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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6


厄洛斯隐匿气息,  自半空注视着科林斯王宫中的景象。

        困惑而惊怒的人群攒动着,不明白为何本应盛大的婚礼会急转直下。

        真是一场好戏:新郎伊阿宋另娶科林斯公主,他抛弃的妻子美狄亚在嫁衣上涂抹了猛烈的毒药,  夺走新娘和新娘父亲的生命;这还不够,美狄亚的几个孩子也被母亲手刃。而以疯狂的恶行报复背叛的“魔女”在众人的惊呼与咒骂声中,不但没有得到惩罚,  还跳上龙蛇拖拽的双轮马车,  逃逸消失在天际。

        即便美狄亚的愤怒情有可原,她犯下的也是令神祇侧目的凶恶罪行。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祇授意,  居然让太阳神赫利俄斯派出马车,救走了这位来自科尔喀斯的公主。

        厄洛斯转而回想起来,此前是赫拉授意,  请他射出一支金箭,  让美狄亚无可救药地爱上异邦人伊阿宋,  帮助他得到金羊毛。而就连爱欲之神也没想到,  美狄亚心中的爱意消解后,居然会变质为这样疯狂激烈的毁灭欲望。

        由爱到恨,  这极端的转变甚至不需要他出手干预。爱欲正是这样奇妙的、灵活善变的东西。

        厄洛斯兴味盎然地加深微笑,但几乎立刻就对这场闹剧腻烦了。他正打算舒展羽翼离开,  身后陡然出现不善的凛冽气息。

        他回首,轻快地致以问候:“是你啊,阿波罗。”只看这从容友好的态度,  完全想不到此前好一阵,  爱欲之神总是恰好与阿波罗出现的场合错开。

        勒托之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银弓紧握手中,蓄势待发的姿态隐含威胁。

        厄洛斯并不慌张,反而笑眯眯地提议:“不妨换一个地方说话。今天的科林斯已经足够热闹了。”

        阿波罗冷然颔首。两位神明瞬息间就到了科林斯地峡的另一侧。

        “你想问什么?”

        “她依照你的命令靠近我,  为的是你承诺的‘新生’,她应当完成了你交付的任务,那么你是否如约给了她报酬?”阿波罗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还是说,化作月桂就是你所说的新生?!”

        厄洛斯坦然道:“我履行了承诺。”

        阿波罗危险地眯起眼睛,身周威压与背后的光冕一同暴涨:“你给予她的新生是什么,解释清楚。”

        厄洛斯摇摇头,轻描淡写地答:“宁芙达芙妮已经不存在了。”不等阿波罗反应,他就径自发问:“涅柔斯之女即将临盆,比起追着我不放,你难道不该准备宣告第三个预言?”

        阿波罗瞳仁一缩,脸色只有更冷:“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我应当知道的。比如,不做出三个关于大地、海洋以及天空的预言,你就永远无法完全执掌这一权柄。”

        阿波罗反而笑了:“就算无法彻底掌握预言权柄,那又如何?”

        厄洛斯都不禁一怔。

        “我是银弓的裁决者,降下瘟疫也治愈病痛,见证城市奠基,同时也是音乐与艺术的保护神,从福柏那里接掌预言前,轻视我力量的,不论是凡人还是神祇便都会后悔。这点现在也没有改变。”

        阿波罗语音未落,他的眼球深处爆发出刀割般的刺痛。他闭上眼睛,面容几近扭曲,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厄洛斯端详他片刻,叹息说:“果然祂已经给你看了第三个预言。你在故意激怒阿南刻吗?”

        阿波罗牙齿紧咬,语声冷而破碎:“你……果然知道什么……不,你究竟是谁……?”

        “爱欲即为繁衍冲动,有冲动才有生,有生才有死。”

        随厄洛斯的语声响起,地峡近旁的山岩与林木就像水面映照的虚像,一瞬间被揉碎。像足下一空失坠深渊,也像被泡沫托起到星空最高处,景物腾挪,阿波罗再启眸时,已然身处一片云海。只是定睛再看,他立刻发现那些丰盈的云朵实则是绵密的泡沫,里面每颗细小泡泡里都是爱欲支配的诞生、创造、争斗与死亡。

        宙斯之子的双眸能辨析真伪,却正因为看得太过清楚,几乎无法承受目视这片云海真貌的负荷。他抬头,美少年模样的爱欲之神的微笑一如既往,柔和而冷酷,迷人却也可憎。

        “我是自乌拉诺斯繁衍欲望破灭的浮沫中诞生的厄洛斯,也是自卡俄斯中成形的厄洛斯。”

        祂眨眨眼,自我订正:“应该说,我是那个厄洛斯过剩的意志与冲动,在失控前祂将我分离了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厄洛斯与厄洛斯之间的纽带并未彻底消解,我所拥有的一切想法与欲望,说不定也都是原始爱神厄洛斯的想法和欲望。要区分我们没有意义。”

        阿波罗知道厄洛斯所言非虚。

        这片云海之上的厄洛斯散发着绝对的、令他都无可抑制地忌惮的原始力量。

        “原始厄洛斯与阿南刻,还有盖亚同为最古老的神祇,隐于星幕与大地的帷幕后,合作支撑起世界,互相协助也理所当然,”阿波罗很快摆脱最初的震撼,不如说,他反而彻底冷静下来,此前的疑点与困惑好像全都有了合理的解答,他喃喃,“一切……都是阿南刻的筹划?”

