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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荒山界碑


  
鲜血一样的颜色,或许说,从玄机身体里流淌出来的东西,还谈不上是“血”,此刻正从银丝刻勒进血肉之际,一滴一滴的顺着银丝蜿蜒下来。
脑海中的记忆划碎此间夜色与血色。
玄机清晰的记得当初也同样在这祭祀台底下,她也曾在这里被诛杀。当时的黑衣人,也是如此手段,她双手被那些黑衣人用银丝线勾颤住,身后是祭祀台,诛邪司仿佛就是她们的天敌。
那时候,黑衣人拿出匕首,从她的颈部处将芯片给取出,最后将她钉在祭祀台上。
玄机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那块芯片到底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可是从诛邪司诛邪的手段来说,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将“邪”身体里的芯片取出,销毁!
那应该,是结束他们机械人生命的最终方式。
绝对不能再让人将利器插入自己的颈部,挖出芯片,绝不!
玄机想明白了这一点,再度抬首时,目光冷下去几分。
叶丹霄也紧随着落地,站在兄长的身后。此女目光冰冷,相比叶轻驰的严肃,杀意更甚几分。她挑眼看着从玄机身上滴淌下来的血迹颜色,眉心一蹙。
“以往诛邪,那些邪物只有皮肉骨架,从不曾见过还能淌出鲜血的。”叶丹霄也明白兄长说过的,眼前这个女子比起以往的邪,确实有不同之处。
叶轻驰颔首,“是大不相同。”这点,他也不知为何。
然而,叶丹霄却凛然一笑,眼里有着嗜杀的兴奋,“杀了之后,剖开皮囊,自然一清二楚。”说罢,她一挥手上的剑,越步上前。
“不过就是邪,以为披上了人的皮囊就能成为人,你们不过是物,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叶丹霄的眼中只有鄙夷与杀意,没有其他。
看待玄机也好,看待其他邪物也好,不过是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叶丹霄绕过玄机的身后,看着玄机脚腕间被银丝勾颤住,银丝勒得她脚腕间肌肤破碎,露出里面的骨架,叶丹霄目光更是一愣。
带着无尽的鄙夷,“低贱的玩意。”说着的同时,叶丹霄抬起一脚狠地踩在玄机的脚腕间。这一踩传出来的不是骨骼碎裂的声音,而是钢铁崩裂的金属声。
即便是钢铁,但这痛楚对玄机来说,依旧撕心裂肺,她紧咬着牙关都忍不住“呀啊”一声嘶喊了出来。
听到玄机这声音,叶丹霄仿佛极为兴奋,她走上前去,伸出手一把抓起玄机的头发,迫使她直视自己,“再叫大声点,否则,等下我把你芯片挖出来之后,你想叫也没法叫了。”
说着的同时,叶丹霄已经将手中的剑换成了短刀,短刀的尾部是特别打造的,有弯起来像钩子一样的弧度,这是诛邪司特制,用来挖机械芯片的刀刃。
叶丹霄将短刀贴在玄机的脸颊上,刀锋那一口从她的脸颊上往下划拉,划过颈部,划过她的喉咙……玄机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刀锋划过处,冰冷冷刺辣辣的痛。
最后,叶丹霄将手环过玄机的后颈处,“你没机会了,下贱的玩意。”叶丹霄眸子里带着得意与嚣张,她只须将匕首一刺,一勾,将她的芯片取出来。
也在此刻,玄机抬眸看将叶丹霄一眼,只这一眼,玄机不禁暗暗勾起一唇,眼里这一抹邪气乍泄。
不知怎么的,在对接上玄机眼神的这一瞬间,叶丹霄愣了一下。但未曾去细想她这一笑是何意,匕首已经绕到玄机的颈部后面去了。
在刀刃刺破表层肌肤的那一刹那,原本以为玄机脚腕被银丝线给制住,已无法动弹,可就在这一刻,玄机就好似不要命了似的,将折断的寒枪用力在地上一顶。
这一借力,玄机旋身一起,骤然一个蹲翻身是谁都始料不及的,如同破风旋飞的羽箭,折断的寒枪此刻如同双剑朝着叶丹霄扑飞刺去。
叶丹霄根本想不到她还能反击,短刀还没能勾出她的芯片,就已经掉落在地。
谁都不曾想,诛邪司的银丝飞爪擒住了玄机双脚,她依旧这般不要命的绝地反扑,银丝绞杀,不但嵌断了她的皮肉,更是嵌刻入了的脚上的钢铁骨架。
一双脚腕,原本就已经被银丝勒得皮开肉绽了。在玄机这一蹲翻反杀,更是勒出了深深的痕迹,几乎绞断她的骨架。
她不要这双腿了?
