

        她也不看谢晴，灌了药的人，没几个时辰是动不了身的。与老汉进了厨房，厨房内还捆着两个老东西，今天还没灌黄汤。

        谢晴趴在地上，等那两个贼人消失在视线里。找007兑换了一颗解毒药。

        免不了被007教训，本来只需多加留意不用浪费好感值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个活人还没那两个好感值重要？

        谢晴没有丝毫感情地问道。

        吃了解毒丸，继续趴在地上。

        地面是黄泥土垒实的，坑坑洼洼不平整。磕得整个身子酸痛极了，尤其是大腿两侧，白日没觉得什么，如今一阵阵刺痛。

        她趴在地上缓了口气，摸摸索索，小心翼翼爬起来。搀扶着八仙桌，沿着墙角，听从007的路线安排，进了后院躲着。顺了把菜刀握在掌心。

        果不其然，忙活完的两个贼人出来没见到地上躺着的人，气得破口大骂对方，这么多饭都是喂给猪了，也不知道留个心眼。

        两个人商量（吵）了许久，最后是妇人留下守着两个货物，准备明早找个偏僻地方卖了。老汉去外面寻人。

        显然，两人都忘了灯下黑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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