        厄洛斯失笑:“为什么一定是非此即彼?就不可以既是我被你冒犯意欲报复,同时也是阿南刻为你定下的第三个、也是真正的考验?”

        “阿南刻原本更中意的继承者是阿尔忒弥斯,她对命运心怀敬畏,却不愿意接手。而你太过傲慢,无法成为合格的预言者。如你所言,多了一个少一个权柄对你来说并无区别,力量无法诱惑你、逼迫你低头,那么能倚仗的自然只有我统治的领域。”厄洛斯笑吟吟地顿了顿。

        “而你恰好呢,又对我口出狂言,非要见识一下金箭的力量。

        “不过说到底,你会傲慢到轻视爱之弓箭的力量,又何尝不可以理解为都是阿南刻的手笔,是祂为你铺设了必经之路?”

        一旦认可命运的庞大、无所不在,又有什么不是阿南刻编织的纹样中的一缕?

        阿波罗的思绪短暂地瘫痪。如果失去达芙妮是既定的代价,是他获得命运权柄的必经之路,他……除了接受,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不!

        他身体一震。

        阿南刻无法阻止阿尔忒弥斯拒绝预言权柄,也没有预见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难缠。如果一切尽在原始命运的摆布之下,阿南刻也不会几次三番地警告他,试图逼迫他吐出“第三个预言”。厄洛斯更没必要向他揭露真貌,解释原委曲折。

        也就是说,神明的言行决断超出命运掌控,也足以改变命运的走向。

        而祂们对他还有所期望,不得不有期望——他手中还掌握着有利条件,让原始神都不得不站到帷幕前威逼利诱。

        “预言只有被宣告、被知晓、而后被见证实现才成为预言。我的顽抗并非徒劳,”惊骇的灰白色退却了,阿波罗的整张脸都亮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好战而自信的光芒,“阿南刻只能对我施压,却无法直接剥夺已经被我掌控一半的权柄。”

        他低声笑了:“再不满意,祂也只能先让我掌控权柄,才能想办法令我将它交出去。而我认命是对阿南刻、也是对爱的臣服,不认命也是受爱欲驱使,你的权柄无论如何都会愈发稳固。是这样么,厄洛斯?”

        厄洛斯倒没有被戳穿的恼怒,反而一脸“还算懂事”的微笑,就差给他鼓掌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谈条件了。”阿波罗完全没有被激怒,反而彻底镇定下来。

        自从绝望的那一晚,他从来没有感觉那么好过。对方是原始神,在祂们的力量下一切皆有可能。包括让达芙妮回到她身边。

        厄洛斯沉默片刻,侧首像在倾听。他随即垮下肩膀摊手:“已经揭示的预言无法撤回。”

        “但可以改变。”

        厄洛斯讶然挑眉:“哦?”

        “但我首先要再见她一次。”阿波罗深知神祇如果愿意,有千百种挖陷阱的方法。

        令他意外的是,厄洛斯欣然道:“那样也好。”

        顿了顿,爱神的笑容中泄露出一丝恶劣的期许,像在等待新的闹剧开幕:“你见到她再做决定更好。”

        ※

        阿波罗看到从所未见的奇怪景象。

        确切说,是阿南刻让他从通往祂的洞孔中看到这一切:高大的建筑物,大多是规整的方形,却与奥林波斯的宫殿不同,蜂巢孔洞般的窗户错落于外墙之上,层层叠叠,有十层甚至更多。这些窗口无一例外地都覆盖着光滑的屏障,比品质最好的玻璃、最纯粹的水晶更透明无暇,有些用帘幕遮蔽,有的敞开着,甚至能透过它们看清里面房间的陈设——粗略一瞥间,除了家具,还有许多外形怪异的摆件。

        阿波罗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座城市,人类的城市。只是与他见过的任何一座都完全不同。

        这里没有城墙,城市仿佛没有边界,一直扩展到地平线。伟岸而逼仄的建筑比邻站立,连接成片,齐齐俯瞰着青黑色的道路。拖曳着红色闪光的金属盒子附有四个轮|盘,似乎是包覆着甲胄的某种车架,有人在里面。它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街道奔跑,但每过一阵,就会突然列队停下,等待新的号施令降下再度开始疾驰。