叶丹霄措手不及,玄机一心杀机,双手中的断钢飞旋而去,扑倒叶丹霄的同时,两根断钢也毫不犹豫的插入她左右肩膀。
叶丹霄到底血肉之躯,左右肩膀被这断钢刺入的同时,痛呼声起,想后退的那一刻,却被玄机死死的钳制在地。
玄机脸上喉咙间到后颈部,如同蜿蜒上去的一道血痕,在血痕间她绽开了一道笑,“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下祭祀台的那一刻就立刻杀死我,给了我反杀你的机会!”
“住手。”叶轻驰大喝声出。不敢出剑怕伤及叶丹霄,于是将袖间银丝飞去,绕过玄机的脖子处,前后诛邪司的人也同时银丝飞来,呈三面包裹,要将玄机整个人往后拖拽翻仰去。
然而,玄机身处绝地,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腾出一手直接扯住脖子上这三根细线,猛地一扯,就连衣衫前襟都被扯开了,她将蚀骨附髓的银丝扯在手中。
却不知道,连同戴在脖子上的那块小红鱼的吊坠也被扯了出来,一同攥在手中。
在这一瞬间,即便是情况危急,玄机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原本从银丝上对她身体里钢铁的吸附力,消失了。
不荒山这片地界,原来真是如此!
银丝没了磁吸作用,对玄机来说与普通钢丝无异。她猛地一扯,其中两根被绷断在掌心处,只余叶轻驰那一根依旧与玄机制衡着。
玄机另一只手干脆将压制在身下的叶丹霄一拎起来,手中的银丝朝着她脖子处饶了一圈,将叶丹霄与自己绑到一块去,用力一勒,形同绞杀。
这股狠劲,让在场人颤栗。
不得已,叶轻驰只得出剑了。
只是,这一次叶轻驰出剑,唯一一次不是对邪出手,而是朝着叶丹霄的面前砍去,这一剑落下,叶轻驰的银丝和飞爪自中间砍断。
银丝紧绷,骤然被砍断,玄机整个人也朝后飞了出去,剩下银丝和铁爪全部缠绕在的玄机的手上。
叶丹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断钢贯穿她的血肉,插在地上,玄机这一飞出去,连带着这两根断钢也被拔了出去。
叶丹霄登时忍不住痛,晕厥了过去。
玄机手持断钢,朝着脚腕处被缠住的银丝一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脚腕也好,手心也好,全被割裂,里面的钢铁泛着寒光,若隐若现。
叶轻驰低头看了一眼叶丹霄,见她只是晕厥了过去,又见玄机不要命的反击,于是他从腰间取出了滚石。
放眼看去,这滚石比夜还漆黑。
“滚石阵!”叶轻驰也是怒了。
这一声令下,周围的诛邪师纷纷朝后退去,但与他们之前银丝飞爪不同的是,滚石的威力更强、更大!
玄机稳住下盘,伸出手来将蜿蜒在脸颊上的血迹一擦,心下不敢懈怠。
反正,今晚难缠就对了。
诛邪师们循着夜色,在这悬崖顶上再度铺排开了银丝网,只是这次他们每铺开一张往便随手打落,朝着玄机扑罩过来。
铁网有磁力,稳稳的朝玄机这边罩来,玄机朝着旁边的石头躲去,银丝网罩在那方石头上,罩住的那一瞬间,也忽然“嘭”的一声炸开了,就连那块被罩住的石头也瞬间炸成了粉末。
躲开了第一张网,第二张网又立即扑来,不给玄机半点喘息的机会。
叶轻驰见玄机已无可躲避,一颗滚石往着天上扔去的同时,早先他结下的银丝网也在半空张开,这一击朝着玄机击去,无论她往哪边躲,都逃不开。
偏生在这一刻,从悬崖顶上却不知哪里的山石松动,一块大石头忽然顺着悬崖滚落了下来,银丝网还没落下来呢,便被大石撞上。
滚石在半空炸开。
紧接着,从悬崖上传来霍青鱼的声音,“玄机,赶紧骑上老白,跑!”
霍青鱼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又有无数巨石从悬崖上落了下来,将其他诛邪师的滚石也提前在半空撞开。
玄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叶丹霄,牙一咬,干脆朝她那边滚去,拽起了叶丹霄便是朝寒潭边跑去。
“放下她。”叶轻驰一震,大步往上追。
然而,却是在及近寒潭边上的时候,玄机脚步骤然一止,顿然回首朝着叶轻驰一笑,“想杀我,还是救她,自己选。”
说罢,玄机将叶丹霄整个人朝前一扔。
“嘭”的一声巨响,叶丹霄被扔进了寒潭里面,溅起的水花打破了这一派夜色的肃静。
叶轻驰根本没做选择,想也不想的朝着水里一头扎进去,水下漆黑,除冰冷一片,只依稀能看到山壁边如同高楼林立的暗影,看不真切。
但叶轻驰根本管不了水下的其他,只能跟着叶丹霄往下坠的身影游去。
水面上,玄机借着叶丹霄去掉了叶轻驰这一个强大障碍,她抛开其他的诛邪师往芥地草那边跑,可与老白有一定的距离。
在玄机奋力往前跑的时候,身后其他诛邪师也一并追了上来,正当她想吹起匪哨的时候,却从不远处,暗夜中一声骏马萧嘶的长鸣声响破天际。
玄机看去,却见深夜的悬崖底下,白马踪影飒飒如流星,在霍青鱼的驱驰下朝她这边疾驰而来。掠过玄机身侧的时候,鞍上的霍青鱼伸出手来,将身一斜。
玄机见诸霍青鱼那一刻,眼神蓦地一冷,彷如不再是同一晚上在屋顶上喝酒的人似的。
可事急从权,玄机今夜已经与诛邪司的人再纠缠不起了,在霍青鱼从身侧奔过的那一刻,她也伸出了手,与他一握,纵身一跃也上了马背。
坐在霍青鱼的身后,任凭霍青鱼驾着老白朝着芥地草外边奔去。
特特白马凛然而去,这片肃杀的祭祀台一瞬间就忽然安静了下来,诛邪师们无法徒步踏过那片芥地草,也没有一匹老马可走芥地草捷径的。
直到寂静寒潭,叶轻驰破开水面的那一刻,他将叶丹霄给抱了上来,重拍了她的背,将水给吐出来。
叶丹霄被痛醒过来的,她捂着自己被刺穿的肩膀,愤恨的道:“我非亲手杀了她不可。”
叶轻驰脸色却沉得极其难看,水珠从他修长的轮廓上滑下,自下巴处滴落,更加显得他面容清冷。他回首看向霍家村那边的方向。
“这里,远比我们来时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今夜,除了玄机这个意外之外,霍家村那边传来的,也不是多好的消息。
只是,此刻无论是祭祀台也好,霍家村也好,霍青鱼都顾不了那么多了。
从离开祭祀台,霍青鱼疾驰着白马一路往前,也不分的方向了,如同落荒一般的逃离。在满天星幕下,白马策起的沙尘足够飞扬,一路漫卷出一道独特的烟尘色来。
背后的女子,霍青鱼能够感受得到她此刻的虚弱,依稀有种感觉,她连坐都坐不稳,霍青鱼一边控住缰绳,一边伸出手去稳住她的腰身。
“你撑一撑,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说是安全的地方,但霍青鱼此刻心里也没个主张,村子这会是不能回去的,想了想,眼下只有不荒山的土匪窝还能一去。
于是,霍青鱼调遣马头,任白马往前驰骋了。
幸而不荒山地广人稀,如此疾驰许久,依旧只见远天夜幕山月衔天,路旁枯草离离,不见人挡。
霍青鱼扶住玄机的腰身,却扶不住她往一边侧倒下去的肩膀以及拉耸下去的手臂。霍青鱼又赶紧将手一挡。
见她这样,霍青鱼莫名的心慌起来,不觉开口唤道:“玄机,玄机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然而,回应霍青鱼的是一片寂静。
霍青鱼侧首看去,却见她肩头一歪,头也一偏,一头长发在打斗的时候飞得凌乱,此刻高高竖起的发已然凌乱了不少,甚至有些许朝着肩头滑落了下来。
青丝随风滑过霍青鱼的手背,在夜色拨弄下,霍青鱼豁然只感觉到内心有某处地方,悄然落下这抹青丝的痕迹,他顺带着连呼吸都开始紊乱了起来。
又再唤了一句,“玄机?”