        而楼宇的外墙、街道两旁、乃至这些盒型车架上都涂抹着色彩艳丽的纹饰。有的是栩栩如生的绘画,穿着奇异服侍的男女、更多奇思妙想的建筑,还有无处不在的弯曲竖直间杂的线条。

        阿波罗立刻想起达芙妮画在沙子里的那些符号。

        下一刻,他就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三角加横线。是达芙妮画的第一个。而后他找到了不是太阳也非月亮的圆形符号。只是符号排列的顺序与沙上的痕迹完全不同,并且多了不少没见过的形状。

        不难看出,这些符号遵循着某种规则,传达着神秘的信息。

        来不及揣摩这些,阿南刻又调换了他眼中的景象。这次是室内,一间奇异程度不逊于此前所见的屋舍。空间不大,有些刺目的纯白光线填满室内,长矛般的金属物件钳制着透明的水囊,细长的管子从上垂下,连接到笨重的家具上。还有更多的物件附着在墙上、环绕四周,像品位独特的装饰品,也像不怀好意的刑具。

        房间里有个人。

        是位年轻女性,凡人,宽大的素色衣裳,红褐色的头发齐肩,额头包裹白纱。那可疑的细管末端就连接在她手上,异物扎入皮肤,她却恍若不觉,自顾自靠在显得有些累赘的厚实床头板上,侧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象。

        只是一个侧影,却引发雷霆般的悸动经过阿波罗的胸口。他无法解释缘由,大约这眺望的姿态与达芙妮在德洛斯岛时的样子重合,令他再次不受控地疼痛。

        然而无论是女性的面孔还是身影都是陌生的:轮廓分明的五官,漂亮端正,但如刀锋一般,有些难以亲近,与达芙妮那柔美可爱的面庞是迥异的两种风姿;她的个头不矮,甚至可以与有的男子相比肩,搭在毯子上的手指也骨节分明,不够秀丽;她似乎并非一直待在室内的贵族,脸上有日晒的雀斑,指节位置也有些粗糙;而与相对硬朗的五官与身材成对比,她的眼睛是如梦似幻的灰色,不眨动眼睫的时候像蒙霜的欧珀石。

        穿着白衣服的人拉开门入内,煞有其事地查看那堆方形薄版上闪烁的形状,而后向她搭话。她侧过头,眨了一下眼睛,唇角上翘,与对方谈笑起来,整张脸忽然间就变得生动、光彩四射。

        阿波罗困惑地盯紧她。他无法挪开视线。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一次又一次,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捕捉到了达芙妮的残影。不会褪色的记忆是诅咒也是恩赐,反复仔细检视回忆每个细节后,他已然对达芙妮的一颦一笑熟稔于心。再细微的相近之处,瞬息而逝的类似反应,他全都不会看漏。

        可当他凝神看清那张陌生的脸,阿波罗又不得不笃信那都是思念过度产生的错觉。

        说到底,阿南刻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凡人?

        “你见到她了。”厄洛斯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他的口气和之前有了微妙改变,显然暂时成为了阿南刻的代言人。

        阿波罗迟滞数拍,仿佛无法理解听到了什么。几乎同时,他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除此以外,又还有什么能解释与理性相悖的熟悉感觉?可是……这怎么可能?

        阿波罗随即猛地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怪异的监狱?她被囚禁了?”

        厄洛斯明显在忍笑:“这是医者汇聚的场所,用来治疗伤者的病痛。”

        凡人受伤生病时不再向医术之神祈祷,不向他的祭司们祈求草药与护身符。这是何等缺乏信仰的野蛮之地!阿波罗苛刻地盯了片刻那个白衣人,怀疑这群凡人是否只是一群会摆弄精巧玩具的骗子。

        他转而意识到自己被无关紧要的事带跑了,急促地问:“这是哪座国度?她……是谁?”

        “这可以是未来,也可以不是。她本该死去,但她获得了一个机会,于是获得了暂时的躯体,以及达芙妮这个名字。作为报酬,她的命运改变了。”

        “新生。”阿波罗轻声念。他再度审视这间古怪的房间,以及窗外露出一角的逼仄城市。这就是她所求的新生。

        他忽然想大笑,想冲到她面前,质问她这个地方有哪里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归还。即便尚不理解原理,他也能看出这世界从建筑物到人造的大小物件,乃至于其中的人都共享着同一个狂妄的梦:

        以凡人之力为不可为之事——对神臃肿拙劣的模仿。

        而她只要选择他,明明就可以获得真正的神眷!