这次,回应霍青鱼的是玄机整个人扶不住,一头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霍青鱼拽着她的手,抓不住,整个人被跌落在地上。
老马奔出了一小段路,兴许也是觉察到玄机有危险,在的霍青鱼调转马蹄的时候,白马径自转身朝玄机落地的方向跑回来。
霍青鱼几乎是从马鞍上滚下来的,他将落在地上的玄机扶起,抱在怀里,见她脸颊上擦破了皮,沾染上了凌乱青丝,不禁心口一疼。
就连白马也知道疼人,哼哼着鼻息,不断的用自己的下颌来蹭玄机的额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霍青鱼此刻心绪也是不断的翻腾,心中困惑有之,愧疚有之,就连心痛也一并有之,他看着玄机紧闭的双眸,心中此刻就像是被人撕裂开一般的难受。
他伸出手触上她的容颜,只余冰冷,如同第一次在祭祀台下见到她被钉在石壁上一样,掌心触摸到她脸颊那一刻,也是这么冷。
霍青鱼开始害怕了起来。
“为什么,我娘在骗我,诛邪司也在骗我,村子里是这样,你这边……”他目光落到玄机脸上的时候,那种无边的恐惧骤然冷却了下来,“也是这样?”
“不要死,好不好?”霍青鱼几乎是央求的语气,压低得在喉咙只剩下难以忍受的呜咽声。
玄机的世界中,如同是忽然被人关闭了开关一样,骤然之间又在全身处有电流不断的从她颈部后面的芯片处传送。
“滋滋,滋滋!”
电流声不断在耳蜗处来回传荡,这种声音穿刺力强,极其不好受,一波接着一波从芯片传送至耳蜗,至全身四肢百骸。
身体里的各个原本停摆了的零件,在电流的刺激下,心肺处的弹簧又再一下、一下的输送着电能,原本骨架里停止了齿轮,又忽然开始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玄机的手动了一动,此刻传达至耳畔边的不是霍青鱼的声音,而是电流的声音。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入眼时映着霍青鱼的的容颜。
她的目光骤然一凝,眸中之色降至了冰冷。这种目光,霍青鱼在祭祀台下,策着老白过去接她的时候看到过,眼下,又是如此!
霍青鱼见她醒过来,苍白的扯起了唇角,“你这会觉得怎么样?”
玄机看了他一下,随后伸出食指朝霍青鱼勾了勾,示意他凑过来些,她有话说。
霍青鱼想也没想,俯下身去想听她说。
可谁知道,在霍青鱼俯下身的那一刻,玄机随手朝他腰间一抓,别物没有,只有一条腰带。
在霍青鱼还没反应过来玄机抓他腰带的时候,玄机却已然一个翻身起来,将他双手豁然一擒,腰带缠着他手腕绕了几圈。
随之玄机起身一拖、一拽,继而朝着老白鞍上翻去,坐稳马背双腿重重一踢,“驾!”
这困索的动作一气呵成,策马疾驰而去的身影行云流水,霍青鱼反应过来的时候,老马已然奋蹄跑开了,这一跑,霍青鱼根本就追不上,唯有被玄机一路拖着跑的下场。
身上衣物与地面沙土摩擦,背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霍青鱼知道玄机定然生气,可不知道暴风雨来得这般急骤猛烈,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拖出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再这么拖下去,会被活活拖死的。
这个女子,当真不好惹!
霍青鱼紧拽住绑住自己手腕的腰带,他伸出一足重重踏地,借着这一踏地的力道,将整个人震了起来,翻过身来正面用力一扯。
他奋力一扯,马上的玄机尤然不肯放手,霍青鱼唯有将拉着的腰带变成他借力的点,他顺着腰带的方向用力一跃,整个人跃到马背上。
“你听我说,你现在伤得很重,我们先……”霍青鱼话还没说完,玄机那头却一个后肘撞在他胸口上,生生止住了霍青鱼的话。
然而,在霍青鱼吃痛一低头的时候,她又将手上的腰带朝着他颈部缠了一圈,一紧……
霍青鱼忽只觉得一阵窒息感强烈袭来。
“叫你诳我!”玄机怒斥了一声,差点没将他勒死,一直策马往前奔跑。
霍青鱼知道,自己定然无法全身而退了,不被她剥下一层皮,这事过不去。可随着玄机一路策马往前跑的时候,早就歪了方向。
霍青鱼瞟了一眼前方的景象,那是高高耸立的一块界碑。
周遭荒山千里,唯有枯草蔓蔓及腰,远远望去,唯独一面界碑伫立天地之间,只见界碑上书:不荒山地界!
霍青鱼用手拽住颈部那条腰带,才勉强不至于被勒死。
可,再这么跑下去……
霍青鱼艰难的开口,“停,停下来!”
“再跑下去,出,出界了!”
不荒山世代有训,生人不得出界碑以外,出界……唯死人!
可玄机哪管他这些,“就是今夜出不荒山,你又奈我何!”
霍青鱼越说,玄机便越是奋蹄跑去。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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