        没有多想,阿波罗就要穿过阿南刻开辟的孔洞,越过时空与命运的洪流,抓住她、向她倾泻积蓄的所有愤怒与困惑。他根本没有去想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与代价。

        “重获新生时,她失去了身为达芙妮的记忆。”

        厄洛斯的语声、阿南刻的话语冻住他。

        “……她不记得了?”他的嗓音没骨气地颤抖起来。

        “她目睹了太多对继续活下去无益的事。”

        阿波罗执拗地追问:“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

        “还有,身中爱的金箭的是宁芙达芙妮的身体,”这句明显是厄洛斯自己的语气,“对现在的她来说,你只会是莫名其妙的陌生来客。所以我才说,达芙妮已经不存在了。”

        长久的死寂。

        阿南刻只让阿波罗看见遥远某处的场景。因此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那噙着促狭笑意的嘴唇开阖,吐出的音节陌生,读不出唇语。她说话时也微微晃头,带得发丝摇曳;她倾听时认真笔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走神或是掩饰真实心绪时就会垂眸玩手指……熟悉的小动作全都骤然变得无比陌生,它们全都属于另一个人。

        阿南刻向他揭示她自始至终没有暴露的秘密,让他用双眼确认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当然是为了让他接受第三个预言。

        他不甘心低头,不想屈服,不愿放开紧紧抓了一路的希望。

        但这个瞬间,阿波罗第一次感觉到,也许正如预言所描述,他早已永远地失去了达芙妮。

        美貌是假面,相遇是预谋,相爱是欺骗,“达芙妮”从最开始就不曾存在。除了肤浅且靠不住的欢愉,他从没得到过她——不知道她的过往,不了解她所思所想,甚至不清楚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只因为她若有似无的情意,那些散落在一句话一个回眸里真假难辨的温柔,他就围着一个幻影几欲发狂!

        “勒托之子,你现在怎么想?”

        阿波罗对阿南刻与厄洛斯的质询置之不理。他只是死死瞪着那罪恶又无辜、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原初的命运之神阿南刻,和我打个赌吧。”他说。

        ※

        卡珊卓惊醒。有什么冰冷湿滑的东西探入耳中,又飞快地收回。那东西滑过耳廓时,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手撑地坐起来,只来得及以视线追及细长的青黑色影子。它扭动着前进,缩进角落的阴影中。

        蛇。

        蛇?!!

        思绪片刻停摆,重新恢复运作时,她更加混乱了。

        这是在哪里?她低头打量双手,抓起一缕发丝,红褐色。她大概做了个古怪的梦,以为自己是别人。太可笑了,她是特洛伊王普利安与王后赫卡柏的女儿卡珊卓——

        不,不可能,她明明是来自21世纪的普通人卡珊卓,因为意外作为宁芙达芙妮度过了一段时日,而后应该已经……已经回到现代的故乡?

        卡珊卓呆滞地再次环视四周。

        令人肃然起敬的宏伟石柱与穹顶默然注视着她。与此同时,身为特洛伊公主自记事以来的回忆缓慢而稳健地复苏。吸气又吐气,重复数次,她竭力冷静下来,拼凑出一个可行假说:特洛伊的卡珊卓的人生也是她的人生,只是至今为止她此前作为现代人和达芙妮的记忆与经验都被封存了,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全都记了起来。

        换句话说,这具十六岁的身体里现在有三段人生的记忆。

        再换句话说,在她作为达芙妮的记忆断绝后,厄洛斯根本没有履行承诺,她没能如愿回到原本的时空。

        为什么?怎么会!而且偏偏是特洛伊……她这个对古希腊神话知识极度贫乏的人也知道,特洛伊必将毁灭。

        卡珊卓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想要抱头大喊大叫。

        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一群蒙着头纱的年轻女性走进这座空阔的殿堂。她们都是在特洛伊王宫中居住的贵族少女和侍者,是她的玩伴,卡珊卓能叫出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可如今,她看着这些熟悉脸庞,难以抑制地感到陌生。

        见到卡珊卓面色苍白,恍惚又惊疑不定的样子,少女们反而竞相流露出喜色。

        “看,那里有蛇!”

        “我记得蛇代表着智慧。”

        “太好了,斯卡曼德洛斯没能获得启示,但卡珊卓不一样。老人们说得没错,双生子中总有其一拥有特殊的命运。”

        斯卡曼德洛斯……是她的双生子弟弟。他也在这里?

        卡珊卓任由女伴们把她扶起来,步履虚浮地往外走,同时努力回想:

        这里是特洛伊境内、堤布拉城的阿波罗神庙,她和斯卡曼德洛斯依照惯例,在十六岁这年参加步入人生下一阶段的特殊仪式,其中就包括在沐浴熏香后到这座神庙中过夜——

        卡珊卓骇然僵住。

        ……谁的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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